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灵异狼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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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护林老人

麦换子是我的“老熟人”了,我小时候还吃过他从山上背回来的狼杀的肉哩!

好奇心促使我决定去拜访一下这位第一次让我亲眼目睹到真狼的老人。

“山泉洼”(如今改回叫狼窝峪了)是我出生长大的地方,也是我终生难忘的地方。有了第一次回家“探狼”的经历,这次少走了许多冤枉路。我带了不少礼品,我知道麦换子平常好喝两盅,自然酒是少不了的。

麦换子大名叫张聚仓,自大小时候从山上背回一只狼来,在村里也算是一个“名人”了。张聚仓大我几岁,按年龄我应该把他叫哥,可是村里人不讲年龄而是讲辈份,论辈份他就该叫我叔了。我们那儿土话“叔”叫尕爸,我出门在外多年,啥称呼倒不是很在乎,由他麦换子随便叫吧。但有一条,我决不能当面叫他“麦换子”,这是乡里人最忌讳的,大人都不能呼小名,何况一位老人。家里人并不很反对我重返山泉洼,他们都清楚我和狼的渊源,如果不亲自走一趟,恐怕好久都会睡不着觉吃不下饭的。最不依的是老母亲,她老人家嚷嚷着也非要和我走一趟不可。母亲肯定是去不了了,如今她年事已高,身体也不是很好,尤其是两条腿走路都离不开拐棍,我还能背了她去?家里其他人,老的老小的小,上学的,打工的,上班的做生意的,没有一个闲人,自然不会有人和我搭伴。

麦换子比我平常所遇见的那些乡下老人要壮实好多。他个头不是很高,年轻时一米七五,现在大约一米七左右吧!头发稍有一些花白,胡子半长不短,红彤彤的脸庞上有不少粗细不等的皱褶。两只眼睛大而有神,一见来人先就闪出几滴泪花。不知是激动还是亲热抑或是老不见人的缘故,其实我和他没有太深的交情,充其量我们只不过是乡邻而已。只见他两手紧紧攥住我的一只手,眼眶中的泪花竟变成泪珠儿顺颊流了下来,鼻子一抽一抽的,笑是笑着,表情却象是要哭的样子。

“张大哥……”我赶忙上前搭讪。

“不敢不敢,千万不敢这么叫,老家的规矩可坏不得,你是我尕爸哩!”

“聚仓,”我只好借坡下驴,“你身体好吗?”

“好着哩,好着哩!有吃有喝,儿子还时常送些新鲜菜蔬、烟酒酱醋、肉啦啥的。生活没问题,就是寂寞些,很少有人来这鬼地方……”可能是上了些年纪的缘故,老麦换子比我早年见到的小麦换子要健谈得多。

我把给麦换子带来的礼品一一摆放在他的小炕桌上。

“尕爸,你这是……你来就来了,还拿这些礼当作啥?你我又不是外人,乡里乡亲的,叫我说啥好呢?”看样子麦换子对我给他送的这份“厚礼”还相当满意。

“聚仓,我想在你这儿多住些日子,你不会颇烦吧?”我说。

“哪里话哪里话?你是城里的大干部,我请都请不来哩!别说十天半月,你就是住上一年,我也不会撵你走啊……尕爸你要是愿意,我给儿子说说,让他也给你开份工资,你还是他尕爷哩!反正你也退休了……”

我突然想,麦换子居然这么善谈。这正是我求之不得的,碰上个闷葫芦,三棒子打不出屁来,有什么“故事”好讲?

吃过了饭,喝了几杯小酒,我说:

“聚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讲个古今(故事)听吧?”

“我哪有啥好古今?蹲到这深山野旮旯里,除了听几声狼嚎,还能有什么希罕事?”

“有狼嚎?那就讲个狼的古今吧!”这对我可是正中下怀。

“你也喜欢听狼的古今?”

“爱听。你忘了,几十年前,你还背回村里一只大狼哩!”我用的是激将法。

“那算啥?前几年我还背过一只大活狼哩!”

