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枪剑
经历一夜厮杀,他身上素袍染血。
拼死护送二夫人到了木桥前,就见那豹眼环睛,黑面浓髯的大汉一抖手中的丈八蛇矛:“你如何反我哥哥!”
他心中一怔,满是苦意,看到这黑面大汉,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想到了多年前的青衣师傅。
“遇到敌军冲散了,在后面寻找夫人和少主,因此落后,怎么说我反了主公!”他疲惫至极。
那大汉立在桥头,将他带回的二夫人和一干军士放了过去,却完全没有让他过去的意思;豹眼扫看他身下的“的卢”马:“枉费我家哥哥将此宝驹给你骑乘,就说你这种白脸小生,只可当个门首,怎能重托!”
“你天资不佳,我传你武技,是为报你救我之恩;传你这十步剑诀,你只要掌握前面的三步,即可自保无虞。”他看着大汉,心中回响起的却是当年那个青色身影在耳边的话语,手中的游龙断月枪微微一颤。
“主公已经脱险了吗?”他强忍一口气。
“已经安然在前面不远处。”
既如此,他一兜马,返身杀回去:“我去找回糜夫人与小主人!”
纵马而行,放眼看去,整个原地山林之上,到处都是敌军;他抽出随身的佩剑:
“一步沧海笑!”
“二步弄潮生!”
“三步缘不尽!”
“四步波涛汹!”
“五步纳微翠!”
“六步轮回终……咔啪!”
果然,这些剑最多也就是用到第六剑,就承载不了十步剑诀的剑劲,完全崩碎;手中一动只能抬起旁边的银枪,自从当日师傅赐予此枪后,他始终记得不可辜负;因此只用来挑军将,从不枪杀兵卒。
一波敌军蜂拥而来,他取枪在手,暗想:“今天倒要委屈你了。”
正在这时,就见一个手提铁枪,背负一个长条木匣的军将远远而来,他顿时大喜,纵马过去;那敌将的马前挂了很多血淋漓的脑袋,马后牵了好几个蓬头垢面的女子。
两人对视一眼,都是显露兴奋。
“当啷!”
两枪相接,游龙断月枪发出略带鄙夷的碰响,敌将的铁枪被轻易挑开,只一枪就刺穿那人的喉咙。
敌将栽倒在地,他用长枪挑断马上的绳索,放了那些少女;正准备离开,手中的银枪就发出“嗡!”的一声;他退马回来,挑开敌将背上的木匣。
“嗡!”
一柄青光流转的长剑就显露出来,他取在手中,剑靶上用金丝镶嵌出两个字:青釭。
他更加欣喜,用青釭剑撞了一下游龙断月枪:“当年不听师傅的话,让天星剑损毁,让你孤单这么些年,今天实在幸运,倒给你找了一个伴!”
手中的枪剑被撞得同时发出一声轻吟。
纵马而行,一路上挥剑出枪,生生杀出一条血路。
根据一个救下的军士所言,寻找到了一跺被火烧黑的土墙下,果然就见到一个女人正抱着一个婴孩在那啼哭。
“夫人!少主!”
女人一见他,立时欣然:“妾得见将军,真是天幸!可怜夫君飘荡半世,只有这点骨血。将军可护持此子,教他得见父面,妾死无恨!”
“让夫人和少主遭到这样的厄难,都是我护卫不利,请夫人上马,让我带你和少主杀出重围。”他心中悲戚,起身就要扶起那女人。
不想她只是摇头:“将军纵横,岂可无马!我已经身负有伤,这种情形,是走不得了。”她紧搂了一下怀中的婴孩,深深的亲了一口,然后递给他:“此子性命全在将军身上!”
他一手抱定婴孩,另一只手来扶那夫人;那女人急退一步,到了墙下一口枯井边,手中多了一截断剑,凄然一笑,横剑自刎,倒进了身后的枯井。
“夫人!”
他踏步过去,怀中的小孩似有感应,立时哭泣起来。
“啊呀!”他无力的长啸一声,似乎又回到了多年前,看着那些黄巾贼掠杀。
“嘭!”
他奋力一拳,将那土墙推倒,掩盖枯井。怆然之间,他将婴孩束在甲衣之中,双眼泛红,提枪就冲杀出去。
“黄鹂窜柳!”
“白鹭腾天!”
……
百万军中,他来往冲杀,一条枪好似一条银龙窜腾,挑下众多敌将。
景山顶上,众将环围,一个意兴豪迈的红袍中年人,就看到这样一个银色的身影,在他的黑甲雄军中奔走冲杀,威不可挡。
“好一员一骑当千的虎将,那是何人?”
红袍中年人一问,他身侧的诸将都是低声议论:“此番追击,那人帐下名将不过两人,一人用青龙偃月刀,一人用丈八蛇矛;这个银甲小将,应该只是无名之辈!”
“那人是我门下徒儿。”
这时一个萧索的声音响起,红袍中年人顺声看过去,三层军将之外,站着一个黑脸中年人。红袍中年人的周围,一层是亲将,二层是名将,三层勇将;三层之外,应该是不怎么著名的外投之将。
“甚好,你去让这银甲小将投我帐下,记你一功!”红袍中年人饶有兴致的继续看向冲杀不止的他,甚至连他师傅的姓名都懒得问。
“是!”黑脸中年人无可奈何的应答一声,策马下山。
这黑脸中年人一路向他靠拢,心中苦涩的想:投奔到这里数年,只得到了常规的待遇,这一身的武技和抱负没有得施展半点。这一次唯一被委派下来,也还是为了这个徒儿。
他看到黑脸中年人,惊喜非常:“师傅!不想竟然在这里再重逢!”
