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破晓时分,薄雾纷纷。
没有快马加鞭地冲进法场救人,也没有威风凛凛地跑去天牢宣读圣旨,她只是把这一切繁文缛节交给熟悉的李洛去处理。想见唐沛的心原来已经那么急切,纱裙缚住了她奔跑的步伐,却缚不住她那颗飞扬的心,她对自己大喊:“姑奶奶、爸妈、哥、依凰……各位我最爱的亲人,对不起,我不回去了。”
唐沛盘膝坐在地上,望着弯身进来的女子。他的神情有些恍惚,是思念过度吗?他仿佛看见了鹤儿,那个他不择手段也要得到的女子,那个他倾尽一切去爱恋的女子。
“你不愿意见到我吗?”轻柔的嗓音夹杂着些许激动,还有那熟悉的淡淡的戏谑。
是她啊!唐沛浑身一颤,徐徐伸出手来,武别鹤见状赶紧接住,顺势蹲跪在他的身边,将他厚实的大掌贴在自己的颊边,轻柔地磨蹭着,安抚他,也安抚自己,美丽的眸子忘情地凝视着他,柔声道:“唐沛,是我,我来了!”
触及她温暖的体温,耳边是她独特的嗓音,唐沛这才明白真的是她来了,依着手劲,他将她整个身子带入怀中,借着温热的触感来平复那颗因思念而快要枯竭的心。为了家人,他不能和官府硬拼,而且李洛还拿她的命来威胁他,明知道李洛对她有情,不可能伤害她,他却不敢拿她的安危来作赌注,朝廷的势力过于庞大,即使赔上整个桃源,也只不过多些无谓的伤亡,所以他让慕青按兵不动,等待时机。
他需要时机啊!怎能甘心赴死呢?死了的话,他就无法和鹤儿共白首,如果真的走到无法挽回的地步,他也绝不会坐以待毙。即使是死,他也要那些阻碍他得到幸福的人陪葬,然后用他的鲜血与生命去许诺下一个轮回,一个有她、爱她、相守的轮回。
如果无法拥有,他也要为她最后一战!
“天啊,我好想你!”唐沛发狠地紧搂着怀中香馥的身子,失而复得的狂喜让他结实挺拔的身躯颤抖起来。第一次,他对无法掌控的事感到恐惧。
武别鹤静静地窝在他的怀中,轻柔地抚着他有些扎手的下巴,心酸地想着:他一定吃了不少苦头!当日成亲时的大红蟒袍已换成了破旧的囚衣,而且他的脸上明显有受刑的痕迹,皇上针对的人一直是他啊!又怎会让他好受呢?
她纤细的胳膊缠绕上他的颈子,给予无声的安慰,眼角的余光瞥到那些熟悉的身影。他的家人啊,也是她的!感谢上帝,大伙儿都很平安,只是空姑娘看起来不太好,但现下她没心思去想这些,一颗心全悬在唐沛身上。
“小两口要亲热也不必待在这种地方吧,还不快快给我出来。”唐孟卿代表全家人发话,经历这次巨变,他的心境也有所改变,更加注重天伦之乐了。
“爹?娘?大哥?”唐沛望着被释的亲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武别鹤用食指轻刮他的脸颊,直到夺回了他的注意力才满意,笑吟吟地说:“我们回家吧!”
是啊,回家!不管是什么原因让事情有了转机,他都衷心感谢上苍。
武别鹤惊呼一声,身子腾空被横抱起,小手紧紧地揪住他的衣襟,担忧地说:“别!你身上有伤呢!”
唐沛咧嘴一笑,将她往空中一抛,又完美地接住,傲然道:“这点小伤还不足以让我抱不动自己的娘子。”然后,他低下头,温柔地注视着她,“今**要抱着你走过长安大街,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鹤儿是我的妻子。”
武别鹤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暗叹:古代人哪!
双手紧搂住他的脖子,她在他的怀中找了个最舒适的位置。谁结婚像她这么惊险刺激的?先是被莫名其妙地抄家,然后又差点灭族,现在还被大摇大摆地抱着走过长安大街——造孽哟!沿途吓瘫了一堆酸儒。
不过……嫁给古人的感觉——其实也不错啦!
“我爱你,唐沛。”她笑望着他,等着最柔情最浪漫最毕生难忘的回应。
这个回应……嗯……是很毕生难忘没错……却和浪漫柔情无关……她被摔了个四脚朝天,至于罪魁祸首当然是那该死的唐沛,因为他被吓呆掉了嘛,哪还记得手上抱着一个人,她就活该成了那个倒霉鬼!
呜……早知道是这样就不要说了嘛,现在好了,成了个笑话,她好可怜……呜……
两年后
“娘,娘,你又躲在树下睡觉啦?”清脆响亮的童音穿过花海烟林,直达贪睡在花树下的美丽少妇耳中。
美丽少妇惊醒过来,接住冲向她怀中的小小身子,抱怨道:“不是叫你别那么大声吗?要是被你爹知道我又在这睡着了,这片桃林就保不住了。唉!”