“大活狼?!聚仓,你不会开玩笑哄我呢吧?”我尽量用家乡口音和他对话。

“我哄你干啥?咱们从小一起长大,你还不知我的底细,啥时候见我吹牛、撒谎日鬼弄棒槌来着?算啦算啦,你要不信我也不说了。”老实人也会卖关子。

这倒是,麦换子在我的影像中就是话多些,人倒是个好人,在村里口碑也好,不是个口没遮拦的人。

“我信我信,既然你不哄我,那你说说你是怎样背了一只大活狼的?”我欲擒故纵,我也不再摆我这个做“长辈”的架口了,走过去亲自给麦换子点燃一支烟,又满满斟了一杯酒恭恭敬敬地端到他手跟前。

麦换子朝我诡秘地一笑:“那我就说了……”

下面就是麦换子背活狼的故事:

那是一年的冬天,儿子在北京开罢会,又七拐八拐地去了海南三亚、云南西双板那还是啥地方搞旅游去了,我可就成了没娃的爹了。吃的倒是不缺,肉啊面啊啥的都有,可是人不能不吃菜呀!现在不像过去,糊糊拉拉吃饱就成,还经常要调节调节口味哩嘛不是,吃点新鲜的才行啊。我实在耐不住了,就一个人悄悄下了山。这是儿子临走前交待好的,叫我无论如何都不能独自下山,即便不成也要早去早回。将在外不由帅,管得了天王老子,还能管得了自家老子?到了山下,碰到几个乡亲,也是好些日子不见了,一见就亲切,就留下来喝酒。你知道我是个见酒不要命的人,三喝二喝就有些偏高。正喝着,我突然想起儿子交待给我的任务,千万不能让歹人乘机毁了林子。我扔下酒杯,撒腿就往山上跑。还没等我翻过山梁子,天就噶恕

儿子是好儿子。这几年包山包林挣是挣了些钱,山里山外的穷乡亲大都落了他不少的好。这次去旅游,他也不是带老婆娃娃胡串闲逛去了。跟他走的有县工商局长、税务所长、电力上的、环保上的,还有就是乡上的几个头头脑脑,这些人哪个不巴结能成?

我一路上快快地走,还不时地大声吼着秦腔,为的是给自己壮胆子。我正跌跌蹱蹱往山下走着哩,突然有两只爪子搭在我的肩膀上。我斜眼一瞅,坏了,我就知道是谁了。这个时候,我知道只要我一扭脖子,我就完了。说不怕是假的,紧跟着头上的汗也冒出来了,身上还觉着阵阵发冷,腿肚子也有点打哆嗦。我想我不能把命送到这儿呀,儿子的林子谁看呢?再说我一旦这么不明不白一死,儿子回来还不晕过去,他怎么再进这片林场啊?我琢磨了大约一分钟不到,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一猫腰顺手抓住那两条搭在我肩膀上的狼爪子,我就把它背上了。俗话说擒虎容易放虎难,下来该怎么办呢?我一时也没了主意。

老狼在我的背后,开头还拼命地挣扎。它用的是巧劲,我出的是笨力。我死死拽住它的两条前腿,狼头在我的肩上顶着,大嘴够不着我的任何部位,它有天大的本事也使不上。开头它还用后腿踢打了我几下来着,可那可怜兮兮的两条细腿,碰到我的腿上就和抓痒痒差不了多少。狼的胆气越来越瓤(差),我的胆气却是越来越壮。

我就这样和老狼脸贴脸地相持了好长一段时间。

人家都说猪八戒背媳妇哩,我不知道我背了个啥?

起初,我也曾想把老狼背下山去,我知道一旦下了山,它的小命也就到此结束了。山里人恨狼恨得牙根痛,见狼哪有不打的道理?

