书城历史夕阳铁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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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人为刀俎

在此时此地见到牧晖启,钟旗即使是心里已有几分准备,也不免变得局促起来。此时对面而立,钟旗心知此次事情肯定不如自己先前想的那么简单。

牧晖启的到来,让他觉得他和晋王似乎掉进了一个精心设计的棋局中。他们都是棋子,正在被眼前这高深莫测的人摆布。

见二人进来,牧晖启便放下了书卷,他对一旁的牧晖礼视而不见,看了看后进来的钟旗,做了个请的手势。

钟旗见牧晖启举手投足之间都有一股长期久居人上才会有的气势,较之晋王更胜一筹。而那股隐藏期间的霸道比起平日里所见到的大肃将领不知强出多少,不由得暗暗心惊。钟旗只觉得脑门发凉,四肢也似乎不听使唤,只能僵硬地坐到芦席之上,就连呼吸都有些紊乱。

牧晖启拿起桌上的白釉茶壶给钟旗和自己都倒了一杯茶,边倒边说,“这云峰山的雾仙茶最为清香,也最为稀少,每年本帅也只能得到几两而已。想不到在这满藤店倒是也找到了一些。”

吹了吹茶碗上的浮沫,接着说道,“听内弟说晋王欲与大汗共谋大事,具体我已知晓,再过几日,等这互市结束,还请晋王尊使与本帅共同返回本帅在关外大营。其他事,等到了大营再做商议。”

钟旗与牧晖启对面而坐,感受到了阵阵压力。此般重压之下,背后衣襟不知不觉之间已被冷汗浸透。听了牧晖启的这番话,钟旗便立即站起身,行了个礼道,“元帅,既然如此,那在下就此退下了。”

此刻,他俨然已经完全没有了晋王使者应有的气势。在牧晖启的气势压迫下,钟旗只希望快些离开。

正要起身告退,牧晖启又开口道,“明乡侯近日可好,本帅早年与侯爷曾有过一面之缘,虽是疆场厮杀,侯爷的勇武确实让本帅敬佩不已。”

“家父于数月前已经病故。”听到牧晖启说到明乡侯,钟旗心中又是一惊,明乡侯是钟旗的父亲钟铎,早年也随孟戍北征。

钟旗在家中排行第六,又是庶出,自小不受待见。阴错阳差成为晋王伴当之后,便与家中没了联系,过了这么多年,知道钟旗与钟家关系的已经不多了。

而今天牧晖启的话却让钟旗大为惊诧,牧晖启对自己是了如指掌,而自己却对他如何会出现在这里一无所知。更令他不解的是,钟铎从未出征北朔原,如何与眼前的赫月部都元帅有过交锋。

牧晖启叹了口气道,“世事无常啊,福桓,送六公子回去吧。”

牧晖礼又深施一礼,恭敬地回答:“是!”

钟旗已太过震惊,此刻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曾经轻蔑看待的对手,认为能够随意利用的夷狄竟已经将自己的底细探查了一清二楚。

事到如今,钟旗已是骑虎难下,对将来之事忧心忡忡,但隐隐又觉得倚靠牧晖启的才智,此行的把握又多了几分。

怪只能怪自己自视过高了,出了门,钟旗只得一声叹息。

夜里躺在床上钟旗想着自己的往事迟迟无法入眠。钟旗庶出的身份很早就决定了继承父亲爵位是遥不可及的梦想。他自幼聪慧,在家中也是出类拔萃,甚至与嫡长子的大哥相比也毫不逊色,但却始终没能引起父亲的重视。在为四皇子选择伴当时,钟铎推荐了自己的四哥与五哥,对年龄同样适合的钟旗视而不见。

若不是五哥在面圣当天染上恶疾,钟旗的出头之日恐怕还是遥遥无期。最终当日在孟戍面前,钟旗表现出色,挤掉了自己的四哥成为了晋王的伴当。

钟旗渴望出人头地,也就将所有的希望放在了晋王身上,多年来每日苦读不辍,在骑射武艺上也是很下了一番功夫。

想着多年来经历的不公与痛楚,辗转反侧直到东方微亮,钟旗下定决心,哪怕是在身后留下恶名,自己也一定要闯出一番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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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只有阵阵虫鸣不断传来。

待钟旗与牧晖启二人离去,牧晖启便提笔在房中写就了一封封书信,召集了十个心腹手下,趁着夜色送了出去。

办完这一切,便又从行囊中取出了一幅羊皮地图,仔细揣摩到了深夜。深夜研究作战策略,这是牧晖启的习惯,只有在这一片死寂的深夜,他才会觉得格外清醒。

未过多久,送走了钟旗的牧晖礼又回到了草屋,在门口掸了掸身上的尘土才推门进入。见牧晖启正盯着地图思索便自觉地站在一旁,不作打扰。

牧晖启身前摆放的正是磐城及其周围的地图,磐城已经被朱笔画了个红圈。

虽然只是一张普通的羊皮地图,牧晖礼知道身旁的大哥心中早已勾勒出千军万马的战场了。

过了良久,牧晖启缓缓合上了地图,对牧晖礼问道,“你觉得他的主子靠得住吗?”

