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萧野狂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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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十一 赖账

睁开眼,天已经大亮,外面鸟语啁啾,杨秋心怀敞亮许多。

张二丫已经累得趴在他爹的床沿上睡得鼻息阵阵,杨秋从柜子里再翻出一床被子,为她胡乱裹了一番,便匆匆下了楼。

今日的生意格外好,二楼大堂已经稀稀落落坐了十来个人,靠东面的窗子口,赫然坐着那两个圣火教弟子,二人形貌依旧稳健清隽,呷酒吃菜,慢言轻语,而近处的楼梯口则坐着一个大吃二喝的短胖汉子,这汉子一条粗长包袱扛在背上,夹菜喝汤,万般不便,也不舍得卸下,杨秋一眼认出这人正是扬州五花镖局的镖师大刀王虚空。不知他今天突然来到洛阳所为何事。

老魏在楼下叫他,杨秋不及多想,先下楼送货去了。二十坛三十斤的葡萄酒要分三次送往黄府,杨秋下楼时,老魏和二丫娘已经装满了一车,只等他出发上路。

“魏叔叔,你抱一坛五斤装的竹叶青给那背包袱的短胖汉子,就说店里送与他喝,问他能喝半斤,还是一整坛。”杨秋吩咐道。

老魏不解,道:“掌柜的,有什么说道么?”

杨秋道:“他是我的一个故交,河东人氏,嗜汾酒如命,不过人虽好饮爱吃,做起事来却奉令守时,若要行程赶路,有正事要办,饮酒定然不超半斤。这人与我在南方共事时有些过节,你且先去探他口风,看他是不是特来寻事。”

老魏去了不久,回来道:“那地瓜汉子说办完公事从长安返程,途经洛阳,见此地青天朗朗,人物富庶,伦常有序,武功不废,便想逗留半日,看看热闹再走,所以这竹叶青虽少了清爽冷冽,却仍要喝上半坛。”

杨秋骂道:“几年不见,这老鬼变得这般油滑。”

老魏笑道:“听大家伙唤他王舵主,只有江南头号势力夜剑盟在苏扬杭建四地设有四处分舵,如此看来,他恐怕来头不小。”

夜剑盟崛起之势比起威远镖局还要迅猛,杨秋去年年底曾听一伙江南客商嘴上提起过,说是夜剑盟自成立始,便笼聚一帮大刀王虚空这般的高手怪才,四处火并杀人,搞得淮南一带黑白两道都乌烟瘴气,王虚空位居舵主,如今烟水跋涉,赴陕中办事,回来还要在这洛阳城逗留半日,多半是冲着今天的黄府喜宴来的。

杨秋刚打马要走,酒娘追出来提醒道:“别忘了到野雪园拿钱,等不着人,江大小姐就不给了。”杨秋嘿嘿笑了笑,扬鞭上路。

送到第三车酒时,杨秋才绕道来到野雪园,野雪园后门与前门相去甚远,他走了约莫一炷香功夫,才沿着野雪园围墙外的林木小道来到后门。

杨秋心道,市人都说江龙台夺张侯庄田一十八里,一半修作漕运码头,一半修作野雪园,看来当真不假。

野雪园后门与前门景物截然不同,前面有石狮镇宅,朱门耀户,琉璃瓦青郁浓翠,清水脊勾划秀丽,门里面的光景也与其他大户人家并无二致,高树阔枝,红紫乱叠,院子中央是一丛芍药护着丈余见方的花岗鱼池。

中原的富贾贵胄家里无不如此装扮,只是谁比谁的大,谁比谁的阔气罢了。

可是这野雪园的后院却与别家的凉亭轩榭不同,隔了老远杨秋便听到阵阵流水喧哗,一条约莫两丈宽的急河从野雪园后院奔流而出,溶溶荡荡,往北汇入洛河。

溯河而望,却是一大片青浓开阔的草甸,近处有马群或奔或歇,远处有羊群或聚或散,杂花点点,鸟飞虫舞,几条百无聊赖的狼狗在河边饮水,不时从苇叶掩映中探出脑袋,警惕四望。这片可驭马驰骋的草原,正是杨秋从野雪原后门往里看到的光景。早有人传,江龙台本姓普六茹,乃正宗鲜卑皇族后裔,从这番光景来看,引洛河支流到自家后院,以养万亩草原,传言多半属实。

杨秋在门外张望的功夫,门口已闪出来一个身着青衣长衫的中年文士,这人生得皮包骨头,双颊上似是被木工刨过一般,平平整整,一分多余的肉都没有,偏偏一双眼睛玲珑有神,往门外一探脑袋,便瞧准了杨秋,暖暖地笑起来向他招手。

中年文士递过来一个钱袋,笑道:“让你久等了,这是你们那十坛酒钱,三十斤一坛的是六百文,这里有十两整,你就不用找了。”

此时门口已跟过来四个精壮汉子,圆睁虎目,定定瞧着杨秋,中年文士向他们笑着解释道:“大小姐上回买花,超了开支,怕总镖头质询,想在酒钱上补上来。”

等那四个汉子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杨秋才敢开口道:“一坛六百文不假,可这数目却有问题,江大小姐昨个晚上到我酒楼,明明说是二十坛。”

中年文士一怔,随即又笑道:“恐怕是你记错了,大小姐昨个亲口对我说的,是十坛酒,这都入了账目。”

中年文士从怀中摸出票据,展开来呈给杨秋,哪知杨秋将脑袋一伸,守门的四个大汉俱厉声喝道:“把头缩回去!”

杨秋一看,才发现自己半个身子越过了门线,而中年文士却也是直挺着身子,依旧笑道:“不到下工,俺们不得出门。”说完即把票据翻转,呈给杨秋看。

票据上所写数目果是十坛,杨秋心道,难不成是酒娘听错了数目,定然不会,当时酒娘和老魏两人在场,老魏年岁虽大,记性比年轻人还灵光,杨秋见对方有票据为证,一时半会可能也掰扯不清楚,便道:“账房大哥,我看这样吧,我们酒楼伙计听得确是二十坛,而且我大清早送了两趟,这一车过去就够数了,你不妨回去跟江大小姐问问清楚,看到底怎么个说法。”

“大小姐一向仔细,定然不会搞错,小兄弟你不妨也回去问问清楚,再送这剩下的酒。”

杨秋道:“我们也定然不会弄错,当时我虽不在店里,可我店里两个伙计,记性都好得很,听得正是二十坛。”

“俺李金生虽然年过而立,可这记性也不差,否则,总镖头也不会放心把园中大小账目交予俺打理。”中年文士道,“况且那黄府喜宴上本已备了二十坛汾酒,哪里还需二十坛葡萄酒。”

两人争执的功夫,四个看门的汉子已经有些不耐烦,催促道:“你送了多少,就拿多少钱,没送的就拉回自个家里去,威远镖局不会赖你的账,李先生,咱别与他啰嗦了行不?”

中年文士也悻悻笑道:“那就这么办吧,耽误了各位小哥功夫。”

“今天人手不够,您也多担待。”一个汉子熊臂一伸,搭在李金生瘦弱的肩膀上道。其余三人也都散了开去,四处巡视。

杨秋想起今天江龙台要赴黄府喜宴,定然带走了大批人手,是以刚才那汉子才说人手不够。他坐上马车,一时间有些无措,车厢里还装着六坛酒,他不知道是该退回去,还是继续送往黄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