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翌日清晨醒来,发现昨晚拥抱她的男子不在身边,她当然是有一点失望的。
在一室晨光之中,颜真夏缓缓睁开眼睛,慵懒地伸了个懒腰,坐起身来。
张大眼,才发现自己此刻是在何云深的卧房内。她不禁笑了笑,回想起昨夜两情缱绻的时刻,她神志迷乱,不知道他要抱着她去哪里,也不在乎。
他们……真的在一起了。
昨夜他们相拥的时刻,那男人叫她别走,住下来。这……算不算是某种承诺呢?
颜真夏想着,心中漾开蜜糖似的甜。转头看了眼床头闹钟,已经上午九点四十分了。何大医师此刻恐怕已辛勤地投入工作了啊。
她懒懒地穿衣,洗漱。因为没在床头发现任何他留下的字条,她心里有些小小的埋怨。
不过,就勉强原谅他一回吧。那可怜的家伙十年没恋爱了,一时之间不懂怎么讨女生欢心,也算正常啦。
颜真夏穿上外套,化了个精致妆容,走出卧室。一打眼,便看见柚木餐桌上放了早餐,牛奶面包,看着很是可口。
她笑了,走过去,发现在面包盘子底下压了一张纸条,上面写:微波一分四十秒。
又看牛奶,奶瓶上也粘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不要微波,瓶子会爆。
她微笑着扯下那两张纸条,心想:刚才错怪他了,这个男人……其实很懂得讨女人欢心呢。
比如此刻,她就高兴得要命。他对她的宠,仿佛洋溢在这房间的每一个角落,俯首皆可拾。
颜真夏坐下来,乖乖地遵照“医嘱”将面包加热了,就着牛奶吃。
吃完了早饭,她收拾一新上班去。今天上午有个录播要做,也许午休的时间可以空出来,约何医师一同午餐?
她乐陶陶地想着,跑到玄关穿鞋。就在这个时候,鞋柜上的一样什么东西吸引了她的目光。
“呀……”她低呼一声,伸出手,用小指勾起那串晶亮的钥匙,晃了两下。看来,昨晚她的坚持并不顶事,他仍是执意把车留给了她。
颜真夏垂手撑住额头,无声地笑:他对她太好了。这下子,他会害她因为想念他而无心工作的啊。
于是她掏出手机打给他。电话响了两声便被接通,她劈头问道:“何医师,你今天坐地铁去上班了?”
那边似是愣了一下,然后,他低笑的声音传来,“不,我叫计程车。我起晚了。”
听见他的笑声,她的心情也明朗了,笑着问:“我中午可以过来和你一起吃饭吗?”
“我午休只有一小时。”
“没关系,我有你的车。”尽管隔着电话他看不见,但她仍不自觉地用手把玩起自己卷曲的发梢来。这俏皮小动作,显示出她心中满胀的甜蜜,“我走高速公路,时速二百狂飙过来,你说好不好?”她的声音带上撒娇意味。
“别乱来,开车小心,出了事可不是开玩笑的。”他一本正经地警告她,然后听见她在电话那头格格大笑起来,并且放肆地挂了他电话。
在爱情莅临的第二天,他们快乐且富足,于是按捺不住心中冲动,迫不及待想见到对方。
颜真夏开着何云深的车来到广播大厦,在门口,很巧地碰上了洛洛。
“早上好,骆驼!”颜真夏把头探出车窗叫她。
身穿白绒外套、走路时躬着背的小骆驼回过头来,看见颜真夏,不禁诧异地瞪大眼,“颜姐,你买了车?”她快步跑过来,盯住这灰色跑车看了半晌,突然叫起来,“这部车……跟何医师的那部好像啊,简直一模一样!”
颜真夏扁扁嘴:看来小骆驼还在迷恋着何云深,连他的车型都记得这么牢。
若是这样的话……她接下来要说的话可就有些尴尬了啊。
颜真夏停好了车,拔掉钥匙,转身看着呆愣的洛洛,“骆驼,我有话要和你说。”
“颜姐尽管说。”洛洛笑得没心没肺。
“我知道,你一直很喜欢何医师。可是,他对你……好像并没有相同的感觉呢,所以……”颜真夏为难地搓着手,该怎么告诉洛洛她已经和何云深在一起了?
