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山川之英:四川省区域地质调查队五十年风云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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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开创时期(6)

1962年端午节后不久,我们一行四人从平武的水晶翻山去王坝楚,那是涪江上游的一处小镇,区政府所在地,现在是“大九环”旅游线路上必经的一个站点,当时,手上只有一张新中国成立前测制的1:10万比例尺的地形图,从图上计算应在中午时分翻过山顶,预计天黑以前可以到达。早上,我们从水晶的黄羊出发,身上带的干粮是在水晶粮站买的炒面,由于天公不作美,一路上山,天下着蒙蒙细雨。上山的路是一段段的羊肠小道,往往走一段就找不着了,只得估摸着方向往上爬,爬一段又找到“路”了。实际上我们到下午五点钟光景才爬到山顶垭口。山顶一线将两侧天气截然一分为二,一边是雨蒙蒙,云在山顶下飘来飘去,而另一边则是晴朗的好天气。这鼓舞着我们沿沟而下,一下沟,新的问题来了,以往采药人和猎人搭的独木桥大多已腐烂,我们也不敢往上踩,只能绕来绕去或借山沟中的大石块跳来跳去,直到天黑下来,我们才在一处断桥的桥头停下来,把篝火生起,围坐一起一边烤火,一边把炒面往嘴巴里塞。沟中的溪水很清凉,还略带一点甜味,不亚于今日的矿泉水。烤火并不好受,脸面和胸口被烤得一阵阵发烫,而背上则被凉风吹得阵阵发冷。“火烤胸前烫,风吹背后凉”,就这样熬到天亮,我们发现眼前的溪沟已变宽,水流湍急,抛下去一根粗树枝,立马就冲跑了。大家开始想办法过沟,四人中只有大刘(刘作邦同志)个子高大,他是老地质队员,有野外生存的经验,他便自告奋勇,试着踩到溪沟中间。终于站稳了,他叫大家把身上可以解下的绳带都解下来,搓成一条粗绳,一头捆在大刘腰上,一头由过沟的人牵着,大刘还扶着每个人踩过最深的一处积水,终于四个人都安全过了沟。在路边我们见到了几块新锯下的木板和两只羊,估计附近就有人家了,水声也越来越响,应该接近涪江边了。果然,拐了几个弯,我们看到了涪江,上面有一座大桥,过了桥就是王坝楚。在这次同行者中,小杨(杨乃儒同志)先后在力马河队,达县队和二区测队工作后调回山东化工地质部门去了。而令人十分可惜的是小刘(刘长海同志)是才参加地质工作不久的小青年,却不幸英年早逝,在20世纪60年代中期离我们而去。

难以忘怀的那些旧事

邓永福

在国家三年困难时期,我从原成都地质学院地质测量与找矿系毕业,被分配到原四川省地质局南江第三区域地质测量队。当时,想到自己即将成为地质队伍中的一员,将为国家进行基础地质调査、摸清地质家底、寻找和开发丰富的地下宝藏,心中充满着喜悦和豪迈之情。待办完离校与报到手续,我就回家看望父母和祖父母。在与父母共同生活、劳动月余后,带着二老的嘱咐惜别了亲人,离家去南江县报到去了。

从上路去报到至报到后上岗这段时间遇到的艰难困苦,使我终生难以忘怀。现在回忆和讲述这些旧事时,真羡慕当下参加工作的年轻地质朋友赶上了幸福的好时代。

一、一票难求

从家乡乘汽车到成都,从成都乘火车到广元,可谓一路顺利。当我准备购买广元到南江或巴中的客运班车时,才知根本没有广元到南江的直达客运班车,到南江要从巴中转车,可购买去巴中的汽车票十分艰难,旅店老板建议我先到旺苍再想法搭巴中到广元运粮的返空货车。我听从了这一建议并一早起床,冒着蒙蒙细雨去车站排队购票,可到车站时售票厅内早已塞满了购票的人,购旺苍车票的排队长龙已转了两个弯,哪还有我购票的希望。第二天我五点多就起床去车站排队购票,可还不到我的位置,车票已售完。购不到票,我的心情十分焦急。后经打听,购到票的人都是通宵排队,为购到车票我也傍晚去排队。通宵排队的疲乏和饥饿真使人难受,但为购到票也只有强忍。可到第二天早上五六点时,购票的人大量到来。待到七点开始售票时,后面排队的人向前面拼命挤,我被挤得透不过气,体力不支一不小心挤出排队长龙就再也插不进购票队伍了。这时我的内心真是愤恨焦急、十分懊恼,只好垂头丧气地回到旅店。

