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隋主沉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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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计策

武南庄西村口有一座广亮大门,高台阶,磨砖对缝的一所大宅子。大门二门紧闭,围墙的墙头上趴伏着好些个手持弓箭的家丁。宅门外头两边的门槐、大柳树上拉着晃绳,拴着足有几十匹马。几百个兵丁三三两两,围着十几个火堆子打盹。

要说郑四猜得真没错,这可不是什么山寨喽兵,乃是正儿八经的官兵。带队的队正叫做姚不正,不是别人,正是丁狗才的老舅。斑鸠镇上除了平常百姓,还住着东阿县的三百军户,世世代代吃的都是军粮。大隋立国,开国皇帝杨坚是个减省的主儿,主张多吃素少吃肉,自己的马车坏了都是修一修继续用,想做一件衣服宫里头都找不到现成的衣领子,对大臣的封赏也很少有重金重银,低级士兵到手的财物自然更少。这两年天下太平了,这些军户所得俸禄经过上面七扣八扣,也仅仅能保证一天有一顿饱饭而已,要吃第二顿,就得自己想办法,做点小生意,到大户人家帮佣,又或者干点见不得光的营生,方能维持日常零用。姚不正倒没有闲空的时候,东阿县县尉手下的差官人手不够,自然要他们这些兵游子到县城维持治安、看守城门、县衙等要地。姚不正领着几十个和他走得近的铁杆,支着东阿县的工钱,干着欺男霸女敲诈勒索的事情,油水还是足足的。

此番南方大乱,所有军户即刻编入平南大军,姚不正无奈只能领着大伙出发,先到东阿县造名册,领兵刃,再会同那些城里头治安的铁杆心腹,一起出城。他日子过得滋润,是真不想去打仗啊。但是军令入山,由不得他不从。不过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反正此次集令也没有规定点卯时限,他才不着急去前线送死。济南府到东阿县快马都要两天,行军少说四五天,他们东阿县的军户只要不落在济南府开来的大军之后就行。姚不正领着队伍行起军来一摇三晃,一步三歇,恨不得一里一扎营。队正不着急,下面士兵更不着急,乐得游山玩水。

军户行军自带军粮,以这种行军速度,大伙身上背的干粮是坚持不到彭城郡的。军户们的潜规则是吃大户,沿途找个大户人家,讨要赞助粮饷,这种事情见惯不怪,朝廷也不去管的。姚不正晃了两天,等大家干粮吃得差不多了,才召集起来说:“咱们吃大户去。”

手下有人问:“去哪家?”

有人说:“那还用问,这附近不就有家大户,武南庄的尤大员外。”

姚不正说:“兄弟们难道就想吃口饱饭吗?大伙儿就要去前线拼命,朝廷才给五吊钱的安家费用,此去凶险,不知道十个人去还有没有两个人能回到家乡,你们忍心丢下妻儿老小在家里忍饥挨饿吗?”

大家都说:“不能。”

姚不正说:“就是那五吊钱,也不知道何时能发到家人们的手里,你们去得安心吗?”

要好的几个铁杆起哄说:“不安心,家里没钱,保不齐老婆还要偷汉子哩,姚头你说怎么干吧,我们听你的。”

姚不正说:“龙俊达这小子在东阿县又是开饭馆又是置门脸的,大半条东大街都是他的产业,家里有的是钱。这小子又是个外来户,三年前才搬来我们东阿县,之前也不知道是干什么勾当的,我们就在他身上着落一笔富贵。”

手下一个铁杆黄龅牙说:“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姚头,你说咋整?”

姚不正说:“咱们上小孤山扎营,假扮山寨响马,等到晚上,去围住他院子,要他给钱。”

黄龅牙说:“姚头好计策,刀枪无眼,吓都吓死那小子了,还敢不给钱!”

有的说:“对对对,要了钱回头路过斑鸠镇丢家里,就不怕后院着火了。”十几个心腹嗷嗷叫地响应,其他那些个军户有胆大的,也有胆小怕事的,胆小的被胆大的拿话一架,也就狠下心来。

姚不正说:“好,大伙儿先在小孤山扎营,我带两个人先去武南庄探一探。”

姚不正这小子为什么盯着武南庄呢,说来里头还有点小恩怨。尤俊达在东阿县生意做得大,是东阿县商场一哥,平日里不少货物进进出出。姚不正手下的守城兵不指着从穷老百姓身上捞钱,就指着敲这些商户的竹杠,进出城货物总要盘剥卡拿一番。一来二去,把尤俊达给惹火了,就直接给县令送了一笔银子,县令把姚不正叫去臭骂了一顿,讲明白从此尤大员外的车马一律不许阻拦。这件事,可把个小心眼的姚不正给得罪狠了,从此心心念念地想着怎么报复尤俊达。

