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七七级
4841700000052

第52章

郑风华匆忙推门离开家时,郝倩丽紧紧尾随着喊:“郑风华,你给我回来,给我回来!”传给她的是蹬蹬蹬急促的下楼声。她冲着楼下发狠地说:“郑风华,你等着!”然后带上门,转身冲冬冬的卧室喊:“儿子,儿子,起床了,做饭上学不赶趟了,妈妈给你买大果子和豆浆去。”她喊一声没有回音,又喊一声仍没有回音。推开门不见冬冬的影子,又一撒眸,没见到书包,一咬牙说:“郑风华呀郑风华,孩子没吃饭就上学了,你就作孽吧……”

全市科级以上干部大会在哄乱中结束,郑风华的思想更乱了,他左想右想,下决心来到了兴城农业大学郝美丽的宿舍,想再次和她探讨一下这个家怎么才能平静下来。

宿舍门开着,一位老师告诉他说,郝老师去食堂打饭去了,一会儿就会回来。他关上门,打量着这间洁净清雅的宿舍,行李像军人一样叠摆在床头,不再见那个陪伴人了。看来,郝美丽是听话了,兴许真的毁了。他一眼看见了桌子上的《爱情日记》,急忙过去打开一看,比上次在师院看到的又写了许多。他想了解她最近的心迹,急忙翻到最后一篇,一看日期是昨天晚上写的,只有一句话:

我可以不和你结婚,但心里不能没有你——风华。

门外传来了那熟悉的皮鞋踏踏声,他急忙合好日记,摆成原样,站到了宿舍中间,一副刚进屋的样子。

“哟,”郝美丽端着饭盒进了屋,“姐夫怎么这么闲着?”她说着看了一眼桌子上的《爱情日记》,仍是原样,接着说,“坐吧!”然后放下饭盒,顺手把《爱情日记》放进了抽屉里。

郑风华一边坐一边问:“教师餐厅不是有餐桌吗?”

“嗯,”郝美丽回答,“不愿意和她们一起用餐。”接着又说,“你没吃吧?我再去打点儿。”

“吃了。”郑风华见她真要去,连忙推辞说,“我着急,吃了一口就来你这儿了。”

“怎么?”郝美丽问,“姐夫,有什么事儿吗?”

“还能有什么事,”郑风华说,“倩丽越闹越厉害了,我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了。”

郝倩丽有点儿奇怪:“上周日我回家妈妈还说挺好的,说是你俩回去了,带着冬冬,还买了不少好吃的。”

“那是我俩演戏给老人家看,”郑风华说,“我俩是白天上班,晚上夜战,我昨晚一宿没捞着睡觉。”

郝美丽问:“怎么呢?”

郑风华回答:“倩丽不让睡呀,非追问印在我白衬衣上那个红唇印是谁的,我怎么也说不清楚。她跟踪王燕,还有市委办两名女同志,都找不到蛛丝马迹,疯了一样地在折磨我。不,她其实也是在折磨她自己!”他抑制不住压抑感,又说,“昨晚后半夜,我迷迷糊糊说出了你的名字,她更不相信了,又是一顿好闹。”

“哎,”郝美丽说,“这么闹下去,冬冬不也完了吗?”

“是呀,”郑风华说,“昨天半夜,冬冬被吵醒,‘砰’地踢开门教训我们两个,我们俩都无言以对。”

“姐夫,”郝美丽忍不住说,“还是那句话,实在不行的话,我去和我姐姐直说了吧?”

郑风华叹口气:“恐怕她也不会相信,弄不好,反倒以为你是我的帮凶。”

“不能,”郝美丽说,“我和姐姐慢慢坐下来谈,她果真钻进牛角尖里不相信,我就把我的《爱情日记》和你的胶皮塑像给她看,那日记里详细记叙了我和你跳舞的过程、心态以及情不自禁伏在你肩上的感受……”

“我也这么想过,不然,把责任揽到我身上,我又一想,恐怕不行吧,”郑风华说,“其结果不堪设想,弄不好,两个家族都要乱了阵营。”

“不会的!”郝美丽凄凄苦苦的寒战里充溢着真挚,“我们两个自打相爱那天起,我就一直在爱着你,责任在我。就是因为妈妈提出让你和倩丽好,并一起下乡,我心里难过,但没有表示反对。一时促成千古恨,恨是恨我自己,那次说你糊涂,没有主意,有些过分了,请你理解。话说回来,倩丽毕竟是我的姐姐,撮合你俩成婚的那是我妈妈……”

郑风华截断话说:“美丽,你不能再这样苦自己了,快找一个合适的男朋友结婚吧。”

“我不是没想过,”郝美丽说,“我在自己的《爱情日记》里曾经写过这样一段话,爱情所以是崇高的,是因为当和所爱无奈或疏忽分离后,所追求新的爱必须是高于前一个爱……”她瞧瞧郑风华说,“我一直没有寻觅到各方面超于你或等于你的爱情,那才是发自我内心的爱情。我刚和彭卫东接触时,他对我那炽烈的爱要胜过你对我几倍,我一时隐约感到以为又找到比你更适合的知己,久而久之才看透他的虚伪,他简直是个恶棍。从此,我感到爱情更可怕了,这个爱的阶梯使我更难攀援了……”