牧晖礼不假思索,答道,“志大才疏,他若真当了南蛮子的皇帝对我们倒是没有害处。”

“出关的事宜安排地怎么样了?”牧晖启淡淡地问道,随手又拿起了桌上已经凉了许久的雾仙茶。

牧晖礼依旧很拘谨,答道,“都安排妥当了!没有疏漏。”

“甚好,这几日就在此地好好休整一番,今后的日子就没这么太平了。”牧晖启呷了一口茶接着说道,“那客店也要看好了,不可出丝毫差池!”

牧晖礼恭敬地答应,又出门安排了牧晖启身边的护卫,这才在夜色里匆匆返回了客店。

在他身后,一个黑影紧紧跟随……

第二日清晨,就在蓝絮努力地手持长枪在属于自己的战马上一次次操练时,满藤店便已经人声鼎沸。

大部分从关外赶来的外族商旅都已经赶到这里,满藤店附近似乎变成了关外的草原,一群群的牛羊散发出了阵阵腥臊气。每隔一段路便是牧人们搭起的帐篷。

几日之内,平常荒凉的满藤店便成为了一个车水马龙的热闹集市。各色商人都聚集到了这里,叫卖声,吆喝声,金铢的碰撞声此起彼伏。

宋浑也派出了一千士卒来到满藤店维持秩序。还有五百侦骑在化州四处巡视,防备马贼出没。

虽然入关之时经过了严格的检查,但还是难免有心怀不轨想浑水摸鱼的不法之徒趁机入关。若是有人在此时作乱,尤其是这一敏感时期,即使能够及时平定,也是相当麻烦。

宋浑丝毫不敢怠慢,每日也不时来到登麟关下亲自巡视。登麟关的督军王素每天都写奏折以快马送入岐淮城禀报登麟关的状况。

往年每次的互市总是或多或少地在登麟关附近会出现较大规模的马贼作乱,有些年动静闹得大的时候还会波及附近的郡县。

宋浑自调任登麟关,虽然无大的战事,每年也不得不为这些马贼头痛一阵。但这次的互市出奇得平静,没有一群马贼出没。所有的牧人都顺利进入了登麟关,其中也没有混着多少匪盗。

宋浑五大三粗,擅长在战场上身先士卒,率军冲锋,这种宁静的状况并未引起他的警觉,只是因为北巡队伍将近而加派了警戒。

王素却不同,在朝中摸爬滚打多年,虽然对于疆场厮杀一窍不通,但多年在边关任职督军,让他对战场的气氛也有了自己的感受。

这股平静在王素看来绝不平常,他把自己的不安告诉了宋浑。宋浑却不以为意,并未把督军的话放在心上。王素无奈,只得将自己的不安写在了奏折上,希望孟戍皇帝或太尉府能够给出相应的对策。

这也是他为了自己今后打算,若这种不安成真,这也能让他撇清责任。

然而这次王素的奏折却始终如石沉大海一般,只是因为岐淮城内并没有任何人看到王素的奏折,甚至这些奏折并未进入岐淮城中。王素对此一无所知,也只能安慰自己是杞人忧天。

满藤店的布防等等一切事务被安排妥当之后,互市终于开始。南北商人互相谈着生意,满藤店人声鼎沸,形成了异样的繁华。

互市仅仅持续了五天便宣告结束。数以万计的的牛羊被赶往南方。而大量的锅碗瓢盆布匹尤其是成车的烧酒以及一些茶叶丝绸等也被运向北方。

部分活络的牧人又高价将茶叶丝绸等在北朔原上转手卖给了其他草原上的贵族。似乎所有都如以往一般无二,王素悬着的心也慢慢放了下来,似乎自己的担心已成了多余。

五日后,结束了生意的商队一批一批开始离开,满藤店又开始变得如往常的寂静。甚至连各大客栈都将自己的掌柜伙计撤走了一大半,只留下够数的看店人。

登麟关下,巡查的士卒仔细的盘查着每一支出关的商队,查验了所有人和货品才会放行。此时一行人引起了一个小校的注意,此时他正带人拦住了这一行人要求检查货品。

为首一老牧人立即放下手中的缰绳,满脸堆笑得迎了上去,“军爷辛苦,军爷辛苦,小的们这里都是刚用牛马换来的杂货。”一边回过头挥动着手,对着后边人喊道,“都让开,都让开,让军爷查看。”

老牧人身后的随从全部低头垂手让在了一旁,士卒随即走过来挑起了一些板车上盖着的毛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