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5点50分,外面天已大亮。我们的长机不见了,领航员戈德弗雷告诉我这是事先计划好的。机群将于9点10分在本州东南方的宇久岛上空会合。
置身于这无边无涯的太空,驰骋在云海之巅,我融化在无垠的沉思之中。发动机在身后吼叫,但与周围的茫茫太空相比,它的声音变得多么微不足道,顷刻间被吞没了。有时,空间也吞没了时间,人生活在永恒之中感到迫人的孤独,仿佛地球上的一切生命在一瞬间中都消失了,而你是唯一的幸存者,一个浪迹在无边无垠的宇宙中的孤独幸存者。
我的思路很快又回到眼前的这次任务上来。我们面前这白云滚滚的前方某处就是日本,是敌人的国土。从现在算起的四小时之内,它的一个城市---一个制造战争武器反对我们的城市---将会被人类制造的最强有力的武器从地图上抹掉。在千万分之一秒内---这是任何钟表也无法测量的一刹那---一股旋风将从天而降,把这座城市成千上万的建筑物和居住于此的几十万居民碾为粉末。
可是直到此刻,还无人知道哪座城市将作为投弹目标。命运之神将作出最后的选择,日本上空的气流将作出决定。
在我们前方飞行的气象飞机正在测试风向。到投弹时间的前半个小时,我们才能最后知道哪个城市将成为目标。
谁要怜悯那些行将就木的可怜鬼吗?想想珍珠岛事件吧,就不会有人怜悯他们了。
波克机长告诉我飞机马上要起升到投弹高度了。这时我们已经飞临日本领海上空。
9点12分,我们飞抵宇久岛上空,前方大约4000英尺处是带着那颗宝贝炸弹的“艺术大师”号。
我们开始盘旋,等待机群中第三架飞机的到达。
9点56分,我们开始向海岸线飞去。吉里下士译出气象机发来的密码,告诉我们主要目标和次要目标都清晰可见。
命运之风看来要恩赐有些日本城镇了,它们注定将默默无闻。命运最后选择了长崎作为投弹目标。
在机群盘旋的当儿,我们突然发现股股黑烟穿过白云直冲我们而来。原来是对准我们高度发射的15枚高射炮弹。不过它们飞来时,飞机已向着左边飞远了。
我们向南飞去。11点33分,飞越海岸线,向距离此以西大约100英里处的长崎直奔而去。在长崎上空我们再次盘旋,终于发现了云层中的一处缝隙。这时是l2点01分,我们终于到达了这次任务的目的地。
“瞧,它下来了!”有人喊道。
从“艺术大师”的肚子里落出-个黑糊糊的东西,掉了下去。
波克机长迅速掉转机头,向爆炸杀伤范围外飞去。然而,尽管我们背对原子弹,机舱里又充满阳光,我们所有的人都同时感到一股极其炫目的光芒穿透了我们的弧光镜。
第一次闪光之后,我们摘掉了弧光镜。光焰仍然接连不断,一种蓝中带绿的光芒充满了天空。一股巨大的气浪袭来,使飞机全身剧烈颤抖起来。紧接着,又袭来四次爆炸气浪,每一次都使我们感到似乎有大炮从四面八方向我们轰击。
先是一个巨大的火球顷刻间散发出大量白烟,接着,一道巨大的紫色火柱以极快的速度上升到大约一万英尺的高度。
等到我们再次向原子弹爆炸方向飞去时,那道紫色火柱已升到了与飞机同样的高度。这时距爆炸发生才过了45秒钟。我们惊异地注视着火柱向上飞跃,它像是一颗流星,然而不是从太空朝大柱飞来,而是从地球向外飞去。随着它穿过白云,向上生长,它似乎变得越来越富有生命力。
在这一生物进化的某一阶段,它以秒的速度完成着上百万年的进化过程,它的形体像一座巨型图腾柱,底部大约有3英里宽,向上逐渐变细,顶部只有一英里宽。它的底部是棕色的,中间是琥珀色,顶端是白色。这是一座有生命的图腾柱,身上刻满了许许多多怪诞的面孔,对着大地狞笑。
正当这东西似乎已凝固起来时,从它顶端突然冒出一朵庞大的蘑菇云,使它的高度升到了4.5万英尺。这团蘑菇云比这柱形东西更加活跃,它的躯体里翻滚着浓白色的烟火,在愤怒地扭动着,咆哮着,带着嘶声向上冲去,接着又朝下扑来,活像无数个唧唧喳喳的老妇人骤间融为一体。
这个东西像头怪兽,怀着巨大的愤怒在挣扎着,仿佛要极力挣脱将它捆绑于大地的羁绊。仅仅几秒钟,它就摆脱了柱体,迅猛地向上飞去,直达6万英尺高空的同温层。
与此同时,又一朵稍小的蘑菇云从柱体中冒出来,像被砍了头的怪物又长出一个新头来。
第一团蘑菇云升向蓝天的时候,变成一朵花的形状。它巨大的花瓣边缘向下弯曲,外面是奶油色,里面是玫瑰色。后来,当我们从200英里以外最后一次眺望时,它仍保持着这个形状。在这个距离,还能看见处于痛苦之中的柱体,五颜六色,翻滚升腾,如同无数杂色彩虹组成的大山。在这些彩虹中融入了许多有生命的物质。柱体颤颤悠悠的顶部穿过白云,活像一头史前怪兽的脖子上镶上了羽毛。放眼望去,只见羽毛朝四面八方飞展开去。
