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山川之英:四川省区域地质调查队五十年风云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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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荒原野草(3)

青年男女在特定的氛围里,难免生出些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愫。朱剑峰就正在努力克制着人性的弱点,因为王雅君不只一次明确提出想与他交友的愿望。她是从雅安师范学校毕业被分配到濯拉的,她的家远在千里之遥的泸定,她对想找个汉族对象毫不讳言。尽管朱剑峰一再认真地告诉她,自己早已结婚,甚至把他儿子的照片都拿给她看了,可她怎么也不信。在王雅君的眼里,他是那么年轻,那么英俊:一米七八的个头,白净的肤色,饱满的面庞,一副金丝边眼镜并未显示多少成人知识分子的练达和深沉,反倒活脱脱再现了他天赋的纯真的稚气。她绝不情愿相信这个奶油般的小伙竟会是做了父亲的人了。朱剑峰承认自己不是圣人,更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每当单独与王雅君在一起的时候,从她身上散发的淡淡的幽香,几乎快要把他那远在广汉的唠叨的妻子的身影荡去了。

记得年初出队的那天,太阳始终没能透出云层。分队几十号人陆陆续续坐进了一辆租来的软座大客车里,队领导、亲朋好友挤在车外,一个个握手祝别。朱剑峰从来什么都不怕,唯独单怕个“别”字,他总觉得那氛围有些悲壮,以至于闷得他有点透不过气。他在人群中搜寻着,可总也不见妻子和小宝贝的身影。他也不知怎么的,几天来老与妻子争吵,她并不是不知道,这一走要大半年才会结束高原野外工作回来。他知道她还在与自己赌气,他失望地把目光收了回来。在慕容绍波座位的旁边,冯祥从窗外妻子的手中接过不满四岁的女儿玲玲,紧紧地搂在怀里,他凝视着小丫头乌黑的大眼睛,抚弄着她的羊角小辫,眼里饱含着深情。玲玲真是个淘气得让人怜爱的小丫头,只见她那双胖胖的小手托住冯祥的脸,小嘴在她爸爸的耳边不知说了些什么,冯祥的眼睛一下就潮湿了。车已开出去很远了,送行的人们还在频频招手。

朱剑峰对顺利完成一年的野外作业且全小组人马安全无碍十分满意,他知道,也许明年还会带组重返故地做些补遗工作,搞物探的冯祥表示愿意继续留在他这个小组,但慕容绍波肯定不会来了,他要升任组长转战松潘搞1:5万区调联测工作。马勇是不能再回来了,因为张艳丽的男朋友已放下话:“如果再让他看到就打断他的腿。”

川西高原的秋天没能完全舒展她的腰肢,冬天的鞭影就迫不及待地挥过来了。冰凉的国道上一辆南京牌卡车和一辆北京小吉普车,给淡云轻渡的濯拉留下最后一段汽笛,路边一棵高大的油松,满挂丰腴的松球,在晨风中得意地频频晃悠……整个早上,王雅君她们不由自主地来帮朱剑峰他们收拾行装,并送了一些虫草、松茸之类的土特产。身边不时东去西来的车辆,却都是那样的匆匆,太匆匆……

叠溪——中国的庞培

陈小娟

半世纪前的一个黄昏

叠溪城飘着牧归的笛音

老人拄着杖

深深的皱纹里

盛满了金色的夕阳

拉着牧归的小孙

手背遮住了喜悦的眉梢

又一户人家

奶油茶飘香

驱散了多少辛劳

赶走了太阳

这就是家呀

一砖一瓦堆砌的墙

云暗了

只有古寺里香火袅袅

红衣喇嘛拨弄着念珠

向虔诚的信徒布道

伟大的格萨尔王啊

似乎你值得永世颂扬

天沉了

叠溪城溶入了暮色的怀抱

偶尔传来

婴儿寻找奶头的哭叫

狗却不倦

竖着耳朵跑上城堡

突然

狂风呼啸

老天忘掉了主的许诺

电光石火

使惨白的世界昙花一现

天崩地裂

叠溪方舟沉没于

无边的幽冥

1985年

老山深处的故事

陈小娟

老山深处飘着一朵白云,

那是我和你和大渡河同行。

古白桦树下曾埋下一个故事,

那是阿罗多少神往的结晶。

天水飞瀑指路,

引来了一群陌生的年轻人。

他们崇仰高山流水,

始终坚信绿被下面的不全是泥。

就这样

从白天到白天,

从黑夜到黑夜,

用双脚充实着空格,

也充实着他们自己。

在一个清风缓吹的晚上,

承恩明月的光辉,

他们弄明白了,

是大山收留了他们。

后来,

古白桦死了,

在它的枯梢,

插着一根大雕的翎*。

*表示对英雄的赞誉(藏族同胞的风俗)

