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社科世界著名战地记者经典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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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战争压力与杀戮者的产生(2)

在颁奖仪式上,美国陆军少将米切尔·阿克曼把姗姗来迟的军功奖章挂在汤普森和科尔伯恩胸前。阿克曼在讲话中对众人说:“我们将最终承认他们的英雄行为,他们当时冒着生命危险做了他们认为正确的事情。”他说,“美莱村事件是美国陆军史上最可耻的一页,但是3名获奖者拒绝了他们同胞战士的行为,从而为后人树立了学习的准则。”

当年驾驶直升机的汤普森在受奖仪式上用颤抖的声音动情地说:“我自豪又恭敬地接受这一奖章,因为这不仅是为了我自己,也是为了在东南亚战场服役过的美国军人。”

10天后,汤普森和科尔伯恩前往越南,参加美莱村屠杀30周年的纪念活动。汤普森在纪念会上说:30年前发生在这里的事情太可怕了,我无法解释为什么会发生这场人间惨剧。科尔伯恩热泪盈眶地说:“如果我们付出耐心和爱心,愿意了解不同的文化,我们就可以在地球上维护和平。”

2008年3月16日,当年奇迹般死里逃生的幸存者,以及原美军士兵和当地居民数千人,齐集在大屠杀遗址上悼念屠杀惨案40周年。

当年因救助了部分居民而闻名的58岁原美军士兵劳伦斯·科尔伯恩也参加了悼念仪式,他强调“美国民众绝不能忘记惨案发生的这一天”。

报道原文

上尉厄内斯特·梅迪纳连队的一位前成员,在今天被公开的-封信中写道,在美莱事件发生的两天以前,这个部队里的一些人已经成了“野兽”,他们殴打儿童并且践踏一个友善的农妇致死。“这种事怎么会以上帝的名义发生呢?”格雷戈里·奥尔森,这个俄勒冈州波特兰市的20岁的中士在1968年3月14日寄给他父亲的信中这样问道,“所有这些看起来挺正常的人,其中一些还是我们的朋友,在某个时候却像野兽。”

据报道,当美莱事件发生时,梅迪纳是第11轻步兵旅第21步兵团第1营C连连长。据参与者和目击者说,梅迪纳的连队3月16日,星期六,在广义东北6英里的平克维尔长驱直入,故意杀死了370名男子、妇女和儿童。军队指控奥尔森的排长,来自迈阿密的26岁的小威廉·卡利中尉在此事件中杀死了109名越南平民。这个排的另一个人,来自路易斯安那州圣弗朗西斯维尔的戴维·米切尔因蓄意谋杀正在接受调查。

奥尔森在信中还写道,附近一枚炮弹爆炸,排里一人被炸死、4人受重伤后,他们杀死了一个越南妇女。这封用军用铅笔写的信字迹潦草,信往下写道:“当回‘据点’时(据点是这个连在平克维尔的给养基地),他们看到一个妇女在田里劳动。他们开枪打伤了她,然后一直把她踢死,并向她的头部发射子弹。他们袭击遇到的每一个小孩,这是屠杀,我为自己对此无能为力感到羞耻。这不是第一次,爸爸,我以前已经看到过很多次。我不知道为什么全部告诉你,我想我只是想倾诉胸中郁积的这一切。”

奥尔森在平克维尔时刚刚19岁,是一个有着虔诚宗教信仰的高个方脸的年轻人。他是一个摩门教徒,而且像大多数教堂里的人一样,深信应保卫他的祖国不受侵犯。他没有参与美莱的屠杀。“当其他人向人群开枪时,我打死一头猪和一只小鸡,”他在接受采访时说(他仍在军队服役),“我得到的唯一命令是杀死敌人,我心里清楚谁是敌人。”

在平克维尔和此前发生的事严重动摇了奥尔森对于上帝和人的信念。他在寄到父亲办公室的信中写道:“我已经完全不相信我的这些伙伴了。我只希望时间快点过去。我只想回家。我确实相信,正如您说的,爸爸,所有这一切背后有一个原因,如果是上帝的意志让我去,我愿待在这儿而不是迅速溜回家。”

梅迪纳连队到底发生了什么呢?奥尔森相信是连队里的道德和纪律败坏。在许多次采访中的一次,他说:“我们梅迪纳连,似乎总是派到肮脏的活儿,道德水准极度低下,每个人都感到我们正在做错事。”没有一个军官或未授军衔的官员试图惩罚犯错和犯罪的人。而且到平克维尔的任务下达时为止,许多目击者揭发,连队成员已参与了多起强奸和屠杀。奥尔森信中所描述的在此前和此后的采访中得到了本连至少3个人的证实。特里说,当地村民向附近的政府官员抗议此事。“村里的人总是被杀死,”他继续说,“但没有采取任何举措。”这是平克维尔事件的序幕。

