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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章 百家公案(10)

且说金本荣,自离了汜水县,无处安身,径来山中撞见云涧师父,留在庵中修行出家。不知父母妻子下落,心中愁闷不乐。忽一日,师父与金本荣言曰:“我今日教你去开封府抄化,有你亲眷在彼,你可小心在意,回来报我知道。”金本荣拜辞了师父,径投开封府来,亦与金彦龙父子相见,同到开封府前。正值包公升厅,金彦龙父子即将前事又哭告一遍。包公即令狱中取出李中立等审勘。李中立不敢抵赖,一一招供,贪财谋害,强占伊妻,所供是实。包公教取两长枷,枷镣锁肘,送下死囚牢去。将李中立家财一半给赏李四,一半给赏王婆;追其宝物给还金本荣。李中立妻发边远配军。具奏朝廷,文书下来:

勘问得李中立违法谋害,人命已存,情实难恕;谋夫占妻,未得成奸,律法难容,合行处斩,以戒后人。

次日包公令左右人等,牢中取出李中立,开了长枷,押赴市曹,处斩示众已讫。时人有诗叹曰:

祸福昭彰本在天,休将报应作徒然。

暗中神鬼分明见,若不亡家定减年。

§§§第二十九回 判刘花园除三怪

断云:

三妖变化害人身,潘松运蹇被孽侵。

春春救出包衙诉,一鉴明堂洗万精。

话说西京河南府新安县路上,有一座名园,唤作“会节园”,每遇春二三月间,倾城都去园里赏玩。当下河南府章台街上,有个开金银铺的潘小员外,名唤潘松。时遇清明佳节,因见满城人都出郊外游赏,松遂亦禀告父母,独自来这园里遍玩一遭。待要回归,割舍不得景致,于路上看着那青山似画,绿水如描,不觉步入一条小路。这条路行人稀少,正行之间,听得后面有人叫:“小员外回转。”看时,只见路旁柳树下,立着个婆子,生得:

鸡皮满体,鹤发盈头。眼昏似秋水微浑,鬓矗若春云更腻。好似九秋霜后菊,浑如三月尽头花。

潘松言曰:“素昧平生,不识婆婆姓氏?”婆婆道:“小员外,老身便是令堂的姐姐。”潘松思了半晌,言曰:“我也曾听得说有个姨娘,只是未曾得相会。”婆婆道:“好几年不见你,到我家吃茶。”潘松道:“甚荷姨娘见爱。”即时引到一条崎岖小径,过一条独木危桥,却到一个去处。婆婆把门推开入内,却是一座破败花园。这婆婆引潘松到亭上道:“请坐,等我入去报娘娘知道,我便来也。”入不多时,只见假山背后两个女童来道:“娘娘有请。”潘松道:“山僻之间,有甚娘娘相请?”只见上首一个青衣女童,认得这潘松,失惊道:“小员外,如何在此?”潘松也认得青衣女童,是邻舍王家女儿,名唤王春春,数日前因病死了。潘松问春春道:“你因何在此?”春春道:“一言难尽!小员外,可急急走去,此处不是人家。若走得迟,则身不保矣。”当时潘松听了此言,唬得魂不附体,慌忙奔走出那花园,过了独木桥,寻出旧路。自思:“惭愧,却才这花园不知谁家的,如何数日前死的人却在这里?白日见鬼。”迤取路,走到一酒店门前,只见店里走出一人,却是旧交天应观道士徐守真也。潘松即便问:“师兄,因何在此?”守真道:“小道因往会节园看花方回。”潘松道:“小子适间逢一件怪事,几乎坏了性命。”把前事对徐守真说了一遍。守真道:“我行天心正法,专一要捉邪祟,若与贤弟同行,看甚鬼魅敢来相侵。”二人饮罢,同出酒店。正行之间,路次有矮墙,潘松又被婆子看见,被其引入矮墙里去,却又是先撞见婆子的去处。当时徐守真在前而走,回头不见潘松,守真只道:“又有朋友邀他往别处去。”守真遂即自归不题。

且说潘松在亭子上坐下,那婆子道:“先时好意相留,老身有些好话,要共你说,且在亭子上等我便来也。”移时,婆子引着青衣女童,把手挽潘松到一个去处。但见:

金门朱户,碧瓦琼檐,四边红粉泥墙,两下雕栏玉砌,宛若神仙之府,一如王者之宫。

只见穿白的妇人出来迎接,与潘松相见已毕,分宾主坐定,教两个青衣女童安排酒来。但见:

广设金盘樽俎,铺陈玉盏金瓯。兽炉内高热龙涎,盏面上波浮绿蚁。筵间排列,无非是异果蟠桃,席上珍馐,尽总是龙肝凤髓。

那青衣女童行酒,斟过酒来,饮得一盏。潘松始问娘娘:“尊名姓氏?”只听得外面一人走入,生得:

面色深如重枣,眼中光射流星。

身披裂火红袍,手执方天画戟。

那人怒气盈面道:“娘娘,与甚人在此饮宴?又是白圣母引惹来的,不要带累着我。”当时娘娘起身迎接着他,潘松失惊,问道:“娘娘,来者是谁?”娘娘道:“此位名唤赤土大王。”言罢,其人与潘松相揖了,同坐饮酒。少时作辞去了。娘娘道:“有老婆婆费心,请得潘松到此。今宵与妾共枕同衾,不可错过欢娱也。”潘松见说,唬得遍身似麻,不敢抬头仰视。此时,娘娘淫心荡漾,不由潘松心肯,扯着两手,共入兰房。云雨之间,潘松终是猜疑不乐。缠到三更以后,娘娘抬身起来出去。潘松身边立着王春春,悄悄地与松说道:“妾身教你走了,缘何又在这里?你且去看那件事。”潘松蹑脚行来看时,柱上缚着一人。婆子把刀劈开了那人胸,取出心肝来,潘松见了大惊,问春春道:“此人因甚如此?”答曰:“此人数日前被这婆婆迷将来时,也和小员外一般相待。今日又迷别的人来,却把此人坏了。”潘松见说,惊得面如土色。话犹未了,只见娘娘入内。潘松便先上床,佯作假睡,推也不动。少时,婆子入内,看见潘松睡尚未醒,即将那人心肝与娘娘下酒。婆子吃了自去。娘娘觉得已醉,亦上床睡了。春春见娘娘睡得正浓,便蹑脚来床前招起潘松,低声说道:“此处只有一条路,我教你走。若出得去时,可对我娘说知,多做些功果,救度我出苦海。你记这座花园,唤做‘刘评事花园’,人迹罕到。着白的娘娘唤做玉蕊娘娘;那日间来的红袍大汉,唤做赤土大王,这婆子唤做白圣母。这三个孽畜,不知坏了多少人性命。我如今救你便去。房里床头边有个大窟窿,你且不得惧怕,便下那窟窿里去,有路只管行,行到尽处,却寻路归去。目今娘娘将次觉来,你可急走,勿得自误。”潘松谢了王春春,去床头看时,果然有个大窟窿,潘松慌忙下去,约行十里田地,出得路口。

时天色渐晚,沿路上问采樵人寻路归去。远远的却望见一座宙宇内,见灯火灿烂,一簇人闹闹吵吵。潘松移身去看时,只见庙中黄罗帐内,泥金塑就,五彩妆成,三位神像,夜间见的一般。惊得潘松手足无措。问众人时,原来是清明节,当地人春赛,在这庙中烧纸酌献。潘松走出庙来,急寻归路,到家见了父母,备说昨夜的事。老员外道:“世上有此作怪事。”父子二人同去天应观见徐守真。潘松说:“与师兄在酒店里相会出来,被婆子摄入花园里。”把那取人心肝下酒的事历说了一遍。又说:“若不是王春春教我走归,几乎不得相见。”徐守真见说,即时登坛作法。移时之间,就墙前起一阵狂风,风过之处,见个黄袍金甲力士前来禀示:“潘松命中有七七四十九日灾厄,招此等妖怪,一时未可剿除。”徐守真即与大员外道:“命嗣有七七四十九日灾厄,只可留在敝观躲灾。”大员外谢了徐守真自归,潘松在观中住了一月有余。

忽一日,行到鱼池边钓鱼,放下钓子,只见水面开处,一个婆子咬着钓鱼钩,唬得潘松丢了钓竿,大叫一声,倒地而死。徐守真忙救起,半晌方醒。就令人去请老员外到观商议。徐守真言曰:“吾闻邪者不能胜正,当今南衙包公,为官清正,鬼神钦仰。公欲要除此妖孽,保全令嗣,必须具状上告,那时或可剿除无患矣。”老员外从其言,即同潘松径来开封府告理。包公看了状词,神异其事,随即谓潘松曰:“世间有此妖怪,为祸害民,吾若不与汝除之,则黎民不胜其毒矣,恶在此为民父母哉。”遂即准了状词,发潘松出外俟候。