1985年8月23日

雀儿山歌

范晓

雪压雾遮风寒,

重崖危石冰川。

横断西天隔河汉,

雀儿飞不过雀儿山。

莫道这山高,

岩浆熔铸穿九霄。

劈山凿路走铁马,

花岗石架起通天桥。

莫道这山险,

冰刻雪雕千万年。

淘金找矿查资源,

穿沟越涧踏山巅。

莫道这山冷,

高原七月霜花盛。

热血热汗沃荒野,

青春之火世长存。

人愿与山同伍,

阅尽沧桑甘苦。

极目九州看世界,

笑迎日移星飞渡。

人愿与山同心,

诚如白雪晶莹。

长风不断扫阴云,

平湖碧波似明镜。

人愿与山同志,

坚如巉岩磐石。

地火天雷无数次,

留得行行英雄诗。

云翻瀑飞霞染,

杉挺峰矗月弯。

大道西去连天涯,

雀儿歌绕雀儿山。

1985年9月

攀枝花风情

范晓

在这里,地球曾裂开了胸膛。

岩浆的血液,凝结成乌黑的铁矿。

古老的大江,挖掘出一条深深的峡谷,

仿佛要找出那埋藏的理想。

是一把地质锤,首先探到你的脉搏,

是一群普通人,终于抓住你非凡的希望。

艰辛的汗滴,滋润了久旱的南国土地,

炽热的心房,让高炉和攀枝花的火一起发光。

年轻的城市,站在古老的花岗岩上,

这既是创造的丰碑,又是守旧的坟场。

人群在铁血中锻造,更显得不同凡响,

矿石在熔炉里再生,孕育了新的太阳。

攀枝花开了又谢,芭蕉果绿了又黄,

花谢果黄,已难寻历史的陈迹。

雅砻江水落,金沙江水涨,

水落水涨,总是在追逐新的希望。

1988年

高原风

范晓

登上这地球的脊梁,更靠近我们的太阳。

尘雾都落在脚下,头上是晶蓝的天窗。

皮肤留下阳光的亲吻,狂风唤起抗争的灵魂。

雪峰虽有威严的冠冕,草甸依然荡漾着青春。

抓住那风和光的杠杆,撑开这万里云帆。

驱动着方舟巡游,去追寻长久的梦幻。

1988年

把我带走吧

黄立言

毛垭坝的旷野

大理岩已染得纯红

无量河浪游的雪风

可记得我蜕掉的皮肤

我跨得越高

黄河离我越远

却总要攀爬

从遗弃的牛轭

我索回了古老的河道

那曾经遨游的精灵

又怎样塑造了山脉

我们得以感受其悲壮的震颤

刻向你的前额

千岩万壑

把我带走吧

再一次——蜕掉皮肤

1988年

惆怅

黄立言

水浅滩长

我溯无量河上

回首故乡

何以解慰愁肠

怪石嶙峋

行马不如人愿

独立惆怅

使我进退两难

天宇无涯

莫问谁寻萍踪

1989年

山谷的风

朱家刚

千里高原千里营,

年年枯黄年年青。

只因你是地质汉,

怎叫深山不恋君。

一年一度入怀中,

无奈身藏铁金铜。

若弃大地星空去,

除非自此不春风。

驮铃声声进山寨,

男女老少两边排。

犹如初次见“老外”,

叠问客从何处来。

一日三度夏秋冬,

绿色白色雨帐篷。

借问明月宿何处?

袅袅青烟草坪中。

告别夕辉拢帐篷,

黑管一支茶一盅。

处处无桌地上摆,

时时有凳座下空。

三碗白干穿心过,

两听罐头落肚中。

漫言席无汤四菜,

一样入乡晤亲朋。

清晨习惯去方便,

忽见猫蚊身边旋。

匆忙提起抽身走,

早有几处痒不堪。

飒飒西风雷电急,

滚滚乌云压山低。

帐前才洒两三点,

早有高山汇成溪。

几度霜雪几度风,

脸黑须长发蓬松。

如此见得亲人面,

敢将夫婿叫老翁。

1988年

几颗星星

朱世华

高山急流在我的记忆里,我在悬崖密林的怀抱中

猛兽毒蛇那狰狞的形象,惊梦无穷

在高山急流猛兽毒蛇的日子里,我们不能不感念生命如镜平淡

河滩、岩洞、大树下的夜晚,一堆火,几颗星星,还有风雨轻轻

我们需要温暖宁静的生活,但离不开那系连山南山北的绳索

我们奋力攀登,越过东南西北

我们尽可能做出轻松的样子,与危险交谈,与饥饿交好

我们清楚除了密林、高山、急流,生活从此平淡寂寞

1992年7月

一个高原地质工作者的日记

黄国文

1

我坐在桌边

无风无雨

翻开记录本

却传出闪电雷鸣

一行行字

像梳过的森林

风在雨中怒吼

雨在风中呻吟

崎岖的山路上

留下马的蹄声

湿漉漉的原野上

有我无怨的踪迹

2

我坐在桌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