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代都市《爱的边缘》
407400000005

第5章

其实,那天吻了叶子之后,我还想再顺势和她做些别的,比接吻更深入,更值得长久品味,更具有长远意义的那种——比如顺势来个拥抱,比如把我的嘴唇再往别的地方滑一下,比如……

其实,这些也都是屁话,因为我远远没有如此伟大的勇气。何况,当时的现实情景也不太容许我这么做——叶子很不合作,也不解风情,一撒腿,就跑了个没影。

叶子比我早一天开学,因而要早一天动身,坐火车走人。而我们目前的关系,似乎越来越暧昧。这样,以一个男人的思维看来,似乎我该去为她送行。但同时我也觉得,如果我出现在火车站,和她泪眼挥手作别的话,那我们之间那个“吻别”,似乎就失去了存在的郑重意义。

因而,在送与不送之间,我犹豫不定。

叶子倒很爽快,她在临走的前一天晚上,对我进行了突然造访。

“郭军生,我的东西太多了,明天送我去车站吧!”

我看到她,一下子想到了那个激动人心的“吻别”场景,于是又开始出起神来。面前这个表情平静的女孩,又恢复了她平日的几分高傲,和那个害羞得红到脖子的叶子,实在有些不相符合。我皱起了眉头。

叶子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但觉得这疑惑实在幼稚,便完全避开了这个问题,说道:“喂!你有没有在听呀?明天早上八点半的火车——后天下午四五点才能到——你呢?”

“我——后天,我爸买好火车票了。”

“那——你明天有时间送我吗?”我抬头望她的脸。那张脸真的很美,恬静端庄,清秀妩媚,又透着几分倔犟。我突然发觉她的眼睛似乎有些湿润,这使我也开始惆怅起来。

“哦!你明天要走了!——送你,好啊!我去送你!”我有些语无伦次。

我突然意识到,面前这个我暗恋多年的女孩,明天就要离我而去,并且可能要就此永远消失在我的生活里。而此前,从小学到高中,我只是把叶子的存在当成一个事实,一个毋庸置疑的真理,一种想当然,而没有觉察到有一天她会离开我,而我会永远地失去她。如今,这样的一天就来临了。我该对此早有准备的,然而我没有。

我是一个木呐而呆滞的人,智商很低,但是更可悲的是,我突然发现,情商原来也不高。叶子,她要去一个遥远的地方,那里对我来说完全陌生,甚至可能永远与我无缘。有种缥缈的声音在告诉我:“姓郭的小子!别奢望了!那地方和你无缘,甚至还敌视你、排斥你!去了也会把你赶回来的!”

我的心猛地一阵悸动,一股酸溜溜的液体,从胸口泉涌出来,立刻充塞了整个胸腔,直至周身的神经。

叶子要走了——她老爸陪着。

这是一个事实。

然而,这对我,对她,对我们俩,多少有些残酷。

叶子她妈妈说,那里太冷,怕学校发的被子太薄,于是自己带过去一套。所以,去车站的路上,我的头上就顶着这么一个体积庞大的东西,有些像孙悟空头上的那块大石,我便看上去像一个力敌千钧的大力士了。其实,这一切都是十足的冒牌货,大石头是,我也是。我本来想扛那个最重的旅行包的,那包看上去很漂亮,我很喜欢。但当我积极地走上前去时,叶子的爸爸很及时的制止了我的鲁莽:“呵呵,军生,你年纪轻轻,压坏身子怎么办啊?来,让我来扛!你去背那个被子吧!”

他担心我幼小的身躯会因此而变成鸡胸。对此,我对他有些感激。但他不知道,我只所以这么热心,是想把我男人的一面在叶子面前展示一番——这可能是我在叶子面前最后的表现机会了。还有就是想再帮叶子做点什么——这也可能是我能为叶子最后能做的事儿了。

火车晚点了一个钟头。我,叶子,叶子老爸老妈,四人,坐在候车室里发呆。

叶子的老爸老妈在罗里罗嗦地向叶子道着嘱咐。

“天冷了,要记着加衣服!……感冒了要记着吃药!……饭要吃饱,要吃好!……想家了给家里打电话!……外面人心险恶,凡事小心点!……”

叶子入神地听着,一直抿着嘴,乖乖地点头。我翻起眼皮,目光几乎一直停留在叶子脸上,但作为调节和掩饰,也时不时把眼珠对向别的地方,比如和她同样专注入神的老爸老妈。看到叶子点头,我也认真地做点头状。其实我什么都没在意听,我只盯着叶子的脸,想把她像底片一样,拍在我的大脑里,永不褪去。

火车要开了。叶子从打开的窗口里探出头来,向她妈妈挥手告别。她爸爸透过玻璃,向我们微笑。我立在那里,眼睛一直盯着叶子,想把她的视线从她老妈那里拉过来。直到听到一声水牛般的长鸣,叶子才把目光投向我,却把刚才对她老妈的满脸微笑一下子都收敛了,面无表情地望着我,我便也被感染得面无表情。

“郭军生,回去吧!”

我很失望,想听到叶子说一些缠绵点的呢话,谁知道,只得到这么一句冷冰冰的回答!

“到学校了我给你写信!”我嗓门里突然蹦出这么一句话来。

叶子怔了怔,咧开嘴,再次向我展示了一次她那经典的笑容,和我挥手告别。

火车消失在清晨的一阵重复的辘轳声中,渐去渐远。

“军生,你和刘叶——?”从车站回来的路上,叶子的妈妈突然问我。

我转过头去,挺直了身子——刚才叶子那个微笑,给了我极大的力量和勇气,使我重新乐观地面对现在和未来。

“阿姨,怎么了?”我摆出一副认真的表情,显得好奇而焦灼。

“昨天晚上,刘叶哭了一夜。我问她为什么,她怎么也不告诉我!”