出于同事之间的情谊,她认为自己有必要告知洛洛。可是,洛洛会不会以为她在炫耀,会不会因此而恨她?
“我知道。”一听颜真夏这么说,洛洛的眼神黯淡了,“我知道何医师不喜欢我,可是,我不在乎。”
“呃?”这么无欲无求?颜真夏更尴尬了。
“我只要单方面喜欢他就够了。”洛洛的眼睛里饱含深情,“说不定哪一天,他会被我的真情而感动呢?”
“嗯,这个……”颜真夏咬着唇,表情为难地道:“骆驼,我想说的是——应该不会有那么一天了。”说完后她愧疚地垂下眼,连自己都觉得自己残酷。
虽然骆驼与何云深并未爱过,可是此刻,颜真夏就是觉得自己对不起她,好像自己抢走了她的男朋友似的。
“为、为什么?”洛洛不解地瞪着她。看得出,这话令她大受打击。
“因为……因为……”颜真夏费了好大劲儿,才把这个句子的结尾说出口,“因为我和他已经开始交往了。”
洛洛愣住,脸色逐渐变得苍白,好半天没有说话。
在这为时不短的沉默里,颜真夏很想在地上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好尴尬……不知道骆驼会怎么想她?
“骆驼……”颜真夏小心地窥着她呆滞的表情,“你生颜姐的气了?”
“不,没有!我很高兴呢!”洛洛的身子猛然一震,然后,她飞快地扬起笑容道,“颜姐你……本来就比我优秀嘛,你比我漂亮,又是著名主持人,而我……我只是个实习生,长得也不出众,何医师当然会选你而不是选我啦!”
“洛洛……”颜真夏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我、我要先走了!”洛洛强颜欢笑地提高声音,对颜真夏点点头,“对了颜姐,这一次的实习鉴定,还要拜托你多给我写几句好话哦!我想留在电台,很需要你的帮助呢!”
“我……”
颜真夏呆呆地看着驼背的小骆驼从她眼前飞快地跑走了。她再笨也知道,自己让她伤心了。
唉……在她因为爱而感到无比幸福的时候,还是有人免不了要受伤。这爱情……会不会太自私了?她被那眩目热情冲昏头脑,一心想得到自己所爱的男人;却忘记了——别人也想得到他。
结果,整整一个上午,洛洛都躲着她。
颜真夏心里内疚极了。可是,她能怎么办?难道要她把何云深让出去,成全骆驼的单恋不成?
不,这太荒谬了。她飞快地摇头,她是不会把自己心爱的男人让给任何人的——没人会那么做。更何况,何云深根本连骆驼的模样都记不起来了。
中午十二点,颜真夏从录音棚里走出来,手里晃着车钥匙去停车场取车。午休的时间不长,她赶着去赴那个午饭之约。
一段爱情的开始时期总是特别让人着迷的。颜真夏一边走,一边在脑中勾勒着即将见到的那男子的模样。见了她,他会作何反应?她会看到他黑眸里惊喜的星芒吗?如果她把车开得飞快,他会不会又在她耳边碎碎念个不停?
被关心着,被宠爱着,是身为一个女人最大的幸福。她真幸运不是吗?没有在失恋的伤痛中沉溺太久,便遇上这么个好男人。
突地,一个蜷缩如虾米状的娇小身影挡住了她的去路。
“骆驼?”颜真夏惊诧地瞪大眼:这丫头怎么表情痛苦地蹲在停车场的地下?
“颜、颜姐……”洛洛脸色煞白,双手按压着小腹的位置,痛苦低吟,“我的胃……好疼……”
“啊?那……快起来!”颜真夏连忙跑过去用力将她从地上拽起来,“我开车送你去医院!”她急归急,动作却非常冷静迅速,将洛洛扶进车后座,关上门,然后自己跳入前座发动引擎。
车子“嗖”地一声如野马般飞驶了出去。与先前设想的一样,颜真夏超速了。但她不得不这样做,因为此刻后座有一个疼得哀哀叫的病人,而她需要挂急诊!