奥尔森仍然相信,并没有直接的命令要毁坏村子和杀死居民,像众所周知的越战中山美事件那样。如同部队里的其他人告诉记者的那样,他仔细回忆起前一天晚上连里开会的每一细节。会上梅迪纳概括讲了这次任务。这是奥尔森的叙述:“梅迪纳的确说了---他的确说---我们有理由报复和扯平(他指的是前天的炸弹事件)。他确实告诉我们说,要到那儿去破坏食物供给和村庄。他告诉我们,他们(村民们)全都是越共的支持者。他要我们向敌人射击,也向任何逃离我们、躲着我们的人或看起来像敌人的人射击。他绝对没有说过要杀死所有人。如果他说过‘屠杀平民’,我一定会记得……一些人问‘谁是敌人’,梅迪纳解释说,如果一个人奔跑,就要向他开枪;有时即使是一个携带步枪的女人,如果奔跑,也向她射击。他的确停下来解释过谁是敌人。”

奥尔森说,他确信这只是“错误的人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发生的事件……我知道的,那些开枪者都不是最坚定的人。它(这次事件)是一场自发的不理智行动……一旦我们到了那儿,我认为梅迪纳并不能阻止它发生。任务完成时,那儿一个人也没有……”敌军对这次攻击早有提防,他们在前一天晚上就溜走了。

为什么奥尔森没有参与射击呢?“我觉得这有一些像屠杀……一旦我明白在发生什么,我相信自己不能这么干---即使受到指责。”正如奥尔森所说,他被卡利派去掌管机枪,不再要求直接参与射击。“但是就一个像保罗·米德罗(米德罗上周承认至少打死了35个平民)那样的小伙子来说,他对自己并不十分确信。他的感情战胜了理智。”尽管米德罗称,射击时他感觉良好,但奥尔森说,那天夜里这个年轻人哭了。奥尔森说他把信寄到父亲的办公室,因为他不想让母亲看到。他父亲萨姆·奥尔森说,他让妻子读了信。“我们在他走后很清楚,这是一场完全不同的战争。”(所有上述的采访都是在本宁堡卡利案审判前进行的,该审判禁止可能的目击者就平克维尔事件公开发表看法。)

报道评析

揭露真相,做好监察

战地报道最重要的一个功能,就是做好公众的监察人,揭露人们所不知道的战争真相。

作为一篇典型的调查性战地报道,西摩·赫什知道说出事实真相是多么的重要。于是,文章以一个年轻中士的叙述来展开,他亲自讲述了自己在美莱事件中所看到的、所听到的和所做的。在整个报道中,作者并没有判断是非,而只是说明情况,陈述事实,让读者自己从中得出结论。作者很好地隐身在了文章背后,巧妙地表达了自己反战的情绪。在文章的开头,我们便看到了这个中士的疑问:“这种事怎么会以上帝的名义发生呢?”这个问句有力地表达了许许多多亲历战场的人对这场战争目的产生的困惑情绪,从而使整个文章洋溢着一种强烈的启示意义,激发人们的思考。

在后面的叙述中,仍然以奥尔森的叙述为主线,除了对事件本身的描述外,还涉及到了许多人物的内心世界。如“他们袭击遇到的每一个小孩,这是屠杀,我为自己对此无能为力感到羞耻”,还有那个至少杀害了35个平民的年轻人夜晚的哭声等等。从这些细节中我们都可以看到比杀戮事件本身更激荡人心的东西,那就是人人都是热爱和平,珍惜生命的。西摩·赫什用这样的方式为我们揭露了战争背后更深刻的内容,也更能打动人心。

从西摩·赫什的身上我们看到了一名优秀的职业记者所应该具有的素质和修养。作为记者,应该对国际国内发生的重大事件保持高度的敏感,在最快的时间内作出真实的报道;同时,记者应该具备正义感,在任何时刻都应该不畏艰险写出真实的报道。

真实是新闻的生命,也是战地报道的生命。这篇报道,注重以事实说话,刻意减少评述性语言,揭露真相,并使之“可闻、可见、可触、可感”,从而极力提升了典型宣传的公信力和感染力,达到广泛传播的最佳效果。真实报道,揭露真相,这才是真正的新闻。新闻的生命在于新,它必须是活的事实,战地记者就应该具有这种快速反应能力,要以第一时间到达现场,了解真相,揭示真相,如果不是这样,总是跟在人家屁股后面写东西,这样的报道无论写得如何美,也都是昨日黄花,没有什么意义。

可以说,战争对战地记者的考验,就在于战争中会有无数的突发事件,无时无刻不在考验记者的应变能力,记者必须随时整装待发。每一场战争都是一个悲剧,都可能遮蔽一种真相。每一个有责任感、有良知的战地记者,都试图用有个性的手法表现它的恐怖与惨烈。他们描述战争不是为了追求刺激,而是为了揭露战争的残酷。

战争是残酷的,因为它扭曲了人性,它造成的不仅是我们眼见的灾难,更是对人的心灵的摧残。正如有一位西方记者所说:“在各国政府首脑为维护民族利益而有可能行使令人可怕的权力的时代,驻外记者的责任就是要向各国人民提供对彼此更有意义的消息,使他们相互了解。这样,他就可能成为决定性人物。因为,未来同过去一样,需要依靠记者来阐明,战争与和平是多么不同。”

所以,我们从战地记者的报道中看到战地人民所蒙受的苦难,我们更迫切地呼唤和平。这些战地记者并不仅是这场战争的目击者、记录者,因为有着体察人间苦难之心,向往和平之心,他们又是这个世界和平前景的创造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