“阿姨——”

“哦!军生,我知道,你是好孩子!阿姨没别的意思。你们两个从小玩到大,彼此也很了解了。——不过,年轻人嘛,像你们这么大,总会有些心事的!阿姨也是从这个年龄过来的人,阿姨明白。”

阿姨明白,我却又糊涂了。叶子的妈妈怎么突然给我说这些?叶子为什么会哭呢?还哭了一夜呢!难道是因为我?

“不过,你们毕竟年龄还小,经历的事还少!有什么感到困惑的时候,不妨告诉阿姨,呵?”

“嗯!嗯!”我乖乖地点头,却像游街示众的小偷一般,灰溜溜地跟在她后面。

叶子的离去,对我的生活造成不小的影响。

我突然发现,我的生活中除了叶子,原是这么的一片空白,是这么的孤苦伶仃,连一个可以倾心交谈的朋友都没有。我忽然想起了小时候家里的收音机里老重播的那首歌来:“我是否真的一无所有?……”

我的心情变得感伤起来,平生第一次体验到了孤独的滋味。老爸推荐自己陪我去报到,但我委婉而坚决地拒绝了他的好意。我说:“我一个人能行,都眼看着二十岁的人了,还不敢独自出远门吗?”

其实,我心里有另有所想:我想一个人,好好静静,梳理一下生活——美好的过往,怅惘的现在,还有缥缈的未来。

我背上行囊,平生第一次离家远行。一个人。一个刚刚失恋的“年轻”人。

我是叶子走后的第二天下午走的,那时估计叶子也快到校了。火车是硬座,没有晚点,颠簸了二十个小时,到了南州大学所在城市——广州。

我睡眼惺忪地从出站口里挤出来,抬头望去,“广州站”三个血红的大字挂在候车大厅的前壁上,看上去经历了无数的风吹日晒,字迹斑驳,又仿佛是在嘲笑我这个无知而可怜的年轻人。

“南州大学的新生,请到这边来!”一个甜蜜的声音,由远而近,在我耳边响起。

接着,我就看到一支迎风飘荡的彩旗,上面工工整整地写着“南州大学”四个字。这给了我很真实的归属感,那刻就像滴水遇到了大海。我拔腿就朝那边跑去,远远看见一个身材高大,带着红色帽子的年轻人向我微笑着迎来……

坐在校车上,车装电视里一个带着银灰色领带的男人,在节奏明快、抑扬顿挫地吐着词句——后来,我才知道,他讲的是南方方言——粤语。

我问一个师姐般成熟模样的女孩:“请问这就是广州市吗?”

“嗨呀!嗨呀!”皮肤细腻的她认真地点点头,睁大眼睛望着我,好像这问题实在幼稚,不过她的眼神好像在安慰自己:别大惊小怪,大一新来的小师弟小师妹,都是这副德行!——这多少让我放松了些。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广东话。

“嗨!嗨!”的声音,使我想起了抗战片里的尖嘴猴腮的小日本哈腰鞠躬的场景。

抗战片,那是爸爸的最爱。每当我和老妈正沉醉在爱情剧之中时,他常常会突然闯入,拿起遥控器,蛮横地转到电影频道:“军生,军生,昨晚电视预报说,某某台有地道战!”

我知道自己力量单薄,只能在心里发泄一句:“没见过这样当爸爸的!”

妈妈像听到了我的话似的,便也补上一句:“瞧你那样!没大没小的!”

但爸爸对我很好,除了这点霸道的调台。不过即使对此,我也能理解。爸爸参加过越战,给我说他们见过麦秸垛那么大的蟒蛇,然后杀了它,烹了吃。虽然这故事似乎有些不合逻辑,但我对此深信不疑,并打心眼里崇拜这个年过半百的老头。

“师弟,你是什么专业的?”刚从校车里走出来,又是一个漂亮脸蛋凑了上来——不用怀疑,又是一个师姐。

“中文!”一个漂亮的女孩突然而至,满脸纯真的笑容,这场景同样让我有些局促不安。

“好的,我带你去那边找中文系的师兄师姐!”

“郭军生!郭军生!”

突然一声尖叫,直穿我的耳膜。我的心脏夸张地跳动起来,把蒙蒙的脑袋掉转过去,看到一个身材小巧,下着穿着白色短裙的女孩,在不远的一棵小树下,兴奋地蹦着双脚,在举着小手朝另一个方向挥手——一个蓄着胡须,带着耳环的男生,从另一辆车上跳下来,咧着嘴朝那短裙女孩笑着快步走去。

我两眼发直地望着这一幕,身边的那个师姐拉了一下我衣角,示意我清醒过来。

“我还以为是叫我呢!原来是和我同名!”我摸一下鼻子,朝师姐讪讪地笑着。

“哈哈,这么巧!”师姐干笑着说道。

但师姐看我的表情有些奇怪,仿佛是在偷看一个老年痴呆症患者。或许她的直觉是对的,我真的是有些痴呆。等我再回过头,去望那个短裙女孩的时候,她高举的手已经放了下来,在那个耳环男生的手里藏着,晃来晃去。

我只看到她的那双鞋子,还有白嫩的双腿。女孩子怎么都这么漂亮?!

一派南国风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