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承宗将发生冲突的事添油加醋描述一番,道:“这帮狗贼着实可恨!打我不说,竟然还说咱们陆家是补锅打铁的!是可忍孰不可忍——等我取上九阳震天弩,一定要将他们……”
“给我住口!”陆良甫喝道,脸色阴沉之极。
陆承宗浑身一抖,依是跪在地上,不敢再言。
陆良甫在陆承宗身前反复走了几步,戟指道:“你个孽畜!此番知道厉害了吧?平日里你在镇中作威作福,那是乡亲们给咱陆家一个面子。外面天大地大,谁又认识你是谁?”
陆承宗道:“那也……”
“住口!”陆良甫又喝道:“凭你这点儿微末道行,也想去找回面子?我总跟你说,让你认真修行,这下明白了吧?别说你,就是咱们天机镇加起来,也惹不起那千山派!”
陆承宗抿抿嘴,不服气。
陆良甫道:“你不服气是吧?”说罢轻叹一声,转回座中,道:“也怪我……让你自小便在这天机镇中混吃混喝,从没离开过半步,真成了坐井观天。你道是灵弩厉害,你又见过几个修真的大家?真正到了仙人罗汉之境,不多说,只消一两个,便能将咱们天机镇夷为平地!”
陆承宗拗道:“不可能!”
陆良甫冷哼一声,道:“不可能?难道你比我知道得还清楚?”陆良甫语气放缓,微有些落寞,道:“这机关御器之学,从根本上来讲,还是借诸外物,只能起个辅助之效。用了它,寻常人力量翻上一倍不止,修真入门者也能实力大增,但到了高明之境,几乎可以说是全无用处……只能给阵法设防加固,起个阻挡警示的作用罢了……”
陆承宗抬首道:“我不信!我一定要做出能与修真者比肩之物。”
陆良甫定睛看了陆承宗一刻,道:“就凭你?那些仙人皆有毁天灭地之能,你拿什么去跟人家比肩?就你这吊儿郎当的样子?”
陆承宗低头嘟囔一句:“我怎么了。”
陆良甫虽是听见,也没理他,接着道:“千山派的骄横行事我也气恼,也正因此,才去攀附金刚寺。就是为了危难之时,能有个靠山。”
陆承宗苦着脸道:“金刚寺的他们照打,不是金刚寺的可能还好些……我倒好,金刚寺门徒加上天机镇弟子,他们不打我打谁?”
陆良甫忍俊不禁,绷住脸喝道:“少给我出怪样!”稍缓又道:“这回你被人欺负了,只是小事,给你个教训也好!——让你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回知道了吧?光凭你这两下子,也就在天机镇中做个土皇帝!”
陆承宗面现羞愧之意,道:“我可不是只能在镇中逞能,我一定要让天下人都知道……”
陆良甫打断道:“你一定要怎么?可以。但你要先自强,有了玄功道力,就是自强。而且操纵起机关之术来,也更是如虎添翼,这个道理你还不懂?否则进不能攻、退不能守,你见过哪个修真之人被寻常刀箭所伤?痴心妄想!”
沉默一阵,陆良甫挥手道:“起来吧,把你娘叫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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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夫人早就在门外候着,见陆承宗出来,忙一把将他拉过,查看他手上伤势。
过了这几日,陆承宗的手指仍然肿着。陆夫人心中一疼,眼泪差点儿掉下来,恨道:“跟谁打架了这是?告诉娘,娘找他去!”
陆承宗道:“路上遇到的歹人,我哪知道是谁啊?没事了没事了……”
陆夫人取过药膏替陆承宗敷上,陆承宗只觉得一股浸凉之意渗进指中,甚是舒适,道:“娘,这是什么药?”
陆夫人仔细涂抹陆承宗的手指,道:“这是你爹托人从罗浮山买回的灵药,专治跌打损伤的——这药比金子还贵呢!”
陆承宗随意道:“下回多买些,给我备着点儿。”
陆夫人骂道:“你个败家子!难不成又要去跟别人打架?这瓶子药膏你拿上吧,尽够你用的了。”说罢又将陆承宗的手指细细绑定扎好。
陆承宗忽道:“哎呀,对了!我有个师兄与我同来的,只怕此时还在跟李伯聊天呢。”
陆夫人道:“是么?那还不快把人家请进来,真是失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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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承宗领着杨简跨进内院,一路走到书房。
陆良甫夫妇见杨简目眉清俊、气度沉稳,均是欢喜非常。
陆良甫起身道:“这位小兄弟,请问高姓大名?”
杨简急忙施礼道:“不敢,晚辈杨简,是金刚寺的外门弟子。”
陆承宗在旁道:“爹,这是我师兄哎——什么小兄弟?”
陆良甫听杨简说是外门弟子,虽不如内门弟子那般受重视,但也比不入流的记名弟子要强得多,心中欢喜,又道:“小兄弟,请问尊师是哪一位啊?”
杨简慌道:“晚辈可担不起这‘小兄弟’三字,前辈还是叫我杨简吧——晚辈的授业师父是文方师,与承宗同枝。”
陆良甫笑道:“那太好了!还真是一条根儿传下来的师兄弟。以后你们互相要多多关照!你既是当师兄的,不要惯着宗儿,带他胡闹啊。”
杨简心道:“这话应该反过来说才对。”嘴上道:“前辈教训得极是!我等应当互相督促,刻苦练功才是!”
陆良甫欣慰道:“那就太好了!宗儿,你看人家杨简,多么懂事。你如果也能这样,我就省太多心了。”
陆承宗一边唯唯诺诺,一边偷空向杨简做鬼脸。
陆良甫招呼杨简落座,忽是看到他腿上的木龙,问道:“杨简,你这是……”
杨简神情一黯,将自己的遭遇大致说了一下。
陆良甫拍腿道:“宗儿总算是做了件人事!这木龙你尽管戴着,回头我差人用好料多做几副,给你备用。”
杨简忙道:“不敢劳烦您老人家,有这一个已够用了。”
陆良甫笑道:“哪麻烦什么?不麻烦、不麻烦……”
陆承宗插言道:“爹,若不是你禁我在山上使用机关术,杨简他早就用上木龙了。”
陆良甫道:“这个不一样、不一样……这是助人之事,且又全无危险,不一样。”
陆承宗探首道:“那以后在山上,只要是助人之用,且全无危险的,便许我用么?”
陆良甫略一沉吟,心知这宝贝儿子极是难缠,若被其钻了一点儿空子,难免就惹出祸端。想了想,道:“不行!除了给杨简行方便,别的一律不许碰!”
陆承宗嘴一撇,甚不高兴。其实他心里才无所谓——天高皇帝远,只要一到山上,老爹又看不见,谁能管得了自己?原来还一丁点儿都不许碰呢,这木龙不也做出来了?
陆夫人在旁边则是紧着问寺中环境如何、饮食如何、晚上睡觉冷不冷云云。
杨简在门房中已是被李伯折磨得不善,此时又遭盘问,且失礼不得,只能硬着头皮应答。
陆承宗知道杨简狼狈,故意看他笑话。
聊了一阵,陆承宗道:“爹,娘!时候也不早了,我们走了一天也累了……”
陆夫人恍然道:“对对,这一聊起来就给忘了。你快带杨简去偏院找一间干净客房,好生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