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2011年度诗歌排行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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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我的名字是一片水

在南疆的小镇上

只有你

担桶汲取。

要是你也能碰见,那群黄昏的葵花

你该知道

我是多么想你

那群疯狂的葵花,奔跑在边疆

我也明白

其中一株是你。

选自作者诗集《大敦煌》修订本,2011年12月出版

在这泾渭分明的路口

—悼尔乔

王雪莹

一阵风尖锐微凉

低低扫过我的脚踝

秋夜顿生无边的寂寥

突然浮现你的面孔

菩提的枝叶般若的花朵

你的目光高过天空低于尘土

眼泪微笑恩怨

所有的一切你不留下

所有的一切你不带走

一个赤子安静地穿越这神秘的河流

匆匆相见原是

为了今日的别离

关于爱与美放弃与坚守

关于那些深浅不同的伤口

火焰与灰烬的轮回

—我们交换过心灵的秘密

在这泾渭分明的路口

以一束沉默的野菊为你送行

再来时请你记得

它淡淡的香里有我隔世的泪滴

原载《五台山》2011年12月号

我需要背负什么才能走得更远

魏克

我深陷自身的日子实在太久

我一直没能砍掉自己身下的根须

无数次我坐在倒塌的床铺上内心漆黑

无数次我探头张望远方内心恐惧

我曾在路边站成一棵树以便洞悉一条路的流向

我曾在屋里反复收拾行装修补肉体

张望远方的日子日益减少

出门行走的日子却还没有到来

人生过于轻飘而道路过于光滑

我需要背负什么样的东西才能增加我的重量

才能深入一条路

我需要背负什么样巨大的物体

才能抵挡得住

道路上那一阵接着一阵的大风

原载《阵地》诗报2011年12月号

东寨门码头

牛放

桥,也许是对水的轻视

凌空而过

黄龙溪终究

选择了对河的敬重

拒绝桥而留下船

码头连接了路

一直到海

水的上空一片澄明

天,成了水的镜子

于是,黄龙溪的码头

便是路的起点

原载《星星》诗刊2011年第12期

一只空手套在街上

莫雅平

一只空手套在街上

还保持着手的姿势

一副要抚摸大街的模样

一副要和大地握手的模样

很多自行车绕了过去

毕竟那手套有手的模样

但匆忙的人们没有谁去细想

那手套里的空气带有谁的体温

一辆皇冠车直冲过去

从那手套上碾了过去

手套立刻失去了手的姿势

手套里的体温也随风飘逝

那只手套没有流血

因此不算发生交通事故

也不存在司法是否公正的问题

当天的报纸说街上很和谐很诗意

选自作者个人博客,2011年12月

卖紫苏的老太婆

老刀

这一小把紫苏顶多值一元钱。

一元钱只能擦一只皮鞋,

买半张公交车票。

在房价超过万已经很远了的广州,

她冒着被城管捉去的危险,

出卖这样一小把紫苏,

是生活所迫吗?

下午的阳光拍打着她的白发,

应该有些温暖,也有点不开眼睛。

其实,不用问,

她所属的一切已经非常清楚,

可我还是愿意相信,

她只是来享受这一过程的。

她只是为了打发那些多余出来的时间。

她只是一个热爱行为艺术的人。

如果是前些年,再前些年,

我一定会纳闷,会愤怒,

她的家里就没有别的人吗?

她的女儿是谁?她的儿子死到哪儿去了?