陆◎一骑当千
百万军中,旗动人喊。
景山顶上,数百军将远看。
红袍中年人一声令下,传报各处:“如遇白马素袍银枪将,不许放冷箭,只要捉活的。”
“哈哈……”黑脸军将怅然一笑:“一骑当千,你当真没有辜负我的一番传授。”
狂喜过后,他看清师傅身着敌军甲衣,稍稍一愣,还是恭敬的说:“徒儿甲胄在身,不能全礼,还望师傅恕罪!”
黑脸军将一摆手:“无妨。”然后伸指朝景山顶一指:“徒儿,我们师徒相逢已经是大喜,又难得我家主公赏识你的英勇;你可随我一起投到他帐下。”
顺着师傅的指向看过去,就见那山顶上,遍布旗帜,显然是敌军总帐所在。
他紧咬了一下嘴唇,摇摇头:“多谢师傅美意,但我家主公也是一介明主,你何不随我而去?”
“蠢笨!你难道看不出你所谓的主公,马上就要覆灭了吗?他哪里值得你效命!”黑脸军将有些恼怒:“你忘了当年你不听我言,回返之后遭遇的大难吗?”
损毁的天星剑,片片好似飞扬在眼前。
他又微微摇头:“几日之前,我见形势危急,曾经和我家主公说:‘不如暂弃百姓,先行为上。’主公告诉我:‘举大事者必以人为本。今人归我,奈何弃之?’凭他这一句话,足以让我效忠一世。”
“哈哈!”黑脸军将一笑:“难怪你们会有今日的惨象,你忘了我分别时给你的告诫吗?如此这般,师傅只好取你项上人头回去覆命了!”
“当啷!”
黑脸军将赤金长枪在手,抖了一个枪花,就刺劈向他。
“黄鹂窜柳!”
“白鹭腾天!”
……
两人一模一样的枪法,相斗起来,一个宛若金蛇泛动,一个好似银蛇腾飞。
“精彩!”红袍中年人不禁赞誉一声,他身周的那些军将,同样看得激动不已。
两人交战着,就到了一处土坑旁。
他纵马就要跃过去,黑脸军将手中的长枪一抖:百鸟朝凤。不得已,他也只能枪法一承,同样是一招百鸟朝凤。
“咔哒!”
他连人带马跌进土坑。
“你忘了我的话,百鸟朝凤的禁忌,不可在马上使用!”黑脸军将驻马站在土坑边,言语之中有按耐不住的得意;他再一想,果然,刚才师傅所使的并不是十足十的百鸟朝凤,只是为了引他施展。
“呼!”
不想他坐下的“的卢”马,只在土坑一停,立即纵身跃出;黑脸军将顿时吃了一惊:万万没有想到,他有这样的宝驹!
“嗖!嗖!……”
感到脑后劲风,他侧身取过弯弓,回头,射出数箭。
每一箭都是两两对撞在空中。
黑脸军将纵马追来,赤铜长枪一抖,又挡在他身前:“你今天必留下了。”
他伸手抚摸怀中婴孩:“师命不该违,但我今天带着少主,只能得罪了。”
这时,手中的游龙断月枪似乎感受到他的杀意,又是面对故主,一时微微轻颤;他想了想,就叹息一声,将长枪挂回马畔,伸手拔出青釭剑。
“徒儿,你莫不是想用十步剑诀对百鸟朝凤枪。”黑脸军将冷冷一笑:这两个都是他熟悉的武技,如此对战,用剑怎么能相抗长枪。”
“只好如此,师傅见罪!”
他长剑青光流转,迎斗黑脸军将。
“一步沧海笑!”
“二步弄潮生!”
“三步缘不尽!”
……
剑出,好似一条青蟒灵敏游窜。
“百鸟朝凤!”
黑脸军将长枪一抖,他横眉看过去,手中一动:十步天地空!
青釭剑发出嗡的一声,堪堪经受住了那强横的剑劲。
“嗤啦!”长剑穿透。
黑脸军将不敢相信的看着胸口的那一点破绽,瞪看向他:“三剑之后,就使用十步天地空,这顺序不对……”
他翻身下马,将瞪圆双目的师傅扶坐在地,然后伸手抹上他的双眼,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师傅恕罪!”
红袍中年人看得震撼,口里又问:“那人是谁?”
旁边的以为是问被刺死的黑脸军将,就开口回答:“那是被称为‘河北四庭柱’的高览高元伯!”
“我问的是那手持我青釭剑的悍将!”红袍中年人有些愠怒。
众人面面相觑,从红袍中年人的一层亲将中,就纵马跃出一员满脸浓须的大将。
“某是谯县曹洪,军中战将可留姓名!”
纵马狂奔的他回头看向来将,放声一笑:“吾乃常山赵子龙也!”
那一日,天边有霞光赤红如血。
他一骑当千,名扬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