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代都市灰色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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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我的父母亲(上)

回到借住的小阁楼上时,已接近凌晨一点。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每个人都有不一样的生活,不一样的经历。同样的16岁,有的人,还在动画的世界里天真烂漫,我却已经混迹赌场;同样的16岁,有的人,还在父母怀里撒娇讨欢,我却只能在漆黑的小阁楼上,孑然一身。

来自港城中学的录取通知书,终于姗姗而至,这个结果,即在意料之中,又令班主任——老夏,惋惜不已。

老夏做了我三年的班主任,我曾经是她最得意的学生,她甚至早早断言过,我们班如果只有一个人能上重点的话,那绝对是我。可我,终究还是令她失望了。

据老夏说,是英语毁了我的重点梦。其实,这毫不奇怪,象英语这种需要死记硬背的科目,懒散如我,又怎能学好?我那神奇无比的色子,终于在英语考试的时候,狠狠地将我娱乐。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深深忏悔,当初,为什么没有信春哥?

母亲,把录取通知书送到了我的住处,我漠然地将纸推回:“我决定了,不念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

“再说吧。”

母亲不再多说什么,黯然离去。知子莫如母,从我义无返顾地随父亲搬进这个小阁楼的那天起,母亲便已经知道,我决定的事,任谁,也无法改变。

16岁时,对母亲是仇视的,甚至将一切不幸的起源,都归于了母亲。总以为,如果她能宽容一点,那么,我便会和全世界的孩子一样,拥有一个温暖的家,一个快乐的童年。

可惜,直到很多年后,我才真正明白,我的父母,谁也没有错,错的是那个时代,错的是他们婚姻的本身。可这种醒悟,终究来的太迟。

母亲出生于南京,一个军人家庭。我那资产阶级大小姐出身的外婆,带给了母亲良好的教养。而时任南京军区某部军官的外公,又给予了她稳定安逸的生活。少女时代的母亲,无疑是幸福而又单纯的。

可惜,在政治面前,普通人的生活,永远是那么苍白无力,不堪一击。知识青年要到农村去,那个人,轻轻地挥了挥手,于是,成百上千万学子,便不带走一片云地,奔向了广阔天地。母亲,同样不能例外。

比很多同龄人幸运的是,母亲插队的地方,在外公的老家:石水,一个东海边的小镇。为伴随最爱的小女儿度过那段艰苦的岁月,外公,做出了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决定:转业,全家回迁石水!

外公祖上,是石水的望族,虽然几经破败,但依然给他留下整整一栋四合院的遗产。以前,都是当地的亲戚们在帮忙打理,多半租给了附近的农民。外公回来后,更是慷慨地,将多余的房产,半卖半送给了那些租户。这,无疑为他赢得了极大的善名。于是,母亲在那些农民和当地亲戚们的照料下,除了初来时的不适,倒也没吃多少苦。

70年代的中国,**的滔天孽浪,卷遍每寸土地,偏僻如石水,亦无法例外。不知是谁,得知了外婆的出身,提出要开批斗会。从不知妥协为何物的外公,闻讯暴跳如雷:“要批斗,先斗我吧,我祖上还是地主呢!”

在外公面前,一直恭谦温顺着的农民们,这一次,同样没敢杵逆他的意愿,将两人一同押上批斗台。这个倔强了一辈子的老头,在见识完农民的狰狞之后,于次日,用一根绳子,结束了他的一生……

就在这时,附近一户铅皮匠的儿子,从苏北退伍回来了。他,就是我父亲——叶志有。所谓铅皮匠,便是挑着担子,走街串巷地帮人换换锅底,做做铅皮簸箕之类的手艺人。这个铅皮匠的老婆,或者应该叫我奶奶,一口气生了16个孩子。很有规律,一年一个。

所以,作为老幺的叶志有,和他的大哥,就整整相差了16岁。但很可惜,我那众多的伯伯姑姑们,多数没能活到我出生,有病死的,有意外死的,更多的,是那三年间,饿死的。

但不管如何,至少我父亲,茁壮地成长起来了。是的,不仅茁壮,而且英俊!

失去了外公的母亲家,此时,正乱作一团。幼时被家里疼,出嫁后受男人宠的外婆,不仅手无缚鸡之力,甚至连很多起码的家务活,都不甚熟悉。家里家外的琐事粗活,统统落在刚刚20出头的母亲身上,这,实在令她苦不堪言。而远在上海的姨妈,此时,早已结婚生子,对于母亲和妹妹的不幸,除了多寄点钱,亦爱莫能助。

恰到时机出现的媒婆(那时候叫介绍人),犹如一盏明灯,给这个暗无尽头的家庭,带来了光明的希望。听完媒婆的介绍,外婆率先动了心:年轻,强壮,退伍军人,最重要的是,和母亲门当户对地拥有一个居民户口!

在那个物质极度匮乏,一切凭票供应的年代,居民户口在生活中的分量,几乎可以等同于今天的有房有车,外加年薪10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