我在山里看林子也有几个年头了。刚开始的时候山上光有兔子没有狼。兔子一年下十二窝,冻死一窝,热死一窝,其它还剩十窝。每窝按八只算,两只兔子就变成八十只。而且小兔子当年成熟当年生产,你看吧,就这样鸡变蛋,蛋变鸡的,不到两三年的工夫,山上的兔子就反了。它们到处挖坑挖洞,吃草吃菜啃树皮,小树苗刚发了几枚芽儿,就让这些家伙们连根刨了。除了兔子,还有老鼠,你不知山里的老鼠有多厉害?……老鼠和兔子联合作战,还能有林子的好?它们把林子糟蹋得呀,可惨了!那时候我就想啊,要是来只狼该有多好!要不打听打听哪里有卖的,我卖一只养上。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盼来了两只狼。它们是一公一母,俩口子哩!你没见过那只公狼,好漂亮啊!用现在年轻人的话说,就是帅哥、帅呆了!你看它漆黑的脊梁麻(灰)麻的背,黄白的肚子长长的尾。尤其是它那张黑脸上不知怎么愣古丁地长出了巴掌大的一绺白毛,好看极了!因此我给它也起了个好听的名儿叫“白玉堂”。我听说古时候有个美男子叫白玉堂,所以我也把它叫白玉堂。你知道我没啥文化,起这个名字还让我熬灯费油地琢磨了好几天哩!开头几天它们见我也避,我见它们也躲,我们毕竟不是一个派别。大家初次见面,先探探虚实摸摸索底也是对的。一来二去,见的次数多了,戒备的心理慢慢也就放松了。碰上它们揭不开锅的时候,我也曾周济过它们几回,大家邻里邻舍呢,谁跟谁呀?可是眼前这小子,今天不知哪根筋不合适了,竟敢扒到我的背上。虽然我们认识了,但还不能算朋友,只有熟识的朋友才可以开这样的玩笑。

我想起来了。最近“白玉堂”的老婆也就是那只母狼发情了。小时候放羊我见过公狼们为争老婆争风吃醋打群架,个个咬得你死我活,人人(狼狼)都想做新郎哩!莫不是这个家伙见我也是公(男)的,怕是我和它抢媳妇哩吧!如果是这样,我也不敢轻易放下它,谁知它安的什么心?万一给我下黑手,我一条老命搭上不说,儿子的林场也没人看了。

“白玉堂”在我的肩背上不停地哼哼唧唧,过一回就挣扎几下。我可是一点都不敢怠慢,稍一松驰让它逮住机会咬一口,别说咬掉一只耳朵,啃下一块头皮也受不了呀!

我使劲攥住狼的两条前腿,歇口气、抽支烟的好事想都别想,就连换换手的工夫都没有。你别说,在这大冷的天,身上背着一只狼,还挺暖和的哩!只是半边脸热半边脸凉,上身热下身凉,两只脚冻得都快迈不开步子了。

“白玉堂”虽然无义,咱也不能绝情,最后我决定放了这只狼。为狼想也是为我自己想,以后的日子长着哩!我干嘛要得罪它?没狼想狼,有狼怕狼,逮住狼又打死狼,那成什么了?我在这儿看林子,人家不是也帮着咱护林子吗?捉老鼠撵兔子不说,想想这些张牙舞爪的大家伙,夜里哪个敢来偷树偷果儿?不过说起放狼,这里头学问可大着哩!放下它,我撒腿就跑,肯定跑不过它。和它单打独斗,我赤手空拳,背了半天狼,又喝了不少酒,它有牙又有爪,又在我背上歇了这么长时间,我一定不是它的对手。

我且走且想。后背和棉裤都湿成了一片,不知是我的汗水还是狼给我身上撒的尿水。狼的耳朵挨着我的耳朵,狼脸贴着我的脸,正是因为它的嘴长所以才伤不着我,可是它嘴里发出的那个臊臭味,别说人了,****的狗都能熏个半死!

快到我看林子的小屋门口时,我突然有了主意。

小屋并没有上锁,只用一根铁丝扣在门框上。正是因为有狼给我看着门儿,平常闲杂人等是不敢到我小屋里偷东西的。

我走到小屋门口,闭上眼,攒足劲,用尽十成的力气,一脚把门踹开。然后我把背上的狼使劲甩开,兔子一样蹿进屋里,飞快地关上门,一屁股坐到门背后,外边的啥事都不知道了……。

麦换子的故事让我惊出一身冷汗。

我庆幸这一趟没有白来,甫一见面,麦换子就送给我一个这么大的“重礼”。

“后来呢?”过了一会儿,我终于还是禁不住问。

“什么后来?”麦换子借着我打着的火点燃了一支烟,刚抽了几口,又捏住小炕桌上的酒盅。不管酒多酒少,端杯仰脖一饮而尽,抹抹嘴,笑笑说:

“白玉堂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