“骆驼你午饭到底吃了什么?”颜真夏一边开车,一边回头急问。
“没有……”洛洛的声音因为痛苦而断续,“我喝了……水……冰水……”
“没吃午饭,只喝了冰水?”这丫头分明自找的!颜真夏气急败坏地道:“你又不是不知道自己胃不好,冰的东西怎么可以随便乱吃呢?”
“我……我想学你……”
学她吃冰?天啊,这只傻骆驼到底在想什么啊?颜真夏无语了,只得拼命加快了车速。
而后座,半躺着的女孩不知是由于疼痛还是由于别的什么原因,哀伤地流下泪来。
颜真夏一路狂飚到白鹭医院门口,粗率地泊了车,就扶着洛洛心急火燎地往医院里杀去。
“何云深!何云深!”她奔到一楼走廊,一时之间忘了急诊室是哪个门,只好拉开嗓子大叫起来。而半挂在她身上不住抽泣的洛洛,显然已经疼得受不了了。
“何云深你快出来!”
几声响彻云霄的叫声之后,某间办公室的门开了,大卓的头探了出来。他惊讶地看着颜真夏,“你怎么来了?”他心里的第一反应是,这凶悍的女人又来抽何云深耳光了?
颜真夏一把揪住他袖子,“你也是医生,快跟我来!”何云深不在,没鱼虾也好!
“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这时,何云深自走廊的另一头疾步走了过来,看见颜真夏跑得满头汗,他直觉地掏出白手帕递上,“擦擦汗。”
“别管这个。”颜真夏推开他的手,“你快看看洛洛,她急性肠胃炎又犯了!”
何云深这时才发现颜真夏身后的塑料椅上坐着个脸色苍白的小女生。他一凛眉,“快,送去急诊室。”
大卓也披着白大褂从办公室里跑了出来。他来到洛洛面前蹲下,微笑着对她说:“你没事的,只是胃痉挛而已。现在,学我深呼吸,来,吸气……”
“走开!”一贯温顺的洛洛突然尖叫起来,一把推开大卓,害他蹲不稳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她哭了,歇斯底里地挥舞着双手,发出凄厉的叫声,“我要何医师!我要何医师……”
颜真夏愣住了,何云深愣住了,大卓也愣住了,但出于职业道德,还得赔着笑脸劝她:“今天中午是我卓医师坐诊哦,小妹妹。”真郁闷啊,病人还要挑医生?难道他不够可爱?
“你走开!走开!”洛洛对大卓又踢又踹,哭叫着像个孩子,“我要何医师!我只要他!”
何云深没力地抹了把脸。看,这就是在急诊室工作的好处了,随时都有麻烦上身。比如此刻,单恋他的女病患拒绝让别的医生治疗,非钦点他不可。
他叹了口气,抱歉地望着颜真夏:“对不起,我们的午餐约会……”
“没关系,工作要紧嘛。”颜真夏冲他抿唇一笑。然后,她缓缓走到哭闹不休的洛洛跟前,蹲下身子,伸手抚了抚她汗湿的长发,柔声说:“骆驼,你再忍忍,我扶你过去……”
她话音未落,“啪”的一声脆响,洛洛抬起手来,重重抽了颜真夏一记耳光,“颜真夏,你这虚伪的女人,给我滚开!”她涕泪横流地哭吼着。
颜真夏被她打得愣住了。脸颊袭上火辣辣的疼痛,可是这都比不上此刻她内心的震撼:骆驼竟然叫她“虚伪的女人”?这……
“你干什么?!”何云深愤怒地冲了上去。可恶,居然有人当着他的面打了颜真夏!
他一直无奈于自己天生犯桃花的命格,有人要喜欢他他拦不住,可是,这绝不意味着外面那些不相干的女人可以肆意对他心爱的女人动粗!
“喂,你别冲动啦!”大卓连忙拉住他。第一次看见云深不顾形象地动怒了,还真的挺可怕的。
颜真夏不可置信地看着洛洛,“骆驼,你刚才……说什么?”
“别叫我骆驼!”洛洛用手使劲按住抽搐不已的胃部,哭着道,“颜真夏,我恨你!我一直都恨你!”