为购到车票我吃过早饭后就睡觉,以便排队时不疲乏。为补充体力我购买了两个红糖锅饼待凌晨食用以抗拒拥挤。为不致被挤出购票长龙,我向旅店借用一根长绳。傍晚时我到车站排队购票,将绳齐腰绕过上身,并将绳两头穿过售票窗口的铁棍用手紧握,以防被挤出购票长龙。待到开始售票时,虽然仍被拥挤得胸内难受,但终因排在“长龙”的第一名,如愿以偿地买到了票。

二、艰难向前

客车平安到旺苍后,我顾不了吃饭就向售票厅奔去询问旺苍到南江或巴中的车票,得到的回答是没有。没办法,我先找一个安全、便宜的旅店住下再寻其他策。经过寻思,决定先到车站后到粮库,目的是寻找去巴中运粮或运粮后返巴中的货车。好话说尽,驾驶员总以各种理由婉言推辞。寻车的结果是满怀希望和幻想出门,拖着疲乏的身子扫兴而归。

就这样求爹爹告奶奶地寻车下去?9月2日报到这个时限逼迫着我,学校发给我的报到费用已不充裕。万一在到达南江之前还会发生什么意外之事呢?于是我大胆决定:挑担步行去南江。决定之后就行动。我在东河河滩找到一根锄把粗的树枝,借用旅店老板的砍柴刀砍修好后,又上街买了两根棕绳,回旅店将我的行李分作两捆:一捆为用破油布包好的简单衣被,一捆为破篾席包好的学校油印教材。捆好收拾好后,天也近傍晚了,但秋雨仍时断时续地下着。无奈的我只好早早地用完晚餐,洗漱后就睡觉以储备精神和体力供次日挑担行路。

次日起床,天空仍下着蒙蒙细雨。为储备体力,早餐时吃了两个蒸馍、两碗红苕稀饭。付过费用后,我就冒着细雨,脚穿草鞋,肩挑行李,踏着泥泞的碎石公路,费力地向着南江方向前行。兴许是靠助学金读书的农村穷苦娃为赶报到时间艰难地挑担前行感动了苍天,也许老天下雨下累了该休息了,总之出发后三小时雨停了,但路仍泥泞难行。中午过后到达旺苍县普济。人饥脚乏,在距公路较近的一家餐旅店用午餐时突感身上发冷,才猛然发现衣服已被细雨湿透。待晾干衣服我就匆匆吃过简单的晚饭提前上床睡觉。第二天早上醒来一看卧室外,这场下了七八天的绵绵秋雨终于停了,我的心情也好了不少,于是赶紧用餐,继续挑担在碎石公路上艰难前行。雨虽停了,但路仍泥泞,劳累的是自己的脚和肩。中午我饿了,就在有清清溪水流淌的沟边啃早上捎带的两个蒸馍当午饭。“饭”后又拖着沉重的脚步,忍着双肩的红肿艰辛地赶路,大约在下午五点左右赶到了南江县沙河区北的洛坪招待所歇宿休息。

三、被误解的“13”级

在洛坪招待所住宿登记时要身份证明或出差证,可我没有这些证明,就只好取出地质局开的报到介绍信作为身份证明,登记人员接过介绍信看后将我看了又看,半信半疑。回答完他的简单询问,登完记,退还报到介绍信后,他还帮我提行李,将我安排在楼上靠南江河一侧的较安静的单间房内入宿。我进屋一看,室内摆设简朴,但日常盥洗用具齐全,卧具都干净、整洁。收费八角一宿,对我来说确实有点贵,希望换一间价格便宜点的,但服务员说,较这便宜的是双人间,不适合你住,你就将就一宿吧。我也不知为什么“不适合”,就只好听从安排“将就”住下了。

