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杜怀清印象里,父母有史以来只爆发过两次争吵,一次是在他们还小的时候,父亲杜祁衍那时候因为一项工作需要到毒贩身边做卧底,那个毒贩是出了名的狡猾和狠毒,如果一旦被发现肯定很危险。
苏梨不想让他去,可杜祁衍却声称如果他不去那就没人能把这个毒贩捉拿归案了,至今杜怀清还记得父亲那时候说的每一句话,他说:“小梨,我承认一开始当警察并不是我的志愿,可如今我既然站在了这个岗位上,我就要去做好这个职责需做的一切。当警察并不是单单为了自己,是为了你们,为了保护这世上更多的家庭,你想想看,如果这些毒品流传范围更广,那将会破坏掉多少幸福的家庭,他们将万劫不复,如果真的用我一个人的性命能换来许多人的幸福,那也是值得的。”
那一刻,杜怀清是真的对自己拥有这样一位父亲感到自豪,所以哪怕到后来,他依然不会忘记父亲小时候说的这段话,从那以后他一直做着一个有责任心的人,站在什么样的岗位就尽我所能做着职责需要的一切。
后来那时候杜祁衍当然安全回来,苏梨见到他的第一眼就是哭得稀里哗啦的,那时候杜怀清其实不明白,明明父亲还好好的,母亲怎么哭得那么伤心呢?
直到后来他有了自己的妻子,孩子,他才知道那是一种害怕到极点的喜极而泣,所以他一直以为母亲是很爱父亲的,而父亲也是极其宠爱母亲的,至少在那之后,杜祁衍没再做过让苏梨担心的事。
大概只是不想再让她哭了吧。
后来长大了不少,父亲常常抓着他和杜念寒的手念叨着和母亲年轻时的相识相爱,他常常以为父母一定是世上最恩爱的夫妻,哪怕到后来他自己遇到相爱的人,他觉得一定没有父母那般相爱。
可是后来的一件事却颠覆了杜怀清的认知。
那是杜祁衍和苏梨的第二次争吵,那时候杜怀清和杜念寒已经十五岁,读初三,就在中考的当天,家里突如其来的一件事差点让他们赶不上考试。
那时候杜祁衍已经辞去了警察工作,没事跟着家里管管公司,挺轻松的,而苏梨呢,自然做她的豪门少奶奶,无聊就去找找外教兼职,总之过的还算不错,但是那天林橙过来找苏梨说要出门,然后杜祁衍负责送两个儿子上学。
结果就在半路的时候,林橙急急忙忙给杜祁衍打来电话,说苏梨不见了,打她手机也不接。
杜祁衍二话不说,掉头就走,要知道他最宝贝他这位小妻子了,也忘了他两个儿子今天中考的事。
结果等杜祁衍来到的时候,林橙已经找到苏梨了,她那时候神色呆滞的傻站着的,怎么叫她也不清醒,吓得林橙以为她中迷药了。
直到杜祁衍来了去叫她,苏梨才如大梦初醒,她先是看了一眼杜祁衍,然后瞬间嘶吼:“你骗了我!”
杜祁衍一怔,还没反应过来,苏梨已经朝他声嘶力竭地喊:“杜祁衍,你骗了我这么多年有意思吗?你知不知道要不是今天我遇见他,我永远也不会知道我这双眼睛究竟是怎么来的?他已经为我做了那么多!你怎么忍心?怎么忍心让他为我做到这般!我恨你!”
谁知杜祁衍并没有同以往会拥她入怀,温柔哄着,他仿佛已经忍让多年,红着一双眼对她吼:“对!就是我骗了你!这么多年来,你的心里想的都是他,既然这样,你去找他啊!去补偿他啊!”
那个时候,杜怀清就和杜念寒在一旁愣愣的听着,他们从来没有想过终有一天相爱的父母会这样争吵,而且是为感情上的事。
林橙担心两个孩子受到影响,便自作主要说要将他们送到学校去,可杜怀清作为哥哥,他自小心性敏感,他清楚的感知到这次吵架绝对不是普通的争吵,如果没有人调解,他们的家庭也许会就此破碎。
这个时候,杜念寒突然扯了扯杜怀清的手,问他:“哥,你记不得小时候我们去巴黎时见到的那位没有眼睛的叔叔?”