再唤张龙、赵虎二人吩咐曰:“今有潘松所告刘评事花园内三妖为祸,白日迷人,汝可去后堂,与吾将前张月桂所付赴阴床,与那温凉还魂枕,收拾得干净,待我寝卧其上,前往阴司查考,是甚妖为害,吾誓除之。”张、赵依言,收拾已了,请包公寝在牙床上。包公吩咐二人:“好生看我尸首,待我还魂回来,重重赏你。”二人从命不题。

移时之间,包公魂魄来到地府,先使人通报阎王。阎王闻报文曲星官到此,遂亲下殿接入。分宾主坐定,阎王问道,“今蒙星官亲临冥境,不知有何见谕?”包公曰:“今有新安县潘松状告刘评事花园内三怪为祸,白日迷人,取人心肝下酒,非止一端。拯有心救民,剿此妖孽,恨力未能,因特到此,万望阎君着落判官,看是何处走了妖怪,即当剿灭,与民除害。”阎王闻言,即令判官查了。回言答道:“详查此怪,原来白圣母是个白鸡精;赤土大王是条赤斑蛇;玉蕊娘是个白猫精。此三个孽畜,盗饮仙酒,神通广大,下界不能除之。星官若要殄此孽畜,必须具表奏闻玉帝,差遣天将,方可剿灭矣。”包公听罢,点头还魂,回转阳间,赏了张、赵二人。随即斋戒沐浴,焚香具表,奏闻玉帝。玉帝闻奏,与众文武议曰:“朕观文曲星官下界,为官清正,鬼神钦仰,今下方有怪如此害民,即宜殄灭。”遂差关、赵、王、朱四员天将,五方雷神,前到刘评事园内,将三妖剿除回奏。四员天将领命,与五方雷神下界。是夜三更,只见风雨大作,雷电交轰,遥闻刘评事花园,隐隐有杀伐之声,移时之间方息。

数日,新安县有人来报说:“刘评事花园内已被雷火烧毁,有赤斑蛇长数丈,及大白猫儿与大白母鸡,三畜死于其地焉,还有青衣女童尸首。”于是其怪遂息,潘松亦得无恙。老员外父子,即入拜谢包公之德而去。后来天将回报天庭已讫。当方城隍,以青衣女童王春春阳寿未尽,被怪摄去,更兼两次垂救潘松,亦该延寿一纪,遂即移文转达阎君,再赐托生配与良家,以寿终世。

§§§第三十回 贵善冤魂明出现

断云:

妒忌生心遭责罚,少年死妇得申冤。

冰清月皎风雷动,一款招成案牍全。

话说拯在濠州作太守之时,一日,公事余闲,退入后堂静坐。忽见阶下有一妇人,少年美貌,垂泪下拜,既无言语,又无词状,似有申诉之意。拯思之,必是妖魅,遂起身将桃条鞭打,更不能语,一向下拜。拯道:“既是枉死冤魂,何不变身与我知道?”良久,只见那妇人变成一朵香烟,在空中盘旋,直出门而去。拯即差人瞄他去处。

吏人领钧命,瞄他到南门外五里头,入馆驿内,便不见那朵烟。吏人回报,拯便打排轿马自个去。于馆驿中集邻保勘问根因。皆言不知其由。拯着公人掘开地中视之,只见一领藁荐卷定一死妇人,约年二十六七,尸首并不曾坏。

拯看取一回,转衙。唤过土公陈尚:“直要去馆驿中,推勘此妇人鬼魂,是谁坏他性命,限其五日回报。”尚思之:“如何能够推勘?”归家只是忧闷。其妻阿杨问丈夫:“因甚不悦?”尚将包公命他推勘女人身死情由讲了,并说:“若得明白则给赏,不然加罪。今限我五日内要回报,况是死人,又没个对证,如何根究,以此烦恼。”

其妻道:“你不须忧虑,奴自有一计。昔者闻老人说,死人须要个与他貌相似生妇人,使之酒后醉扛去,与死人同睡,将生人舌放死人口中度过死人,自然狂语。你便隔房去听,从头将纸笔抄录,使知其根因。”

尚如其妻所言,请一个妓妇貌相似者,多以财帛贿之,说与因由。妓妇初则不肯应承,贪其重财,乃许之。陈尚买醇酒与妓妇饮醉后,尚乃扛去,与死妇同睡。

其夜,果然作死人言语,他原是西州人氏,少年无父母,名贵善,年一十五岁,落在风尘。十年前,有一个林知府,北京大名府人,来此赴任:“唤奴入衙为妾,最爱惜奴,夫人日夜妒忌。忽日相公出巡于外,夫人夜间把奴打杀,埋在馆中,今已十一年。知府见作本路提刑,是月任满,从此回程。望判府与奴申雪此冤,九泉之下亦瞑目矣。”尚遂记录死人言语,妓妇酒已醒来,亦不知缘,辞尚而去。