姚不正领着几个心腹脱了盔甲在武南庄鬼鬼祟祟转了一圈,不巧正好看到尤俊达的妹子尤玉函陪着老太太去关帝庙进香回家。马车的遮帘被风吹开,露出尤小姐一张如花似玉的脸来,只把姚不正哥几个看得张大嘴巴口水流到裤腰带上都不知道。当即就改了目的改了口号,钱也要,人也要。能和尤小姐做上一次夫妻,战死沙场也不冤了。

到了天一擦黑,姚不正带上队伍把武南庄一围,派黄龅牙去敲开尤府大门把要求一提,满以为手到擒来。却不料尤俊达是个硬刺头,不但不和他们谈判,而且一靠近尤府十步之内,里面的家丁就开始放箭。姚不正不敢把事情搞大,大隋行军是有伤亡率的,无缘无故出现伤亡,军法饶不了他,连着家属都要连坐挨罚。又不甘心退却,只好把尤府围起来磨嘴皮子恐吓,说一些“到天明还不交人交钱就攻进去满门屠戮”之类的狠话,心里却打定主意,捱到早上老子就撤。

围兵胆气不壮,被围着的尤俊达也是炸着头皮硬撑。所有庄丁下人都动员起来了,也不过就四五十号人,会开弓放箭的不过七八人,其他都扛着锄头门杠铁耙子,真要放开来打,他自己凭着手中一杆五股烈焰托天叉自然能杀个三进三出,可是兵乱起来,家小就照顾不到了。外面放狠话,里面不能示弱,不能被敌人看出虚实,谁知道外面那群强盗到底想干什么。所以尤俊达态度强硬,一毛不拔,别说妹子了,就是半两金子也不答应给外面那些人。

如此耗着骂着弄到半夜,姚不正手下那些兵将没劲了,这些年轻军户大多是子承父业,还没打过仗,性子没凶狠到真的能冲到别人家里杀人防火的程度。垮了劲头,人也就懒散起来,包围也不是那么严密了。这才让朱能有机会溜出庄子,赶往东阿县报官,不料却在半道上遇见谢映登和郑四。

朱能听郑四分析那些贼人是官兵,不由大怒,说:“那我还得进城,跟杜老爷请支令箭来,发落这帮混账兵。”

郑四说:“万万不可。”

朱能说:“怎么不行,杜老爷和我家员外穿一条裤子的,关系好得很。”

郑四心说你家员外真不讲究,和杜老爷基情满满。说道:“千万不能揭穿他们是官军的身份,你揭穿了,人家没办法只好破罐子破摔,杀人灭口,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朱能恍然大悟,不可思议地看着郑四,说:“郑哥儿今年多大?怎么懂得这么多。”

郑四心道那是你们太笨,谦逊地说:“哪里哪里,都是乱猜的,我今年十三了。”

谢映登帮他吹嘘:“郑小兄弟还是个替主复仇的义士,心思敏捷得很。”

郑四脸红了,自己吹嘘的时候没觉得,别人重复的时候才感到心虚。暗道不行不行,要加强脸皮锻炼,这个莫名其妙的世界谁认识谁啊,这个世界都扭曲了,不把世界观扭曲一下都对不起培育我的党和国家。

朱能肃然起敬,虚心求教:“请问郑兄弟,眼下改如何解决这个事情?”

郑四嘿嘿一声奸笑,可惜他的奸笑是个童声,发挥不出效果,循循善诱道:“既然是官军,肯定怕事情闹大,稍微有点风吹草动,他们自己心理就垮了。”

这下连谢映登都不明白郑四话里的意思了:“怎么个风吹草动法?”

郑四洋洋得意:“朱能大哥,你不是说他们扎营在小孤山吗?”

朱能点头,茫然。

郑四说:“他们人马都去了武南庄,小孤山留着守营的最多三四个人,摸上去偷偷敲晕三四个人你没有问题吧。”

朱能说:“那不在话下。”

郑四向他一翘大拇指:“你去小孤山悄悄放一把火,我和谢大哥就在这附近找些松树枝,做一些火把。”

他这么一说,谢映登立刻就明白了:“好计策,朱能你是围魏救赵,我和郑兄弟唱空城计故布疑兵,做出有大队人马夜行军的样子,这就叫无中生有瞒天过海,由不得那帮兵贼不乱起来。”

郑四心说好嘛,谢大哥果然是熟读兵书的,三十六计典故张口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