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山川之英:四川省区域地质调查队五十年风云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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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开创时期(12)

42年前,也就是1966年,我们在二区测队一分队工作,受命从事1:20万茂汶-灌县两幅联测的区域地质调查工作,在经过了三个多月的踏勘,统一填图单元的认识后,于7月中旬各填图组都按照各自所承担的工作区域编拟了工作计划,准备好后勤物资,尽快奔赴工作地区。我们小组只有三个人,除组长林友焕已参加工作四年,经历了南江幅的区测工作外,助手范隆清还是第一次参加实际的区调工作,而王林彰当时是见习生,参加劳动,顶替后勤炊事员的工作。那时地质工作很辛苦,除了地质锤、放大镜、罗盘“三大宝”外,没有任何装备,食宿简单,一切都靠人力背运。虽如此,但我们都有一颗火热的心,为了国家今后的富强,甘愿献出宝贵的青春,无怨无悔地履行自己的职责。记得,在7月底我们奔赴工作地区的第一站就是汶川县漩口区耿达乡。当天,我们向乡政府领导说明了来意,请当地政府给我们的工作予以支持,当他们听了我们的汇报后,非常高兴地说:“欢迎你们来我们这里工作,希望你们在我们这个地方找到矿产。”同时他们还介绍说:“你们的工作区域是无人烟的深山峡谷,是地势险恶、气候多变的原始森林区,除偶有采药人和猎人出入外,平时是无人进入的,那里除地形险要外,还是黑熊、马熊、野猪、豺狼、虎豹等猛兽的栖息地,希望你们千万注意安全。”第二天,当地政府给我们安排了两名熟悉当地山区情况的杨氏兄弟为我们做向导,哥哥51岁,名叫杨青云,弟弟49岁,名叫杨青山,说是向导,其实也是我们后勤物资运输的脚力。那时候,我们预计这次区域地质调查工作需时约18至20天,需要带22天左右的粮食约60公斤,加上干菜、腊肉、被褥和杨氏兄弟自己的食物和行李,他们各自身负55公斤左右的重量。而我们小组一行三人也不轻松,组长老林、助手老范二人除肩负装着换洗衣物、牙具、饭盒和必要的参考书外,还腰挎着记录本、航空照片、照相机、气压计的挂包,合计各自负重不下十公斤。王林彰当时是见习生,担当小组后勤工作,除了自身的日常物品之外,还身负小组生活用的锅、碗、瓢、盆、酱油、盐、豆瓣等物资,用竹背篓装着背在背上,其重量约有17.5公斤左右,对一个刚跨出校门不久的学生来说(组长林是1961年的毕业生,老范是1964年的毕业生,王林彰是1965年的毕业生)是一个严峻的考验。这次我们工作的地区,从地质角度看,是前人从未到过的未被开垦的处女地,全靠我们认识她。

在一切准备就绪后,我们一行五人于8月3日出发,进入磨子沟开始了我们第一条路线地质的填图工作。磨子沟纵向很长,两侧支沟较多,汇水区域大约有近100平方千米范围,沟的前段切割很深,两侧很陡或是有悬崖对峙的峡谷,右侧有一狭窄的小路,由于很少有人进山,小路大多被荆棘灌木掩盖,时陡时缓,走起来很困难,少许路段途经陡崖,架有危险的“偏桥”(山人用木桩插入裂隙或自行开凿的石洞中,上面横搭杉木而成的人行路桥)。我们的路线地质工作开始还比较顺利,因为路的内侧大多是祼露的岩石,观察记录都比较方便而直观,只是当时没有地形图,使用的是黑白航空照片,照片清晰度很差,深谷多为黑色阴影干扰,加之在深谷的比例尺很小,大约只有1:2万-1:9万左右。地质点的定位很费力,即使点定了,用铅笔在正面也无法标记,只好用大头针将照片穿透,将点号标识在照片的背面。