“可是爹说这儿的草地太潮湿了,睡在上面容易生病,爹说也是为了娘的身子好。”四五岁大的小男孩欢喜地腻在少妇怀中,隐约可见其俊秀的小脸。
少妇亲昵地点点小男孩的鼻尖,笑道:“你爹最喜欢找借口了,瑞儿又不是不知道。”与其说她家那怨男怕她睡在这儿伤了身子,不如说他是在拈酸吃醋,与这片桃林争宠。
两年前,他们一家人搬到桃源住下来,过着与世无争的隐居日子。这里的村民热情淳朴、勤劳善良,难怪唐沛会抵死保护桃源不受外界伤害,只为了这片人间最纯净的乐土。
“娘!”
武别鹤含笑地静待下文,她知道凡是瑞儿发现了新奇的事就会用这种语调唤她。瑞儿虽不是她亲生孩儿,却和她有一种神奇的联系。瑞儿是个弃儿,直到两岁了还没开口说话,却在看见她的第一眼,不停地喊她娘,而且死命地拽着她的裙摆不放。而且在这个桃源林里,无论她身在哪里,瑞儿总能准确地找到她,当然也有时被他那坏心爹爹利用来逮她。
“瑞儿在后山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真的很奇怪哟……”
“坏小孩,你爹不是说那里是禁地吗?你还敢去!”武别鹤轻拍瑞儿的小屁股,以示惩戒,“咦,你那是什么眼神,一副很不屑的样子哦……“
“娘敢说你没去过吗?”瑞儿一副“我就不相信你那么听爹的话”的模样。
武别鹤捏捏瑞儿柔嫩的脸颊,笑着招供:“好,好,娘也去过行了吧,后山不就是有个山洞嘛!没什么特别的啊!”这小鬼没事生那么精干吗?
“娘,你进过山洞吗?”瑞儿神秘兮兮地望着他娘。
“没有啊!一个普通的山洞有什么看头?”本来以为禁地里有什么新奇好玩的东西,例如传闻中守护宝藏的奇兵啊什么的。结果就只有一个破山洞,她远观了一眼也就失望而回了。
“嘿!”瑞儿贼笑一声,拉着她站起身来,“娘,你跟我来。”
无可奈何地,武别鹤拍拍衣裙上的草屑,一大一小的身影展开嬉闹般的追逐。微湿的风在耳旁呼过,两人跑出了花开成烟、花落成雨的桃林,顺着一弯清澈的溪流而上,直至渺无人烟的后山。
“娘,就是这个山洞。”他们在山洞口停下,瑞儿指着那黑漆漆的洞口兴奋地嚷着。
这是一个普通的山洞,但细细看来,它又有些特别,洞口外五步之内没有花草,确切说来是没有任何生物,没来由地,她的心开始恐慌起来,仿佛洞子里有吞噬人的妖魔。
“娘,你看,小白兔!”
童言稚语拉回了她迷离的神志,她蹲下身子强笑道:“这里满山遍野都是这种兔子,它跑到这儿来也不奇怪啊!”瑞儿拉着她的手,焦急地说:“娘,你看嘛,你看那只兔子。”
武别鹤定睛一看,骇得后退几步。只见那只兔子拼命地想往山洞里奔去,却每次都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反弹回来,可那洞口明明什么都没有。
“娘,我能进去哟!”瑞儿看着笨到撞“墙”的小兔子,得意洋洋地宣布。
武别鹤瞪大了眼睛,吃惊地问:“你说什么?”仿佛老天认为她受的惊吓还不够似的,戴在她手上的鹤戒发出一道蓝色的光束,直射进洞口,她与瑞儿都被这异象骇得倒退几大步,退回到草坪上,这束蓝光马上又消失不见了。
武别鹤的心中惊讶至极,这枚鹤戒里装有最现代化的追踪仪器,自从她掉到古代后,它一直没有任何反应,为什么它现在会发出蓝色光芒呢?而且仿佛在与什么东西相互呼应似的。
“瑞儿,你记着,千万不要告诉你爹我们曾来过这里,你一定要记着,不然娘……娘以后都不会理你了。”武别鹤抓住瑞儿的手臂,厉声说道。
瑞儿从没见过娘用这种口气与他说话,有些被吓着了。他不停地点头,颤声道:“瑞儿……知道……”
武别鹤猛喘了一口气,把瑞儿抱在怀中,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柔声地道:“瑞儿,娘不是在凶你。把这当做你和娘之间的秘密好不好?不然爹会生娘的气,也会责罚瑞儿的,瑞儿不想看到爹和娘怄气吧。”不用试,她也知道自己必然可以进去,这个洞肯定和她回到现代有着莫大的关联。但没想到她花了四年的时间一直没有收获,却意外地在桃源发现了线索。可是,瑞儿为什么也能进去呢?莫非他也是……
“瑞儿,我们快回家。”她只想逃开这纷乱的一切,一觉醒来后,她还是在花树下,而瑞儿也从来没有带她来过这个地方。
老天为什么要这么捉弄她?以前她费尽心思要回去,偏偏她什么也找不着,现在她只想和唐沛过着安稳快乐的日子,却让她发现了这个惊天的秘密。
一年前,唐沛的师父空玄老叟回到桃源,也说破了她的身世,给唐沛留下一句“莫要强求”的话后又翩然离去。从此,唐沛就开始生活在一种随时都会失去她的恐惧当中,看得她好生心疼。无论她怎样保证不会离开他,都消弭不了他的恐惧,甚至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边。今天好不容易偷得半日闲,却让她发现了这个,如果被唐沛知道了,又不知道该惹出怎样的风波。
花树下,一条淡青色的修长身影突然疾掠过来,将失魂落魄的女子抱入怀中,“鹤儿,你跑到哪里去了?”
