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渡之战后,曹操大败袁绍,北方无人能和曹操相抗衡,同时也换来了北方暂时的安定。
书房内,乔倩俯身在书架前翻找着,一缕青丝披散到前面遮住了半张白瓷般的脸。突然她好像终于找到了什么,整张脸都舒展开来,一双明媚的眸子熠熠生辉。她如珍如宝的捧出竹简,轻轻吹了吹上面的灰尘,却不小心呛到了自己。
她皱着弯眉咳了几声,正欲抱着竹简走向桌案,太阳穴突然剧烈的跳动了起来,眩晕一阵一阵席卷而来,眼前的景物逐渐模糊,她仿佛又看到了那张死不瞑目的苍白的脸。
她扶住书架,费力的支撑起身子。哐当一声,竹简摔在地上。
良久,她微抬起头,往日琉璃般的一双眼,如今风起云涌,闪着凌厉的光芒。她缓步走到窗前推开窗子,窗外的一棵梅树上稀稀落落的挂着几朵梅花,残红躲在积雪底下,多少有了些衰败的味道。
“已经建安五年了。”乔倩抬头望着屋檐上已经开始融化的积雪,阳光洒在她粉嫩的樱唇上,勾勒出一抹血红。
略带冰凉的风吹得她打了个寒颤,她的目光慢慢变得柔和。望着眼前大开的窗子,乔倩有些困惑的皱了皱眉,她捡起散落在地上的竹简,无奈的摇了摇头。
最近,她的病似乎又重了。
“乔儿,我看你最近脸色不好,是不是病了?”周瑜站在门口,一袭月白长衫,墨发用一根玉簪随意挽着,手里端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银耳羹,眉目温润,身形如画。
乔倩回眸,望着那么一双温柔的眼,淡笑着道:“无妨,兴许只是初春乍暖还寒,不大适应罢了。”
周瑜走进书房,将白瓷碗递到乔倩手里:“来,趁热喝了,看合不合胃口。”
乔倩望着手中的碗,晶莹透明的银耳,其间点缀了几颗红红的枣子,煞是好看。她抬头看他,明媚着一双眼:“你做的?”
周瑜轻笑:“你试试看。”
乔倩顺从的拿起了勺子,一勺一勺舀进口中。银耳伴着汁水滑进喉咙,甜而不腻,她却品出了一丝微苦。
一碗见底,她放下碗抬眸看他。
“好吃吗?”周瑜状似随便的问道,眼角的小心翼翼却出卖了他。
乔倩望着有些孩子气的周瑜,笑容从唇边蔓延到眼角,精致的五官仿佛镀上了一层暖暖的阳光,明媚而灿烂。
周瑜看到她笑得欢快,耳根微微发红,却依然固执的看着她。
“好吃。”她说。一双琉璃眸,宛若秋水。
“那我给你做一辈子。”周瑜拥她入怀,俯下身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望着那双明媚的眼睛,认真道:“你可愿意?”
乔倩抬眸,那双近在咫尺的眼,澄澈如水,黑白分明。他小心翼翼的藏着他的期许,他的失落,却独给她撑起一片安乐。她伸出手抚摸着他的脸颊,心脏犹如拧不干的湿毛巾,七零八落的滴着水。她说:“好。”
此时,岁月无痕,时光静好。
乔倩靠在周瑜的怀里,修长的手指把玩着他披散下来的黑发,道:“周郎,今日你难得沐休,我们出去走走好不好?”
闻言周瑜低下头,伸手捏了捏乔倩小巧的鼻子,调笑道:“娘子命令,为夫怎敢不从。”
乔倩嗔他一眼,躲开他恶作剧的手:“没正经。”说完又推了推他:“好啦,快去准备准备。”
周瑜宠溺的看着眼前嗔怒的娇妻,双手一恭行了个礼,嬉皮笑脸道:“诺。”说完转身离去,只留下一串爽朗的笑音。
乔倩望着周瑜越行越远的身影,目光突然变得冰冷。
“阿生。”黑衣人应声而出。
“一会我们出去遇到的人,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一定让这封信从他身上掉到周瑜面前。”乔倩将信递给阿生,柔媚的五官此刻却散发出本属于男子的坚毅。她站的笔直,孱弱的肩膀仿佛扛着一个朝代的荣辱兴衰。
“好。”阿生应道。黑色面巾下的脸,一如既往的苍白。
室内又恢复了安静,他的消失,就像他的出现,没有声息。
乔倩望着窗外,刚刚还被云朵遮住的太阳露出了小半张脸,如王者一般斜睨着天下万物。
“建安五年了,竟已是建安五年了……”她目光涣散,反反复复的呢喃。诡异的笑容突然在她的脸上若隐若现,衬着姣好的容颜,扭曲的可怕。
阿生躲在树上,望着房中笑的诡异的女子,不知怎么,他从她的身上竟只见凄凉。
这个以美貌名震江东的女子,他觉得她身上有比美貌更甚的东西,他真的好奇她究竟是个怎么样的姑娘……
阿生垂下眼,重新把自己埋进了黑暗。
初春的建邺城,还带着些许未散的年味。街市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小贩吆喝的叫卖声,百姓三三两两的讨价声,一派繁荣昌盛。
周瑜和乔倩两人走在前面,十几个侍卫跟在三丈之外。乔倩东瞅瞅,西看看,步履轻盈,带着从未有过的欢快。
“周郎周郎,你快过来看!”乔倩在一个卖面具的小摊前停下,随手摘下一个青面獠牙的厉鬼面具,把脸一挡道:“你看我吓不吓人!”说完还张牙舞爪的比划了两下。
周瑜无奈的笑笑,温柔从眼角溢出,他伸手弹了一下乔倩的额头,道:“娘子,这是小孩的玩意。”
乔倩揉了揉额头,气势汹汹的瞪了他一眼,转头对着小贩道:“老板,这个我要了,后面那个穿白衣服的付钱。”说完又蹦跳着向前跑去。
周瑜摇了摇头,将银两递给小贩,向着那抹倩影追去。
“姑娘,我觉得你和老朽有缘,能否让老朽为您卜上一卦。”街市上最不起眼的角落里,一个长相普通的老人抱着手臂坐在桌前,身穿灰布长袍,虽然打着补丁,却格外干净。
乔倩停下脚步,老人身前摆着一个破旧的桌子,摇摇晃晃的幡布上,写的不是神机妙算,不是堪破天机,只是一个大大的缘字。乔倩如着魔般不自控地走了过去,直到坐在了老人面前,她才回过神来。
周瑜赶上来站在她的身边,略带担心的看着她,乔倩抬头朝他笑了笑,示意自己没事。
老人睁开眼睛,本来平淡无奇的一张脸,只因那双缓缓张开的眸子,熠熠生辉。
“这位公子也坐吧。”老人淡淡的说。
周瑜坐下,此时他才发现,那双金色阳光般的眸子里竟然映不出他的影子,他竟然是个瞎子!