开始五天,虽然天气晴朗工作进展顺利,但前进的路程却不长,每天我们只能定两至三个地质点,这是因为除了道路崎岖外,一般在下午3到4点左右,我们就必须寻找支搭帐篷的住宿地段,每天工作时间不是很长。山路大多在距沟底数十米的地段,沟的两边很难找到宽阔一点的平地,一旦遇到合适的地点我们就先住下来。若在主沟中搭帐篷还不能靠流水太近,否则一旦遇到下雨涨水就有被水冲走的可能。说实话在野外风餐露宿对于一个地质工作者,特别是对于一个从事区域地质调查的地质工作者来说,是家常便饭,没有什么奇怪的,可那时,我们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生活,虽然觉得新鲜、浪漫,但也很担心安全,一旦有猛兽袭击,那就很惨了。向导似乎看出了我们的担心,睡觉前他们在帐篷外我们煮饭的火堆上特意加上了很多大块的干柴,这样可以驱赶野兽,据说野兽是怕火的,这样一来我们大家就放心多了。时间过得很快,第八天我们到达了预定的与主沟交汇的白崖沟口,该交汇点地势相对较为平缓开阔,基本已穿越针阔叶混交林,而进入较大树干的杉木林,回头遥望陡崖峡谷上的针阔叶混交林,再抬头暸望前方白崖沟两侧斜坡上高耸的杉木林,心情似乎轻松了许多。

第九天,我们开始向白崖沟进发,从地形条件来看,似乎比前段时日好一些,但沟的两侧却没有明显的小路,我们只好探索着前进,加上沟的两侧浮土覆盖面大,岩石露头不多,只好在附近有陡崖或陡坎边见露头的地方观测其岩性岩层的变化。这时候的天气也开始变坏,不时有阴雨和浓雾,干扰着我们的工作,由于植被发育,阴雨浓雾,我们在航空照片上定点,确定所在位置就更加困难,有时为等待浓雾变薄或散去,确定位置的所在,常常要就地等待1至2小时,就这样磕磕绊绊,耽搁了许多时日,几乎打乱了我们计划的工作时间。我们沿沟上行,地势也越来越高,按气压计测定的高程,我们已在3000米以上的地段开展工作。难怪我们煮饭时,水开的比较快,煮好了饭也微感夹生。越是向前,地势就越高,所煮的饭也就越来越夹生,很难下咽,但为了工作,必须拥有健康的体魄,不吃饭是不行的,看着大家吃不好,我的内心也很不好受。那时,我们的炊具很简单,只有一大一小的铝锅和炒菜用的小铁锅,再加上两个小锑盆,不像现在在高山、高原地区有高压锅煮饭。为了将饭煮好一点,我们试着在锅盖上加上一块石头,这样煮好的饭,虽相对好一些,但依然有夹生感。后来就改为用夹生饭与向导杨氏兄弟所带的玉米粉混合揉成饭团或饼块,再放进火中烧烤至熟,当从火灰中掏出时,看看这白黄色的火烧“大饼团块”,大家不由露出了笑脸,一尝味道还不错,香中带微甜,再加上一点豆瓣或豆腐乳,甚感爽口。中午每人带上几个火煨洋芋充饥。就这样,我们艰辛而认真地对沿线进行定点观察、记录着,除全心全意工作之外,对那周边的大自然的美景并没有十分在意。随着逐日的爬山踄水,海拔高程渐增,当停下来观察记录或休息时,山风吹在肌肤上只觉寒气袭人。当夜幕来临支撑帐篷住下来后,大家总要披上棉衣围着篝火烘烤,一方面烤干被汗水浸湿或雨水淋透的衣服,另一方面是烤火取暖。每晚歇宿时,照例是民工打柴生火,我就准备做饭,其他三人支撑帐篷,诸事就绪后,烧一壶水,一起围着火堆品茶,谈东论西地摆龙门阵,这种自由自在的生活,唯我们独有。虽现代人旅游时也有围着篝火吹拉弹唱的欢乐,但那只是一种消遣作乐而已,远没有我们这种为了填补地质条件的空白,开垦地质处女地的工作具有实际意义。