极度压抑恐惧的嗓音传入了她的耳中,她情不自禁地伸出藕臂环住他的腰,努力使自己的情绪平稳下来,让他看不出异状。
她笑笑,“我在树下睡着了,害你担心了!”
唐沛抬起她的下颌,皱眉道:“脸色这么苍白,生病了?”他看到她衣裙上残留的草屑,不疑有他。
武别鹤一愣,不自然地回答:“可能是在草地上睡了一会沾了些湿气吧,不要紧的。”
“看来我真的该将这铲为平地了,免得老是挂心。”唐沛认真地思索起这个可能性,决定付诸于行动。
“这片桃林可是村民们的心血,你不会真的这么狠心让我变成桃源的罪人吧。沛,你要是不喜欢,我以后不来就是了,千万别把它们铲掉啊!”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开玩笑,武别鹤不由得着急起来。
唐沛不客气地戳穿她的谎言:“我记得你跟我保证了不下十次了,还不是照样往这跑。你说,我还能信你吗?”
“信,当然信,以后我再也不跑到这睡觉了,即使要来,也让你陪着好不好?”她真诚地说道。那个山洞也让她不安起来,以后她会尽量留在他的身边,再也不会躲着他玩了。
“瑞儿,**好像又在撒谎了?”唐沛抱起一旁的儿子,父子站在同一战线上抗击母亲的甜言蜜语。
“娘才没撒谎呢!”瑞儿皱皱可爱的小鼻子,马上临阵倒戈。
“小叛徒!”唐沛笑着拍拍瑞儿柔嫩的脸颊,刚才的焦躁恐惧顿时化为乌有。
武别鹤轻柔地搂着儿子的小脑袋,故作伤心道:“娘好可怜,只有瑞儿相信娘。娘好可怜啊……”
唐沛拥紧了自己的妻子和儿子,在他们的脸颊上轻啄了一下,叹道:“有妻如此,有子如此,夫复何求?”
“好啦,好啦,你也别求来求去了。我和瑞儿的肚子都饿了,我们回家吃饭吧。”她借着笑闹掩藏心中的感动,怕自己一时情动把刚才的事说了出来,那样只会更糟啊!
“鹤儿,你今天怎么了?”
别鹤睁开迷蒙的大眼,“什么怎么了?”
“你今晚怎么特别……热情,害我差点伤了你。”唐沛温柔地抚顺她散乱的秀发,对那柔顺的触感爱不释手。
别鹤“扑哧”地笑出声来,轻捶他的胸口,“拜托!我又不是瓷娃娃,一碰就碎掉了。”
唐沛握住她的小手,专注地望着她,“我不怕你碎了,碎了还可以缝补起来,我……我只怕你一下子就不见了,让我到处也寻不着。”
她轻轻抚摸着他俊朗的面容,低低地叹息:“我的身世让你这么困惑吗?你为什么就是不肯相信我呢?”
他轻吻着她柔嫩的指尖,“我相信你啊,但我不相信老天爷。”明知道不该怀疑她,可他就是忍不住置疑她的每一次承诺。
“如果……我是说如果……有那么一天,我……”她想起他师父临走时单独与她说的一句话,“荧惑入舆鬼,正是驾鹤时。”而今天她又找到了回去的路,种种迹象表明,她可能在这留不久了。
“不准!”他发狠地搂住她,阴冷地说,“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谁也不准把你夺走,老天也不行。”
骨肉被挤压的痛远比不上对他的心疼,可他不知不觉中透露出的阴寒冷酷的气息也让她大皱眉头。唐沛用这种口气和她说话还是首次,她不禁扪心自问,她真的了解唐沛吗?还是她了解的是唐沛刻意在展现的一面呢?她不禁迷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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