“一直?”颜真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可是一直把骆驼当妹妹,自以为和她相处得很好……
“是的,你是整个电台里最虚伪最讨厌的女人!我第一天进电台,你就给我起外号!你侮辱我的身材,让所有人一起叫我骆驼,自己还觉得有趣!”由于胃痛,也由于心底压抑多时的愤怒,洛洛哭得更厉害了,“你……你总是对我说,如果不好好干就别想留下来,你好过分……凭什么?!凭什么决定我的去留?”
“我……我只是出于好意想提醒你……”颜真夏张口结舌。她万万没想到,原来自己那些无伤大雅的玩笑和善意的警告,洛洛一直怀恨在心。
“去你的好意!你根本就看不起我!只因为我是个实习生,因为我长得不够美,所以就理应被你欺负吗?”
“我、我没有欺负过你呀……”她真的百口莫辩。也许,随便给洛洛起外号是她不对,她没有顾虑到小女生的敏感心思,太粗率了。可是,为什么这些以前洛洛从来不告诉她?如果她说了,自己一定会改啊!
“而现在,你居然抢走了何医师!颜真夏,你真卑鄙!你明知道我喜欢他,你还抢走他!”洛洛吼叫着,整个人扑向颜真夏,什么也不顾了。
大卓和何云深立刻上前用力地将她拉开。何云深眼见自己的女人一声不吭地被这丫头痛骂,他心底怒火上涌,冷声道:“葛洛玫,如果你再这样胡闹下去,我会考虑给你注射镇定剂。”
洛洛蓦然抬头,表情惊喜交加,“何医师,你记得我的名字?”
何云深无语:现在他很确定,这女孩需要见心理医生。他忽略她愚蠢的问题,径自说着:“我现在送你进急诊室,请你配合。”说着,上前伸手扶她。
没想到洛洛一反手拽住他的衣襟,“何医师,是我啊!”她眼含期盼地望住这穿白大褂的英挺男子。
何云深一怔:她这么说什么意思?
“那些玫瑰是我送的,我一直都在你身边看着你啊!”洛洛哭喊道。
她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大卓一下子跳起来,指住她叫道:“原来你……你就是那个……”他把“变态”二字硬生生咽回肚子里。
“是你?”何云深蹙起浓眉。没想到呵,原来那勾起了他往日噩梦的,竟是这么个小丫头。
是了,最近的几个月之内,葛洛玫先后两次入住白鹭医院,这也就可以解释,为什么花篮会被放在门边,为什么蓝玫瑰会直接进入他的办公室了。
原来果真如她所说,这心理有问题的小女生“一直在他身边”,观察他,骚扰他。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何云深冷声问道。此时此刻,他正压抑着心头的怒火,他希望这疯疯癫癫的小女生知道,她的恶作剧令他非常非常的不舒服。
“因为我爱你啊,何医师。”洛洛抹去眼泪,深情地望着自己迷恋了许久的男子,“我第一次住院的时候,你对我真的很好。”
“可是我不爱你。”他想也不想便回答。对她好就意味着爱她吗?那他对所有的病人都好,他有那么博爱?
“这都是因为她!”洛洛愤而转身指住呆愣一旁的颜真夏,“没有她,你会爱我的!”
大卓咋了咋舌:怎么?是三角恋?他怎么不知道何云深什么时候和颜真夏好上了?
“和她没关系。我根本就不认识你,更别说爱你。”何云深试图和这小女生讲道理,“现在你别闹了,配合医生治疗好不好?胃还疼不疼?需不需要吃药?”
“我不吃药!”洛洛按住抽痛的胃部,死命摇头,“让我疼死好了,我不吃药!”
颜真夏在一旁看得不忍,插口说:“洛洛,吃药吧,胃再这么疼下去会出大事的……”
“不用你管!”洛洛愤怒地朝她吼过去,“颜真夏,你少在那边假惺惺的!我偏不吃药!”
何云深眼中怒火一闪,紧紧抿住唇,如果不这样,他怕他会气得飚出粗话来。这小女生简直不识好歹!
这时,颜真夏反倒轻轻地笑了。她的笑声清脆甜美,更令洛洛怒不可遏,双眼焚红地瞪向她,“你嘲笑我?”