现在,我不这么想了。

她麻木的神情,与麻木的车站,

麻木的阳光和麻木的人流,

多么合拍。

原载《作品》杂志2011年第12期

鬼魂

李云枫

多想给你说说那些鬼魂,以及被刀子割得支离破碎的梦境

多想说说那些依然温热的血液,明亮的镜面,水,还有一匹小巧的马

它通身洁白,双翅坚硬

也想说说困在玻璃中的时间,浅褐色的声音

低垂眉毛上完整的雪花

多想说说过去的岁月,薄薄的肌肤以及天空

还有那一面镜子,和住在里面的那个只有一尺高的鬼魂

他可以叫出所有人的名字

他的眼睛像漆黑的午夜,他像一个梦境,遥远却又近在咫尺

多想说说他们,像说起你

一些简单的音节,一些盘踞在床边的浓稠黑暗

多想给你说说那些鬼魂,还有住在第99声心跳里的那一个

还有名字下面的隐约噩兆

多想说说他们,像是一种遗忘

像是门窗,在背后轻轻关闭

无声无息

选自作者个人博客,2011年12月

泰勒斯

—献给欧洲大陆的第一位哲人

刘少柏

大地的血脉之芒

载着你走过金字塔

收获意想不到的粮仓

你用直径劈开太阳

下面挂着小熊的眼睛

三脚鼎托起了你的无冕之王

神与你

只隔着一扇窗户

夜晚你的酒壶摇动火光闪闪

照亮了水上你瘦小的矿山

水是你飞动的天鹅

水是你抽出的麦穗

水是你敲响的金钟

水是你的母亲

水是你不能分割的热恋的女人

无疑你是天才的纵火者

冬天里的纵火者

神庙里的纵火者

把尼罗河和爱琴海的女人

变成了一颗樱红的珊瑚

珊瑚淘金人的马

飘扬过海的鸽子花

不死的鸽子花

选自作者个人博客,2011年12月

姑姑家的香椿树

张玉太

姑姑嫁给了一户很穷的人家

庭院里却有一棵好大的香椿树

香椿很香很香

姑姑很苦很苦

每年春暖花开香椿吐秀

村民们闻香寻觅蜂蝶引路

姑姑笑着说你们都采摘吧

可东面的一枝要留给我侄子

善良的姑姑亲我的姑姑

一天,我见到身材瘦小的姑姑

走在通往我家的泥泞小路

肩背一个粗布的包袱

里面包着一堆香椿

和对我的一份疼爱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感动

只知道不松开姑姑的手

姑姑心眼好,活到了九十六

姑姑被岁月带走了

姑姑一生好苦

之后,我就不想再吃香椿

也不再想看到姑姑家的那棵香椿树

原载《五台山》杂志2011年第12期

光虫

路云

角膜与眼帘之间,是我领空。

我有众多发光的儿子—光虫,

他们密切的飞行,令我的国度

昌明如炽,令我形同虚设。

我的巫婆睡得比春天还香,

她生育的儿子身段柔软,精气充沛。

他们无法无天,常常掀开我的梦!

咳,这么多年我没睡过一个好觉,

我的巫婆啊,你醒来,管管他们。

我用我的眼珠子编好一副光帘,拉上,

仍能辨认家的方向,家在不远处,

是拼着最后一口气可以抵达的地方。

我用记性和想象喂养他们,希望记下,

但更多是徒劳,我的国度百孔千疮。

唯有歌声,至爱的歌声把我灌溉。

我的巫婆,她隐而不见,她的脾性

如同我的缺陷,尘世有多少伤痛!

巫婆,你回来吧,当飞蚊侵入我的国度,

你为何畅悦得一如瀑流?我的错误是

仍未还清的息债,你只会栖身在它的尽头。

我知道,我不会舍弃药草和她的芬芳,

当有一天,光虫不见,光帘永远拉上,

我相信是睫毛坏了,你会修好她。

是的,你不再撇下我,我会加入飞行中,

守护至福的日夜,如光永在,如影随行。

选自作者个人博客,2011年12月

一水相连

陈贞

一湾浅浅的海水是一副软软的扁担

这头挑兄长那头挑弟弟

一湾浅浅的海水是一条长长的蓝丝带

这头系着大姐那头系着小妹

一水相连的兄弟姐妹啊

这端看潮起那端看潮落

一湾浅浅的海水就像一把软软的剑

抽刀断水水更流

流走的是岁月

流不尽的是相思

溢满了隔海相望的酒杯

一湾浅浅的海峡就是一条龙

盘卧在兄弟姐妹的怀中

缩是手背向下伸是掌心向上

风来了雨来了

伸出坚强而有力的双手

左也担当右也担当

选自作者个人博客,2011年12月

元旦记

邹汉明

海在海的位置上睁着一只独眼巨人的眼

它瞳仁里的黑你不是不知道

沙在沙滩上隐姓埋名多少个年头了

这会儿躲在我的鞋里像诗卡住了时代的脚趾

为了在一杯茶水里叙叙旧

七个人的眼睛像取景器给鼓浪屿的风景做了必要的减法

不必高谈阔论,因为大海无需种子

虽然我知道我的口袋里就有一粒寻根的火种

但沙滩作为土壤是荒谬的

大海作为自由的元素也从来不吃素

一日的上午,像所有的上午一样安静

甚至像一只躺倒在铁门里的狗一样好梦不断

纬度的温暖全然忘记了经度的寒冷

远游的人在自己的头顶开花一乐

多蓝的海啊,多白的浪

我甚至想站起来赞美一下大海森严的体制

而突出的礁石顶着一头波浪的白发此刻淹个半死

那完全是咎由自取嘛

那么抽烟吧,喝茶吧

可以对前来乞讨的老人施以怜悯的钢镚

(对企图估算命运的家伙我们报之于相同的冷眼)

……那是元日的上午

滚滚的时间尚未给我发来一条死亡的短信

但死亡已经发生,只不过

他像一枚针,掉在烂泥塘里没有溅起应有的回声

(那死亡和我们每个人有关)

为了在荒谬的土壤上播种

和我吃过一顿火锅的兄长死去了,在旧年最末的一天

我们抽烟,喝茶,还聊着天

天哪,一天我们就隔了整一个世界

此刻被自己携带的火种烫伤了我们浑然不觉

此刻天空的惊雷哑掉了我们浑然不觉

原载《南太湖》2011年第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