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言葳蕤自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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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河内之殇 (9)

男人在极度封闭以后渐渐会从工作中找寻相应的安慰,硕毅便是如此,自从有了自己的公司,他的所有精力都投身于此。虽然是在从前岳父公司基础上再扩大,但自己的事情总是尽心而为的。尹轩在他的身边亦和没有无分别。常常在非常疲惫疼痛的午夜醒来会想起这样一个女子,在最美丽华光中间被他捕获的女子。把最好的时光给了她,然而他最后连爱她都没有勇气。想起从前那些时光,这个一无所有的小女孩在最脆弱的时候来投奔了他,他却残忍的把她驱逐,人的无奈和理智皆出于此,他常常想起她,常常觉得难过。可是四年他一直没有回头找她,因为他知道,他依然什么也不能给她,更重要的,她是他最后一个爱人,而他只是她第一个,她有爱下去的权利,有再次得到幸福的权利。他常常想,如果不是遇见他。她也许会更加决绝奔赴她的人生,没有任何顾忌和忍耐的可能。

可是四年他一直在MSN上看他的博客,只是默默的看,她的快乐悲伤,爱和离开。觉得非常满足,藏在屏幕的后面,看到的是他从前都没有看见她更为细致的脸,藏在瘦弱身体下如同纯白琉璃一般的思想,然而这些什么也不是。

“3月26日做大堂的姐姐对我说,你怎么这样孤独,我给你介绍个男朋友吧。然后给了我一张很工整书写的纸条,上面是一个北京的手机号码和一个QQ号码。我笑着说,好啊,然后认识了这个已经在深圳的男人。认识以后才发现彼此是校友,他比我大7岁,而且最为吃惊的是他和硕毅一天生,那一刻,非常讶异,是不是老天带走了硕毅,还要给我一个爱的人呢?

5月2****从深圳回来见我,我们在学校的教室见第一面,他买了一支玫瑰,突然让我很尴尬。然而我发现自己好像真的已经很喜欢他。我们开始了长久的异地恋爱和思念。

3月26日我们认识了两年,他突然很疲惫的对我说,我们真的不可以在一起。我不想再浪费你的时间。那一天起,突然世界坍塌了,我发现自己已经很爱他了,而他要离开。

终是要走的,没人可以留住谁,而我注定要孤独度日的。办了护照和签证,辞职,去流浪。

这个世界有爱的人,但也有不懂得珍惜爱的人,终于我再一次被爱灼伤了自己。我要独自去流浪,在世界的尽头找属于自己的爱。“

硕毅一有时间就要去看,苏的博客点击率很高,她从来不关心来的人。在网路上遇见再关心你的人也是假的。她渐渐变得冷漠。相信爱在周围是寻不得了的。硕毅的视线其实从来没有离开过她,她看见她旅行结束,经济有了困境,便主动问她是否需要工作。她已经可以坦然面对他,她的心被另一个人伤,一个没有勇气,怯懦的男人。

29.苏离开以后,小葳独自抚养着海子,小葳的母亲先是有些腹诽的,但毕竟小葳是一家之主,不能逆了她的意,也就勉强呈下来,慢慢也就习惯了。小葳的生活也开始有了重心和目的,一个新生的生命。完好的如同晨间的露水。小葳孤独难当的时候便会抱着他,生命因爱而存活,而她和苏一样不相信任何人,所有只能从虚空中唤出一个生命来一同承担。她常常带海子在曾经和苏一起散步的小路上学走路,点燃一支淡淡的烟,因为他们之间的爱本不存在任何社会需求的准则。所以直接无所依傍。

她在MSN上看苏穿着工整的工作服,涂淡蓝色眼影,干练的OL形象,有些心疼的落下泪来,“苏,你怎么瘦了?你过得好么?”苏发现自己隐匿在这样的外表下已经近一年了。小心翼翼的扮演白领的角色,小葳问她的时候她才微微有些疲惫了。

“我很好,亲爱的小葳,你好么?海子也好吧?”小葳把海子抱起来,他像个小动物一样噼噼啪啪按着键盘,对着屏幕一阵敲打。苏微笑起来,这个从自己身体落下的新鲜肉团,如今也有了自己的意识,但她知道自己不能给她快乐,至于给小葳他会不会快乐她也不确定,这就是他的命了。

她想起自己从深圳回家走失的狗,养了快三年的狗,在她恍恍惚惚之间被人迁走了,母亲去小区监控看得时候,看见一个中年妇女牵着自己的狗,狗回头的时候母亲拼命流泪。它对她是一时寂寞的伴,它对她是一直寂寞的伴,女儿一直在身边却无法交谈,它们彼此爱着的宠物成为感情的交流,如同两个不爱的人誕下的孩子。