我刚在竹椅上坐下想“为啥对我这么客气”时,一女服务员给我端来一盆温热的洗脸水使用。刚洗完脸没几分钟,就从楼下传来“成都来的旅客请下来吃饭”的招呼声。待我下到楼下时,一位女服务员领我走向一间小屋,屋内桌上摆有一小盘肝腰合炒、一小盘爆肚条、一碗菠菜煎蛋汤,另有一只内盛热饭的小木甑和一只碗、一双筷子。我站桌旁愣了好一会儿未敢冒昧就餐。这时女服务员说:“同志,别站了,饭菜凉了吃了不好。”我忍不住问道:“弄这么珍贵的菜是怎么回事?”女服务员说:“按你的级别,本该还要上菜的,想到只你一人就只上了这点菜。”并一再说,“县上困难,区上也穷,有不周到的地方请谅解。既到我们县来工作,就别介意,你就慢用。”但我仍不明就理,只好上桌用餐,饭后付钱一元二角。

饭后上楼不久,一服务员再给我提来一大桶热水说:“同志,这是给你的洗脸、洗脚、擦汗用水,用后桶放门外就行,水就泼在侧面楼下。”临走时还告诉我,所里明早晨有一小吉普去县城买副食,你若不嫌弃,可搭车去县城。这使我感到太幸运了,内心激动、高兴得也不知说什么好,只有连说谢谢。

也许是连续两天挑着行李步行太疲乏、太累的缘故,我躺在床上高兴一阵后就不知不觉地睡着了,直到第二天早上有人敲门叫下楼吃早饭才醒来。待吃过早饭付完费用后,所里的服务员上楼帮我把行李放到嘎斯小汽车上,我亦只好向区招待所的同志一一握手,直说谢谢后就上车去南江县城了。大约在午后,小车转过一个小山嘴才看到河边山坡脚下的一群瓦房,采购员同志问我去县委会还是去县政府,我说去第三区测队,采购员“啊”了一声后说,那就在汽车站下吧,并给汽车站的人说了些什么话,站上的人就拨那转盘式电话,接通后叫我听电话,电话里有人问过我的姓名、事由后叫我在车站等他们来接我。大约过了约20分钟吧,有一嘎斯小汽车来到车站放行李处停下,车上下来一男同志问我:“你是从成都来的学生吗?”我回答后,那男同志说:“辛苦了,欢迎你来队工作。”并告诉我,我是第一个报到的学生,他连同驾驶员一起将我的行李放上小汽车。在我们都上车后,那男同志说他叫何德秋,那驾驶员说他叫严国远,我也通报了姓名。当小车过了渡船,开上一个小坡后开进一间简陋、破旧的大院平坝内停下说:“邓同学,你的新家到了。”并帮我将行李提上,领我进入一间铺有较厚稻草和“三合土”地板的空屋后说:“队里条件差,你就暂住一段时间吧。”之后他们就离开了。不久,何德秋给我提来一竹壳水瓶的开水和一些饭菜票,帮我铺好睡觉用品后就告辞离去了。晚饭后,队上葛思良队长及工会、团组织的负责人到我的稻草房卧室来慰问我,并说现在的稻草房是暂时的,以后条件会慢慢地变好的。闲谈中问到我来队路上的情况,当我说到沙河洛坪区招待所的盛情款待时,他们都不约而同地哈哈大笑后告诉我:他们把你技术13级理解成了行政13级了,并说我是先苦后甜,因“祸”得“福”。