颜真夏悠然点头,“是的,我嘲笑你。”
“你!”她几乎要再度冲上去。
“我笑你傻,竟然傻到拿自己的身体来赌气。反正疼的是你的胃,又没碍着我,你不想吃药,就随你的便好了。你上次自杀入院,钱也是我垫付的,不过如果连你自己都不珍惜自己,我又何苦多事?”颜真夏表情淡然,说出口的话却十足不留情面。要知道,她也是有脾气的。在与同事的日常相处中,她承认自己的做法有所缺憾,但她从没存心想要伤害过谁。这女孩只为了些芝麻大的小事就这么恨她,对她未免太不公平了。
“洛洛,给你起外号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但如果你早些跟我沟通,我不会一直叫你‘骆驼’叫到今天。你自卑,却又不懂说出自己的意见来保护自己。在这个世界上,你还指望谁来保护你?他吗?”说着,她纤指一甩,指向何云深。
何云深扁了扁嘴,大卓唇边泛起笑意。
“洛洛,这世界上没有救苦救难的白马王子,何云深也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十全十美。你爱他什么?他自己问题一大堆,对你好只是出于职业道德,或是绅士风度。”颜真夏继续道。
这下子,大卓终于忍不住低笑出声。看来他一直以来那么崇拜颜真夏,果然没有崇拜错人啊。再转头去看何云深此刻的表情:很好,哭笑不得,很精彩。
“那——你又爱他什么?”洛洛语气不甘地反问。她讨厌颜真夏那一副什么都懂的骄傲口吻,可是又不得不承认,她说得有那么点道理。
“我爱他,是因为我们实实在在地相处过。他的性格里有令我倾心的部分,所以我对他产生了感情。”说着,她笑笑地瞥了一眼何云深,眼光柔和了,继续道:“不过即使我崇拜某个偶像明星,也绝对不会浪费钱寄玫瑰给他,更不会去骚扰他的私生活。”
“我、我没骚扰他……”洛洛强自辩解着。
“我把你送的花都扔到垃圾桶里了。”何云深面无表情地插话。
洛洛的眼神立刻黯了。原来,她全心全意的迷恋和节衣缩食的付出……在别人眼里竟是一文不值。
若事实真是那样,那么——她的执着又意义何在?
“好了,我言尽于此,吃不吃药随便你。”颜真夏一摊手,优雅地旋了个身朝走廊外走去。快走出门口时,她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回过头来,对着洛洛神色怨怼的脸庞,一字一句地道:“虽然你很讨厌我这么说,但我还是要说:近来你在私人感情方面太沉溺了,影响到本职工作,这样下去很危险。因为你的实习鉴定我会照实写,不会替你隐瞒任何失职行为。”
“我……”洛洛张着嘴,不知说什么才好。过去她一直憎恨着颜真夏,在颜真夏失恋以后,是她偷偷拍下她住院时的照片提供给星闻早报,也是她在直播中故意接进记者的电话要颜真夏难堪。她用了很多种方法发泄自己的怨恨,可是在胃部持续抽痛的此刻,不知怎么地,她却第一次对颜真夏起了……一丝丝好感。
“我又欺负你了,很生气对吧?”颜真夏俏皮地一挑柳眉,打了个响指,“不过这就当是我这个前辈给你的忠告吧!我做媒体这行九年了,以前我做实习生的时候,受的委屈不比你少。如果当初我也像你一样盲目怨恨身边的人,我不会变成今天的颜真夏。”说完后,她笑了笑,步伐款款地跨出院门去了。
洛洛在她身后呆立良久,不知不觉,两行清泪挂下脸颊。她哭了,却不是因为自己恨她。这一次,颜真夏毫不留情地说了她一顿,她却没觉得受到侮辱。
相反地,她觉得……被点醒了。在那女人优雅远去的背影里,窥见自己的心胸狭窄和渺小。原来,嫉妒和怨恨,从来不是痛苦的出路。
她就那么站了许久,奇迹般地,胃痛竟然减缓了些。这时,大卓走上前来,单手扶住她肩头,温声道:“小妹妹,跟我去看病吧。我比何医师更加和蔼可亲哦!”