但两个爱的人誕下的孩子也不一定要时时在一起,这世界就这样的混乱。谁也明白不了真理,或者根本没有什么真的假的道理。只能凭着感觉去推测。活着本来就是一场华丽的冒险。

网络的两端有的时候并不真实,隔着的千里之外,苏不知道小葳到底过得怎样,然而她只能带自己走,深得她负担不了,尽管她爱着她。然而爱这样虚弱,她只能隔着茫茫的网络看她,然后在孤独的维多利亚海边失眠。

人的孤独这样茫远,可是苏一直和爱的人分离,父母,爱犬,硕毅,BULE,捷克,小葳,她想起爱过的这些人,而他们都在她孤独失眠的时候不在她的身边。

“小葳,我已经习惯,人的孤独贯穿在灵魂的深处,香港也只是我暂时寄居的处所,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离开,我注定孤独一生吧.”这是苏在MSN上给小葳的留言,有的话从嘴里说出来便失了颜色,她是感情极为封闭的人,心里有许多这样怅惘的失望,却不能时时表达。有的时候突然关了视频,苏会在对话框里给小葳打出令人心冷的话来。而小葳并不能怎样安慰她,人的失望是得不到安慰的。

30.

苏到香港一年仍然没有适应这里的气候,有的时候阴霾数日,没有任何透气的痕迹,有的时候又暴雨如注,像是一个脾气暴虐,没有交流的情感封闭者。这一天由于有新人加入,苏在公司写新的培训计划,一写便忘记时间,同事一一走了,她反正没有地方去,留在公司加班是家常便饭。天突然暗下来,阴霾的天沉下脸来,把所有的期待都抛在了脑后,冗自流下泪来。霹雳吧啦打在玻璃上,像是个无助的人在敲着等你开门。苏被这场突然其来的雨警醒,从文案里抬起头来。窗外是黯的天地,黯的没有任何逃遁的可能。也就是在这样的天气里,天和地融为一体,她渐渐的看到了自己正孤独的走在吴哥窟的王子微笑间。阳光是42度,她举着相机要拍下吴哥王子每一个微笑。整整44朵莲花,每个莲花四面贴着头像,从城门到塔荣寺一共216个头像,她的相机始终举着,她想记下每一个微笑。穿越侵略,战争,疾苦,永恒的微笑。她从镜头背后看见的是一种永恒的力量,穿越痛苦的河流,永世的力量。那力量在这样的傍晚穿透她的身体,指引她静静的听很久以前升起在内心深处的声音。苏想着,穿过这钢径水泥的大楼,这纸醉金迷的城市。

耳朵不由自主的立起,苏是极为敏感的人,一点点声音都会惊动她。背后有人来,她的思绪立马回到了这里,黑洞洞的走廊里站着一个人,正踌躇要不要向她走来,她看不见他的脸。但即刻明白这男人不是别人,是硕毅。他犹豫也是难免的,苏自从来了以后总是避着他,他的电话响过几次都没有接过,他几次想跟她谈谈都觉得很难。今天他是故意回来的,本来已经离开公司,看到窗口有灯光,硕毅想起今天走的时候苏一直趴在文案上。硕毅想她在,有的时候是一种感觉,可是临到了又犹豫起来。他远远的望着她,她侧着脸看外面的雨,微微笑着,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这样的微笑和超然是只属于他的苏的。他发现自己依然爱着这个在泸沽湖的河边看云的女子,他为她拍下照片,很多年依然在他的保险柜,那时候苏只是一个白白的,泛着青瓷般光芒的少女。可是时光流逝,每每拿出来看,又看到新的讯息,这是苏的不同之处,但是这样的女子是无法娶回家放在厨房或者厅堂的,这是BULE也看到的。

“怎么还不下班?”硕毅站在廊上,问着和她阁着整个吴哥,隔着整个时光。

“我手上还有个培训计划,明天要用的。”苏已然是一个勤苦工作的好员工。硕毅走到光的阴影里,苏这才看见他手上拿着一把没有开的伞。苏放佛有意避着他,“你快回家吧,尹轩还在等你呢?”

硕毅有些难堪的也看到自己手上的伞,讪笑着放在苏座位的旁边,“也不知道你有没有伞,从车上下来就带下来了。”说着站得更近,苏看见他脸上还是淋过的点点雨迹。从桌上的纸筒里直接取出一张纸递给他。苏在小细节上是很懂得体贴的,在大处她却不是妻子的人选。他不知道应该和她说什么,默默的擦着脸上的水,心里异常难过。这一年他拼命扩大市场,工作的非常有价值,或许是因为她守在他的身边。你爱的人在身边,无论怎样都是欣喜着有力量的。

“苏,为什么老是躲着我?”他运了一口气还是把话说了出来,他想问她,这样的夜晚,外面下着雨,世界放佛只有他们两个,他为什么不问她?没有答案的爱,在等着的时候会让人忘记最后犯规,他问了,又有些后悔。