时间过得很快,屈指一算,我们抵达白崖沟尾部时,已经是第18天了,从航空照片上反映出经变形扭曲的地貌特征和引路向导杨氏兄弟介绍的情况看,只要翻越前面的山梁就可以下山返回耿达了。记得当晚的露营地在海拔4300米(气压计反映的高程)的地段,那是矮小的灌木与风化石山梁接触的部位,因为地势高,比较开阔,风较大,颇感凉意,但我们的心情却不错,抬头望是奇形怪状的风化石组成的山梁,我们统称风化梁子,低头远眺是一片林海,早晨起来还可以看到脚下的白色云海,排列的山峰和山梁犹如“竹笋”立于云海上,景色很壮观,真令人感叹不已。第二天(应该是8月24日)早晨起来,吃完早饭,打好行装,准备翻越前面的山梁。目测山梁的制高点距我们的住处,大约有1000米多的距离,是一20到30度的斜坡,虽然距离不远,路程不长,但没有明显的路,开初是大约100多米的草坡地,其后就是大小不一的乱石,很不好走,加上空气稀薄,走起来很吃力,我们大约在早上8点多钟出发,待爬坡到垭口时已经是下午两点钟了。所谓垭口,那是我们在低处时往上看到的,到了那里才知道还不是最高点,前面还有一段坡角小于十度的缓坡,长度大约500多米。在这一段路程中,全是一片严重风化的石块,突出的部位是尖尖的石崖或小脊,低洼的地段全是冰块或白雪,不时刮着大风,没有路,我们按杨氏兄弟的指导,寻找在石堆上立着的一根长条石的“望杆”前行,所谓“望杆”实际上是过往行人穿越此地时留下的路标,指引后来路人行走的方向,这段路程不长,但行走起来却十分困难,每行走30到50步就要休息一下,因为在此山顶上行走呼吸困难,心跳很快,待我们到达翻越山脊的垭口时已是下午4点多了。这次我们所翻越的山梁实际是一座分水岭,气压计指示高程为海拔5200米左右。下山的垭口都有“望杆”作为指示,一共有三个这样的垭口,是位于三条大沟的最尾部位,垭口间相距只有50至70米左右,我们该从哪个垭口下山?一时间把我们难住了,因为没有地形图,航空照片上反映的地貌特征已被严重扭曲,我们一边用罗盘确定方位,一边听杨氏兄弟的陈述:“我们没有来过这里,但听人说过,左边的垭口下山是到理县,中间垭口下山应该是到草坡,右边垭口才是我们下山到耿达的路线”,根据我们用罗盘定位看,应该是这样。这时时间已近下午5点钟,我们必须早点下山至有柴有水的地方露营才是上策,大约下午7点钟左右我们露营在不知名沟的尾部。要下山了,这意味着我们的工作已近尾声。此时我们已比原计划的时间超出两天,所剩的粮食、干菜、油、盐等食品已经很少了,我们必须要在8月26日前回到耿达,因为第二天我们分队的四个填图组要在耿达集中,开会讨论分层情况,统一填图单元,拼接地质图等诸多事宜。天公不作美,就在我们下山的第一晚上,下起了蒙蒙细雨,第二天(8月25日)我们起来一看,一片浓雾笼罩着整个山地,视线看不出50米,浓雾中夹着毛毛细雨(当地老乡称之为“雾尿子”),没有办法,我们只好等待浓雾变薄或散去,以辨别我们前进的方向,老天捉弄人,雾始终不散,好不容易在一个小时过后,浓雾开始淡薄一些,杨氏兄弟告诉我们说:“我们应该往上方翻过前面的支梁再往右走。”我们翻越到山梁上,那是较为平缓的支梁,这样我们行走了半天,大约下午两点钟,浓云之中露出朦胧的阳光,大家走累了,坐下来休息,言谈中,突然杨氏兄弟中的哥哥说:“好像我们转了半天又回到了昨晚住宿的地方。”我们听后,觉得很纳闷,弟弟反驳:“这怎么可能呢,走了半天,会在昨晚住宿的地方。”两人争得不可开交,杨氏哥哥说:“你们若不信,我马上回去拿昨晚我们烧过的火头子(未烧尽的木柴段)和撑帐篷的树杆杆上来给你看,若是你要帮我背东西,若不是我就将你背的东西一起背着。”弟弟说:“要得。”说完,哥哥气冲冲地就去拿东西了,大约半个小时,哥哥就将东西拿来了,我们看了都很惊讶,弟弟也就无话可说地认输了,这时我们意识到已经迷路了。这一天天气阴沉,大约下午4点半过后浓雾又来了,没办法我们只好在前行中找了一个适合支帐篷住宿的地方,6点左右我们开始住下来,好不容易捡到一些干柴,这时浓雾中已经夹着小雨,不时还伴随着雷声。由于我们所剩的粮食大约还有七到八斤,不知道前面等着我们的将是什么样的天气,大家商量着今晚和明天早晨都吃稀饭,已经没有腊肉和干菜了,这种季节上山也不可能再有野菜可采食,我们必须做好挨饿的思想准备,积极寻找下山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