洛洛迟疑半晌,点了点头。最后再看了面无表情的何云深一眼,她终于确定这个男人是半点都不爱她的。她想,从今以后,她不必再省下原本就不多的实习工资来买玫瑰给他了。
大卓和洛洛的影子消失在走廊尽头。何云深低下头,想着颜真夏方才评价他的话,嘴角不由掀起笑涡,然后转身朝着门外走去。
颜真夏步出急诊楼的大门,因为洛洛的事,心里有些郁结,她没有回头地一直向前走,来到一片空旷的草地上。
停下脚步,四处环望了一下,才发现这里就是她第一次与何云深吵架的地方。
故地重游,感觉……还是挺温馨的啊。她蹲下身子,捡了片干净的草皮坐下,回想起第一次与何云深见面时的情景,唇角不由泛起笑花。
那时,她讨厌他的冷酷和自负,甚至还想拿石头砸他的背,谁能想到几个月以后的今天,她会为他而着迷,她与他会变成一对爱侣?
她心情愉悦地坐着,不多时,身后响起一阵脚步声。
她没回头,因为知道来人是他。
“洛洛肯吃药了?”她问。
“应该吧。大卓很会哄小女生。”何云深在她身边的草皮上坐了下来,侧眼看她,将一包白手绢包裹着的冰块儿递到她面前,“脸上还疼吗?”想起刚才她挨了一耳光,他就心疼。
颜真夏接过冰块儿,按在余痛阵阵的左颊,轻笑道:“还好啦,一定没有上次我打你的时候那么疼。”
听了这话,何云深忍不住浅笑,“那时候,你可真凶悍。”
“你不也一样?”颜真夏**地瞥他一眼,“当时一看到你那副自大的样子,我就手痒得想拿石头扔你。”
“对了,刚才你说,我的性格中有令你倾心的部分——”他突然凑近她,直视她的眼,唇边扬起有些自得的浅笑,“那是什么?”
“这个嘛……”颜真夏笑着眨眨眼,俏脸蓦地有些泛红,“是那天晚上,你拉我去找阿KEN理论。当时你对他说,你是我的男人。那一瞬间,我……突然就喜欢上你了。”她表白。
“就因为这个?”他扬眉。说起那件事他还蛮不好意思的,没有得到女方的允许,就擅自在他人面前放话说自己是她的男人,会不会显得有些自作多情?
“是啊。”颜真夏笑吟吟地点头,“因为你让我在前男友面前很有面子嘛。”
他表情一顿,“你……该不会还放不下那个男人吧?”他斜眼睨她,语气随意地问着,心中浮起淡淡醋意。
“怎么会?”颜真夏扑哧一声笑出来。他吃醋的样子令她感到心中甜蜜,“你比他更可爱啦。”她伸手捏捏他脸颊,指尖触到他下巴上的青碴。嗯……他这模样真性感。
何云深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沉默了半晌,又忍不住小声补充道:“那个人根本一点都不可爱。”拿自己跟那种货色相比?不爽……
“是啦是啦,他一点都不可爱,你最可爱好不好?”颜真夏笑开了花。
唉,被取笑了。何云深有些尴尬,只得转移话题,“关于那个洛洛……你打算怎么办?”
“不怎么办。”颜真夏耸耸肩,“以后尽量和她友好相处就是了。”
“她那么恨你,你不会觉得困扰?”
“其实,她的话也不是完全没道理,让我开始反省我自己。也许有时候,我真的没顾及到别人的感受,无意之间伤了他人的心而不自知呢。”颜真夏抿唇一笑,心中略感愧疚,“反正以后,我多注意一点喽!”
他着迷地望着她,好一会儿,由衷地开口:“你是个很棒的女人。”他何其幸运,爱着她,也被她爱着?
“谢谢夸奖。”颜真夏漾开甜笑。果然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啊。然后,她低下头,伸手扒开包裹冰块儿的白手绢,问他:“何医师,这冰块儿可以吃吗?”
“啊?”他一愣。她要吃冰?
“我想吃呢。”她解释,“其实每天晚上做节目的时候,我都会含冰块儿。”
“所以说话才那么尖刻冷酷?”他挑眉,取笑她。
“我哪有啊?”她撒娇地捶他一拳,随即伸手拈起一块完整的冰块儿,表演杂技似的隔空扔进嘴里。
数秒钟后——
“啊,好冰,好冰!”她捂着嘴连连叫道。在寒冷的冬天室外吃冰块儿,和在温暖的空调房间里吃毕竟是不一样的啊!