“硕毅,有些事情都是过去了。我们不要再停留在那些死去的过往前。我现在一个人能觉得很快乐,你有你的尹轩,你有你的责任。”苏很平静,微笑似吴哥的石雕。

硕毅突然表情有些扭曲,他刚刚才陪客户喝酒回来,他仿佛有些生气,松开领带的接口倒在旁边的沙发上。“责任,每个人都和我讲责任。我为了责任赶跑了我最爱的女人,为了责任和我不爱的人生活在一起,忍受她越来越严重的抑郁反应。她有的时候半夜把我拖起来不准我睡觉,问我是否爱她,整夜整夜的说要死要活的话。她知道我不爱她,不允许我和女客户吃饭。我为了扩大公司和那恶心的爆发户做生意。我做着我痛恨的自己,履行着我的责任,我好累,苏,我什么时候才可以不要这样累,什么时候才可以得到彼岸的幸福。”硕毅的脸扭曲着,越说越激动,放佛要把灵魂都吐出来。

苏先是给尹轩打电话告诉她硕毅在公司喝醉了,让她来接他。接着给他泡一杯浓的热茶,苏把茶端给硕毅,硕毅隔着满是汗水泪水的眼看这个自己不能爱的人,突然一把把她抓住,苏手上的茶倒了一地。

“苏,不要离开我,不要不理我。我们重新开始吧。”苏的裙角和鞋上沾满茶叶,她退了两步,看着发狂的硕毅。外面雨停了,冷冷的风吹进来。她突然有些错愕,这句话曾经恶狠狠的想起过,现在听见却并不欣喜。她希望的是从遥望维多利亚海的那个城市发出来的。爱成伤就放手,而爱真的可以随着时光淡去。

此时走廊响起局促的高跟鞋声,苏知道是尹轩来了。其实她早到了,目睹了刚才硕毅疯狂的表演。她冲上前异常冷静的扶起硕毅。喝醉酒的人这样重,他们一起躺在沙发上了,硕毅抓住尹轩瘦弱的手臂,“苏。苏”不停的叫着。旁边一同上来的司机放佛司空见惯。赤膊上阵便扶起硕毅。硕毅本来没有太醉,但发现苏尽然叫来了尹轩,愤怒之余耸到苏的眼前,“为什么?为什么这样?”

尹轩指挥司机押走了酒鬼。尹轩站在离苏半米的地方,愤怒的看着她,苏还没有开口,尹轩扬手给了她一嘴巴,这个桀骜的女人依然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

31.

苏侧过脸,剧烈的阵痛袭击着她,只过了几秒钟她突然微笑起来。那是来自吴哥平静的微笑。苏的笑刺痛了尹轩,她还是输给这个女人了,她的愤怒突然全泄了,容易愤怒的人其实是没有城府的。她的心还是孩子般单纯,苏早看出这一点,已经不恨她,作为女人,苏甚至同情她的处境。和小葳她从没有讲起过硕毅,因为不知道该怎样讲到尹轩,这个命里带着伤和毒的女人。

她很快平静下来,像个孩子一样无助的看着苏,“苏,怎么办?硕毅从来都没有爱过我?如果他爱过,爱的便是你。我爱他,却不能让他快乐。我应当怎么办?”尹轩的突然投降让苏措手不及,这是个绝对脆弱的女人,她只是为他爱的人发了疯。同很多年以前一样,只是她还是找不到解决的法子。她抓住了他,却为自己的占有付出着绝对的代价。她一直不能得到他的爱。她起先以为感情是可以培养的,爱是可以重建的,四年的努力告诉她的只是一个人的心里如果装了爱,再怎样的侵占也是徒劳。可是她不能放了他,他是她的全部。苏想起一年前她来警告她,最后变成没有意义的诉说,她有些怜悯的坐在她的身边,抓住她的手。安慰她道,“没有关系,真的没有关系,你们会好起来的。”可是这些话说得人都信心不足,听得人更是索然无味。尹轩看着她,突然央求一般对她说,“苏,你回到硕毅身边吧。我会离开他,你为硕毅生个孩子吧。硕毅他已经不年轻了。”

苏以为她说着傻话,轻轻拍着她的背,“傻瓜,我有我的爱人了。而且我是个漂浮不定的女子。”

“不,苏,你一定要答应我。求你。”尹轩突然跪在苏的面前,眼泪洒了她一手。苏有些惊恐,愕然的看她。事情向着她曾经想象之中的想象之外发展了。尹轩本来是很瘦的,跪在地上执着的抓着沙发的边缘不肯起来。苏很为难,哄骗着答应她。都要拉起来了,又腾的跪下去,说苏不是真的答应她,折腾了几次两个人都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