次日,陈尚申报府衙得知。拯便将钱五贯去,买一具棺木盛了女尸,安顿馆中,封了房门。径差公人寻到林提点,任满回来,遂勾唤提点夫人到衙根勘。夫人被包公叱证,知难抵讳,只得一一供招,成了案款。

拯奏知朝廷,圣旨颁下:夫人逼打其妾致死,本合偿命,但以打死妓女罪,且从轻折徒二千贯。提点以有职人,纳妓女致死,本合革职,但无别过犯,权停现任官。依拟判讫。

此亦中为妒忌残虐者之戒。

§§§第三十一回 锁大王小儿还魂

断云;

儿子不知身暴死,包公正直毁淫祠。神人尚且钦其德,地府明明肯放私。

话说包公守开封府之日,判断精详,远近钦仰。时皇佑二年七月望日,前往东街灵应大王庙前经过。有一妇人,年将五十,只有一儿子,年十岁,忽然在庙门下死。妇人哭于庙门下甚哀。拯便唤妇人到衙,问其夫主姓名为谁?妇人答道:“丈夫姓许,排行第四,只有一儿,今日侵早出来,入庙去后,不知因甚死在庙前。老身今已半世,只得此儿,因死得不明,以此哀痛,望相公为主。”拯听罢,自忖道:“好作怪,岂有入庙出来,即死之理?”乃问妇人:“你儿子莫非原有疯疾否?”妇人哭告:“小儿自来无疾,那得此疾?”拯则差公吏,拘唤庙前边邻,来证问儿子因何身死在地之时,众人未见,不知其由。拯又差人检验小儿身上,并无伤痕,回报包公。包公遂乘轿,自去检验,实无伤痕。公吏待拯去,揣摩小儿身上,只见怀中藏有庙中案桌上雕刻的供圣假红柿一枚。报拯知之,差一公人入庙里,看供桌上有红柿否?公人回复,“大王案桌上,果有红柿二枚,不见了一枚,想是孩儿偷去了,以此大王遂取了他性命。”拯闻报,怒道:“你既为一个正神,是一府之主宰,儿子不识道理,偷着此物,彼只作玩戏之具,岂可责其过失,便要致之死地哉。”想这大王亦是依草附木邪神,朝廷不曾敕封,敢坏了人性命。遂着公差将泥神枷锁,限一夜放还性命,不然定奏朝廷,焚毁庙宇。拯祷祝后回府。

次日,那妇人带儿子来拜谢救命之恩。拯审问之,妇人云:“蒙相公昨日要计较大王,是夜二更时分,儿子果醒来,颇记得说,神主怪他偷红柿要问罪,及见相公敕旨来到,即放还魂。”拯微笑道:“有此等异事,若不革除,终久为患。”乃差人一剑去了大王之头,毁其庙宇。

此足为邪不敢于压正人之例耳。

§§§第三十二回 失银子论五里牌

断云:

王客谋财遭斩戮,郑商屈死竟分明。若将天理怀心术,包宰缘何肯放刑。

话说郑州离城十五里王家村,有兄弟二人,兄排行第一,弟排行第二。常出外为商,回归行至本州地名小张村五里牌,遇着个客人。他是湖南人,姓郑名才,身畔多带得有银两,被王客兄弟蓦见,小心陪行。靠晚,二人将郑才谋杀,搜身上得银子十片。兄弟喜不自胜,私地把尸首埋在松树下。兄弟商量,身畔有十片银子,带得艰难,趁此无人看见,不如将银子埋在五里牌,待为商回来,取而分之。二人商议已定,遂埋了银子而去。后又过着六年余,恰回来又到五里牌下李家店安住。次日侵早,去牌下掘开泥土取那银子,却不见了。兄弟思量:当时埋这银子,四下并无人见,如何今日失了?烦恼一番,思量只有包待制见事如神,遂同来东京安抚衙陈状,告知失去银两事情。拯当时审状,又没个对头,只论五里牌偷盗,乃思此二人必是狂夫,不准他状子。王客兄弟啼哭不肯去。拯云:“王客,限期一月,须要寻个着落与你。”兄弟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