颜真夏以手为扇,不停地为自己的嘴巴扇风。这时,身旁的男子提出良心建议,“我替你加热。”然后,他飞快地凑过来,一下子精准地吻住她微张的嘴唇。
颜真夏轻吟一声,脸颊立刻烧烫了。现在可是在室外呢,他怎么突然……
“何医师……这里、可是你工作的地方呵……”她在他唇齿间挣扎着小声道。身子却已逐渐酥软,不知不觉偎入他怀中。
“我不怕别人看。”他的唇移动到她耳垂,低声喃着。
“可是……你的那些爱慕者看到会伤心……”她忍不住轻笑。他把她弄得好痒。
“不管她们。”他也笑了,一面吻得更深。让全世界都看见吧,他的幸福不隐藏,如今,他的心敞开着,忘却旧日噩梦,只记得相爱的快乐。
就这样,他们在初次见面的草坪上爱意满怀地拥吻,冬天的阳光照耀在他们紧紧相贴的身上,很暖。
终曲
**零点,舒缓音乐声飘扬在这城市上空。FM调频里,缓缓流泻出这样一个甜美低回的女声,“大家好,我是颜真夏。这里是‘真夏的果实’,每天**零点至凌晨三点,让我们一起……谈恋爱。”
谈恋爱?有点肉麻,有点甜蜜。
城市另一边,某幢复式住宅里,有个男人听见她的话,唇角泛起浅浅的笑涡。
那是他的女人,每天在**电波里和整座城市谈恋爱。
可是其他时段里,她是他的,只和他相爱着。这般运气,不是每一个男人都能拥有。
凌晨三点。颜真夏做完节目,拉下耳麦从直播间里出来。见到音乐编辑洛洛面无表情地坐在外间的电脑前,她照例笑着打招呼,“辛苦了,洛洛。”
洛洛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没有答话。
颜真夏无奈地耸了耸肩:一直都是这样,已经持续一个多月了。
看来,洛洛还在生她的气。
这下她可不管了,能使的法子都使遍了,可洛洛就是不理她,她有什么办法?颜真夏披上大衣,然后——就如最近这一个月中的每一天那样,用关心口吻嘱咐那身材瘦弱的小女生,“天蛮冷的,记得早点回家哦。”
洛洛还是不说话。
颜真夏不在乎地朝她笑了笑,然后转身出门。一只脚已经踏出了门口,忽然听到身后响起比蚊子叫还轻的声音,“颜姐。”
“嗯?”她转过头,展开粲笑。
洛洛表情尴尬地望住她,苍白的小脸涨红了。嗫嚅了好一会儿,才终于说出三个字:“……对不起。”
颜真夏有些惊讶地抬了抬眉。突然道歉是为哪般?
“那天,我不该对你动手。”洛洛低头看着面前电脑键盘,小声道,“其实……其实颜姐一直对我很好,很关照我,是我自己的心态没调整好,所以才会……”
“没关系啦。”颜真夏打断她的话,俏皮地冲她眨眨眼,“我也有不对的地方。大家以后还是好同事。”
洛洛怔忡片刻,用力点头,“嗯。”想了想,又道,“还有——颜姐,请替我对何医师说一声:我……很抱歉曾经骚扰了他,让他那么困扰。”
“呵呵,他这人忘性大,那么久以前的事已经不记得啦。”颜真夏冲她挥挥手,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出录音室,乘坐电梯下了楼,离开广播大厦。
她走下台阶,在空无一人的街道边驻足,似乎在等着什么。
天空黑漆漆的,身后树的影子被风吹动,轻轻婆娑。一盏路灯将黄晕灯光投在她身上,照出她脸上隐隐期待的表情。
这时,黑暗中走出一个人影,自身后一把拥住她腰肢,亲吻她的耳垂。
并不令人意外地——她的爱人来了。
“冷不冷?”透着关心的熟悉声嗓在她耳边氤氲,她有些害羞地笑开了,转身抬头,望见自己的爱人那闪闪发亮的黑眼睛。
“好冷哦……”她钻进他的厚重大衣里,抱紧了他,对准他心脏的位置娇声轻语:“何医师,带我回家。”
—全书完—
*本文版权所有,未经“花季文化”授权,谢绝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