四、在宝轮院的艰难时日

到队半月多,陆续有陈体培、王治等六七位校友到队。不知是因来队最早,休息得好一些,还是因我在来队的路上吃苦耐劳的精神,队上派我一人去广元县宝轮院绵阳地质队搜集1:20万广元幅设计资料,并告诉我广元幅的范围(经、纬度),资料收集的内容、重点和要求,并为我开好了资料收集介绍信。我很快地收拾好日常洗漱用品,领好粮票和借出备用金,就搭乘达县地质队到广元运钻杆的货车出发,并于当天下午到达广元,住宿一晚后,次日乘火车到达宝轮院。我按队上老同志的嘱咐入住交通茶旅店,下午就到宝轮旅馆拜见绵阳队技术负责人郝子文主任工程师。郝子文看完介绍信,听完我说明来意后,知道我是刚毕业的学生,并批示资料室大力支持、接待并指导我的搜集工作,还告诉我资料室的位置。第二天,我到资料室递上郝工批示的资料搜集介绍信后,资料室负责人段晓岚告诉我,因队的工作性质所限,队上没有专门的地层剖面、地质图等基础地质资料。现有的几乎全为铁矿、铝土矿等矿体的检查、普查和初勘资料,并告诉我资料卡片的分类和位置等。自此以后,我陆续按构造及地理位置,依矿种的规模和工作进度等将其坐标、层位、矿产及矿床(点)地质特征和取得的主要成果,存在的问题以及矿床(点)或矿区地质图以及剖面图、柱状图、特征的素描图等分别搜集、摘录、蓝晒出以供区测设计报告所用。资料搜集工作还较顺利,不足的是缺乏基础地质剖面,艰难的是吃饭问题。原因有三:三年困难时期的宝轮院是一个采煤、运煤基地,承担着数以千计的煤矿工人的生活物资(多由外地贩进)及煤的运输费用,因此物价昂贵。二是我的粮食月定量30斤,节约三斤(国家号召)只有27斤,平均每天九两且无油、肉票,工资42.5元,寄20元给父母,余钱为我出差宝轮院搜集资料的生活费,实感捉襟见肘,况且我的定量粮票和工资由南江邮寄到广元宝轮一般需15至17天,缺粮断顿、借钱借粮实感窘迫。刚来宝轮院时去饭馆吃饭,还点炒胡萝卜或白萝卜丝、炒红苕尖吃,但钱粮总是超支。几天后改为早餐吃一个蒸馍或一碗红苕稀饭,中晚吃二两或三两面条,粮虽未超但伙食费超了,肚内的油荤少了。时常是未到吃饭时,饥肠咕咕如小鼓。为使钱粮不超支,与店老板求援、协商之后,同意我用粮票按粮站牌价买他们的米,借小铁锅在茶炉上煮饭。粮食每天九两,每餐三两,可没有菜。开初买胡萝卜放在锅内煮饭吃,可胡萝卜较贵改用白萝卜在饭内放点盐或蘸炒盐吃。开初几天还感觉新鲜,过得去。可没有油荤的白萝卜饭没吃多久,我的胃内就开始涌动,不时吐清水,实在反应厉害时又改用胡萝卜煮饭吃,虽改变了一下反胃吐清水的状况,可毕竟无油荤,多吃几天胃又开始冒酸水,这时只好去买两个柿饼吃以安慰一下肠胃。这样粮虽未超支但生活费超支了。当购的粮吃完后,粮票未寄到时只好买胡萝卜煮熟当饭吃,肠胃“意见”太大或断粮断顿时,只好向店老板借粮,每天定量由九两改为六两,钱粮票寄到时立即还清结账、补充粮款。

我为了早日结束这艰难、窘迫的日子,还得鼓足干劲,强忍饥饿的折磨,加紧资料的搜集摘录和图纸的氨晒。大约经过两个多月的努力,在12月中旬我终于将唐王寨向斜、矿山梁背斜、碾子坝、邱天窝向斜等地的铁矿、铝土矿等矿体的资料收集完毕,并请广元嘉陵铁厂党委书记(一位老乡)帮我买到一张广元至巴中的客运班车票,经由巴中购票平安地回到南江队部,胜利地交了搜集资料的差事。

五、下放职工对我的震撼和冲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