杜怀清点了点头,杜念寒已偷偷地往一个地方指去:“你那个叔叔是不是很像他?”
在一处角落里,站着一个黑衣中年男人,他拄着拐杖,身旁坐着一个导盲犬,即使小时候只有过一面之缘,杜怀清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那绝对是巴黎的那个盲眼男人。
现在他出现在这里,和小时候出现在巴黎,杜怀清隐隐感觉到这个人跟父母的吵架有褪不去的关系,他忍不住朝他走过去。
察觉到有人靠近,导盲犬站了起来,黑衣人轻轻呵斥了一声,导盲犬呜咽两声又坐了回去,杜怀清这才敢走过去。
黑衣人第一个开口:“你是哥哥吧?”
明明看不见人,可他却一语就道出了杜怀清的身份,让杜怀清不得不惊叹这个男人的聪明,他本能的点点头,忽然觉得黑衣人看不见,便想开口,黑衣人已经说道:“你比你弟弟懂事些,从小个性就沉,走路较稳。”
杜怀清仿佛嗓子被噎住了,半晌才出声:“你怎么会这么清楚?”
却见黑衣人看着前方轻轻一笑:“想知道她过得好,当然要了解她的一切啊。”
杜怀清随着他目光望去,才发现他看的赫然就是苏梨所在之处,她和杜祁衍仍在争吵着,时不时爆出离婚的字眼。
父母从来没有这么吵过,他忍不住跟黑衣人说:“叔叔,你能去劝劝我爸妈吗?”
黑衣人只是摇摇头:“刚刚我出现就已经差点让她崩溃,我不能再见她了。”
杜怀清看着父母越吵越激烈,急得差点哭了,他几乎是抱着黑衣人的手臂求道:“叔叔求求你了,我不想失去爸妈。”
似乎被他求怕了,黑衣人无奈的叹口气,便拄着拐杖蹬蹬地上前,那时候杜怀清还不知道这声叹气代表了什么,直到后来他才明白当年自己的哀求多么残忍,黑衣人明明那么爱着苏梨,可他却要去自己心爱的女人推给另一个男人。
杜怀清永远不会忘记那一日发生的事,黑衣人走到苏梨面前后,苏梨就不吵了,她几乎睁大了瞳孔看着面前的男人,目光又悲又喜,明明伸着手想上前,却担心那是幻觉般,不敢触碰。
直到黑衣人后来出声,他唤:“琉璃。”
苏梨就在一瞬间痛哭出声,没有人明白他叫的是什么,他叫的他们最初的相识,那时候的江湖不是顾清寒和苏梨,而是暗香疏影跟琉璃月。
她终于开口,却是一声铭记于心的呼唤:“师父。”
黑衣人笑了,很轻很淡:“既知道我是你师父,你就是我一辈子的徒弟,不管是曾经的江湖,还是现在的生活。”
他伸了手,最先碰的她,却是在她脑袋轻轻揉了揉:“小梨,我从不后悔所作的一切。可你也要明白,你心中的顾清寒只是一个执念,爱情绝对不是一时的怦然心动,而是细水长流的繁琐生活。他这么多年的陪伴了,你敢说你还喜欢着顾清寒吗?”
说到最后一句,他的声音陡然严厉起来,苏梨抬眼看了一下他,只说了一句:“我......”就再也说不出一个字了。
是了,枕边陪伴了多年的人,真的敢说没有一点感情吗?她所执着的不过他的好,他的付出罢了。
如今,就算他真的站在她面前了,可她却说不出一句我喜欢你了。
最后苏梨只问了他一句:“那你呢?”
他将手从她头上拿开,声音轻轻的,却极其淡漠:“如果说如今真的只剩下一种感情,那也不过当初江湖里相互陪伴的师徒情。”
真的是这样吗?
可他什么也没有说了,苏梨也没有挽留,直到他转身的刹那,杜怀清清楚地看见一滴泪从他空涸的眼窝中冒了出来,他听见杜念寒悄悄地对父亲说:“爸,那个叔叔哭了。”
从始至终,杜祁衍只说了一句:“他从来都是这么残忍。”
后来这件事过去之后,杜祁衍和苏梨的感情愈发深厚了,他们再也没有吵过架,直到后来杜怀清长大,他再也没有见过那个黑衣的盲眼叔叔,可他知道自己一家人一辈子都忘不掉这个人。
因为怀清和……念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