“哎,”郑风华叹口气,“我有什么好的,自己都知道自己有不少致命的弱点和毛病,你这样简直让我无法面对生活了。”

“有什么无法面对的?”郝美丽说,“我可以不和你结婚生子,但是,我心里不能没有你。就这样面对吧,我和我姐姐也可以这样说。”

“你这样说,是可以把窗户纸捅破,”郑风华叹口气说,“家里其他人也可以相信,可是,会把亲情和感情搅成一锅烂粥,大家终日都不会舒服。”

郝美丽问:“那,你说怎么办?”

“哎,”郑风华再长叹一口气,“我这不是找你来商量怎么办嘛。”

郝美丽说:“按我说的,即使像你猜想的那样也比现在这样强。”

郑风华说:“再让我考虑考虑。你吃饭吧。”

郑风华走时随手带上了门。郝美丽伸手抓住门把手刚想推开,想去追回郑风华,一下子又停住了。她紧紧握着门把手,久久久久没有去推开,眼圈很快湿了。

爱情成了一场苦情戏。

郝倩丽觉得冬冬没有吃早餐就背着书包上了学,一天来一直揪着她的心。

下班后,她特意买了肉和青菜,盘算着只买够娘俩吃的,吃个盆干碗净,毛也不给郑风华留。可是,买了半斤肉一出店门,像有什么东西缠着腿脚走不动似的,她又返回去买了半斤,又多买了一些蔬菜,回到家就忙乎起来。

菜炒好了,米饭也从锅里散发出香味儿了,她看看表,已是冬冬放学回家的时间了,可还不见冬冬回来。她走到凉台上看一次,看看表,炒的菜凉了热,热了凉,十分钟,二十分钟,三十分钟……一个小时过去了,还不见冬冬回来。她毛了,抄起电话拨通了学校收发室,问:“三年一班是不是没放学,在搞什么活动?”

收发室的更夫说:“没有,学校大门关了,没有一个学生,只有一个值班老师,是五年级的。”

她急忙拨通了班主任家电话,班主任老师说还要往这里打电话呢,冬冬没请假,也没来上学,不知是怎么回事儿。她一听差点儿晕倒了,冷静一下自己,骑上自行车到了老妈那儿,没有;到了婆婆家,没有;又找到市委,郑风华正在市委常委会议室参加会议,做记录,郝倩丽让人叫出来一问也没见到。

郑风华一听,头发也竖了起来,他还是冷静地和郝倩丽说:“不要着急,冬冬懂事了,不会丢的,也不会出什么事儿。”他压抑着急躁和烦乱,又回到常委会议室继续参加会议。

两家人像撒网似的找开了冬冬,火车站、宾馆、学校、同学家……

夜里十点来钟,郑风华回到家里不见娘俩儿人影,发现桌子上放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冬冬还没有找到。

惊人的消息使郑风华一下精神起来,疲劳和烦恼像被水清洗了一样,从身上和脑子里一骨碌没影儿了,他只有一个意念:冬冬,我的儿子,你在哪里?

他顾不得影响,拿起电话给各区办公室主任打电话,给教育局长打电话,给火车站站长打电话,让他们帮着找冬冬;他随即给市委车队值班室要了一台打杂车,盲目地让司机开着车去找冬冬……

太阳缓缓地爬上了东山顶。

郑风华奔波了这多半宿,太阳什么时候上山的他压根儿不知道,只是不停地看看手表,盘算上班的时间到了没有,从脚下到市委需要多长时间。他走了也不知道有多少旅店和能栖息人的地方,刚一开口向值班的人询问,被询问的不是说一对年轻夫妻刚来打听过,就是说一对老人急得啥似的也是寻找这么一个孩子。他看看手表,让司机往回返。他住在五楼,刚上到二楼就听见电话铃丁零响,一听就是自己家的,企盼着是不是有人来报告找到冬冬的消息了。他急忙上楼开门接电话,电话里抱歉地说派了好几个人找都没有发现冬冬的踪迹。刚放下电话筒,电话铃又响了,还是这一套话……

郑、郝两个家庭的人都在往这儿赶,你企望从我这里得到冬冬的消息,我企望能从你那里得到冬冬的消息,都企望能在家里见到冬冬,结果,企望都变成了乌有。

冬冬出走失踪的愁云笼住了两个家庭,也罩住了他们每一个人的心。郝倩丽有些吃不住劲儿了,大家心底冒着火又要劝她,只好这个去找周易名人,那个去找算卦先生,将不可知变成可信的消息来安慰她,也安慰每一个人。

两家人都把找冬冬的希望压在了郑风华身上,让他请假不要上班了,赶快想法去找冬冬。郑风华哼哈着朝办公室走去。他有什么办法,他又到哪里去找呢?班上这么多事儿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