报道评析
事件重大,震撼力强
作者选取的是投放原子弹这一重大事件,非常具有震撼力。
美国向日本长崎投掷原子弹,是重大的历史事件,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后期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为了把这件事情说清楚,威廉·伦纳德·劳伦斯在文中叙述得非常详细,他把事情的前后经过都向读者作了交代,使读者对整个过程能有个清楚的了解。我们知道了为什么美国会选择长崎,那位普通的美国下士希望早日结束战争的迫切心情等等。最后很自然地引出了文章的主干部分。整个文章的安排很自然,合理,毫不突兀,读起来有一种水到渠成之感。
作为一篇新闻特写,本文更加突出了生动性和形象性。尤其是作者浓墨重彩描述的最后一部分。在这一部分中,我们可以看到那些云、烟在作者的笔下就像有生命一样,如“这团蘑菇云比这柱形东西更加活跃,它的躯体里翻滚着浓白色的烟火,在愤怒地扭动着,咆哮着,带着嘶声向上冲去,接着又朝下扑来,活像无数个唧唧喳喳的老妇人骤间融为一体。”还有最后一句:“柱体颤颤悠悠的顶部穿过白云,活像一头史前怪兽的脖子上镶上了羽毛。放眼望去,只见羽毛朝四面八方飞展开去。”这部分是全文的高潮,文学因素和摄影因素达到了很好的统一,威廉·伦纳德·劳伦斯用动态的、放大的笔调使当时的景象活灵活现地展现在我们眼前,镜头感非常强烈。
其实如果用镜头语言的角度来欣赏这篇作品,就会发现,作者用语言文字把事件形象地表述出来,叙述详尽、生动,选用的事例极具代表性。
现场新闻是记者手中的“兵刃”,不是摄影家的数码照相机,要想把“事件”变成读者可以感知的特定形象,主要借助于描写。王国维说得好:“大家之作,其言情也必沁人心脾,其写景也必豁人耳目,其辞脱口而出,无矫揉妆束之态,以其所见者真,所知者深也。”这启迪我们,满足于“我曾到现场看过了”,或者“我听过当事人对情况的介绍”,还欠火候,必须再向前跨一步---对被描写的事件达到“见真”、“知深”的境地。
“见真”,就是真正地洞察事件的本来面目,既不是雾中看花,也不是自然主义的照相。“知深”,就是深悉事件的本质,抓住它的精髓;既不是一知半解,只知其表,也不是只知其今日,不知其昨天、明天以及它同周围事物的联系。一言以蔽之,对被描写的事件见真知深,就是了解其内部联系和本质属性,使明确的表象和深刻的概念结合起来。这样才可用“豁人耳目”的语言,表现出事件的具体过程。
能够给读者以震撼的报道往往通过对事件的叙述和描写诉诸读者多种感官。
美国新闻学家D·C·雪特狄克在谈到描写技巧时说:“要反映出一个场景,仅仅应用一种官能是不够的。想一想我们在海滨度过的时光吧。除了你看到的一切以外,你一定还记得那徐徐吹来的海风,那一阵阵海浪的拍击,你的嘴唇上还留着海水的咸味,那沙粒也还曾抚摩过你的双脚。如果仅仅写出你看到的景象,不就会遗漏掉许多生动的记忆吗?所以,要是你想要在报道中使这一切重现的话,你就一定要记住那种声音、滋味的感受。”这是极有见地的。
我们常说的增强现场新闻描写语言的形象感,就是要从人的各种感觉方面去描绘事物,使读者的各种感官都活跃起来。大家不是常用“有声有色”形容语言表现得十分生动吗?“色”是视觉形象,“声”是听觉形象,这样的语言才能产生比较丰富的形象感,给读者产生的认识才能直接、真切。如:“先是一个巨大的火球顷刻间散发出大量白烟,接着,一道巨大的紫色火柱以极快的速度上升到大约一万英尺的高度。等到我们再次向原子弹爆炸方向飞去时,那道紫色火柱已升到了与飞机同样的高度。这时距爆炸发生才过了45秒钟。我们惊异地注视着火柱向上飞跃,它像是一颗流星,然而不是从太空朝大柱飞来,而是从地球向外飞去。随着它穿过白云,向上生长,它似乎变得越来越富有生命力。”这段文字,记者既“看到”了原子弹现场爆炸的场景,又感觉到爆炸现场烟雾的浓重,二者相互映衬,格外明丽。这样便产生使人如临其境的效果,给人以强烈的视觉冲击力。
同时,如此巨大、惨烈的事件,记者却以冷峻的语气、平淡的语言,娓娓道来,反而让人震撼。因为投掷的是杀伤力巨大的原子弹,一个炸弹投下去一个城市就没了。大家非常清楚这些炮弹投掷下去的后果,那就是无数无辜百姓的伤亡。冷峻异常的叙述中,让读者能够更加深刻地领会到战争双方的对抗、仇恨、血腥、残酷以及在这些中间不灭的希望与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