“老朽看二位容貌非凡,皆是人中龙凤,将来必有一番作为!”老人絮絮叨叨的念着几乎每个算命先生都会说的开场白。
乔倩看了一眼旁边的周瑜,暗自皱眉。
“姑娘一定在想老朽眼盲,如何看的出你二人容貌非凡吧。”老人笑了两声,接着道:“姑娘可知,能测天机者,可开天眼,我虽眼盲,心却不盲。”
乔倩一双明眸睁的大大的,她满脸惊讶地看看老人,然又转身看看周瑜,周瑜安抚般对她笑了笑,开口道:“那敢问先生可有看到什么?”
老人转向周瑜,熠熠生辉的一双眸子竟有了一瞬间的黯淡,道:“公子少年成名,官运亨通,情路顺畅,本是大富大贵之命。”他闭了闭眼睛,似有些惋惜道:“可惜命中终有一劫,公子怕是再难躲过。”
“那可有化解之法?”周瑜唇边笑意不减,一双眸子却闪了几闪。
“既已相遇,便是命中注定。”老人似乎不愿多说,将脸转向乔倩,笑着道:“姑娘,这具身体可还合适?”
乔倩正在摆弄着桌上的毛笔,闻言笔啪的一声摔在桌上。“你……你说什么?”她微皱着眉头,眸中阴晴不定。
“姑娘本也是富贵之命,可惜啊,可惜。可惜你执念太深,必然伤人伤己。”
“你胡说什么,我才不信,周郎,我们走。”乔倩站起身来,眉紧皱,拉着周瑜欲走。她微低着头,长长的睫毛下,一双眸子风起云涌。
“姑娘不必如此,何不听老朽一二。”
“乔儿,”周瑜扶住乔倩的胳膊,安抚的笑:“何不听听他怎么说。”
乔倩无奈不情不愿的回过身去。
“姑娘既然要走,老朽也不多说,只送你十四个字:前生怎堪今世忆,情仇相欠双生祭。姑娘好自为之。”
乔倩闻言突然一阵晕眩,柔和的阳光打进她的眼睛里,周围的一切开始一点一点变得模糊,最后只剩一片血色。她恐惧地往后退了一步,耳边传来周瑜担忧的喊声,她猛的回头,马蹄声重重地朝她耳膜一击,一只红骏马离她只剩一步之遥。
乔倩仰起脸,闭上眼睛,一滴泪水自眼角涌出,翻滚着滑落。
也许就这样死了,也好。
可惜当乔倩再次睁开双眼时,映入眼帘的却是周瑜温润的脸。
他护她在怀,脸色苍白如纸,眼神却带着失而复得的欣喜。
“乔儿……。”话语未落就见周瑜一口血喷出。鲜血溅在小乔妃红色的衣襟上,大片大片,触目惊心。
“周郎,你……”小乔惊慌失措,颤抖的手抚上周瑜被血染的鲜红的唇,想止住不断涌出的鲜血。
乔倩听见后面马儿低啸,她回头只见骏马翻仰在地,远处一人躺在血泊中,生死未卜。
这个总是笑得云淡风轻的男子,竟然可以待她至此。
周瑜的身体瘫软下来,连带着乔倩一起摔在地上。
“周郎,周郎,你别这样,我不经吓,不经吓……”泪水从她的眼角滑下,滴落在周瑜的脸上,她捧着他的脸,不停的用手抹着他脸上的鲜血,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乔儿,乖,我没事。”周瑜伸手想擦净她眼角的泪,却在她的眼角抹上了一片血红。
“回府。”周瑜费力的对赶上前来的侍卫道。他瞥了一眼不知生死的行凶者,道:“把他一起带回去。”
混乱中,谁也没有注意到事故发生时,两颗从暗处弹出的石子,一颗打到了马腹上,一颗打到了马上之人;谁也没有注意到,那个一闪而过的黑色身影将一封信塞到躺在地上的人胸口中。
混乱过后,街市重归于热闹,似乎从没发生过什么。
唯有那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一袭灰布长衫的盲眼先生喃喃自语:“天命!一切都是天命!”
那日后,周瑜整整昏迷了三日,乔倩在他的床边也整整守了三日。
第三日,周瑜悠悠转醒,望着趴在他床边睡得极不安稳的乔倩,周瑜苍白的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容,他欲伸手抚上她的乌发,却奈何根本使不上力气。他细细的端详着乔倩安宁的眉眼,耳边响起算命先生的话:既已相遇,便是命中注定。
乔儿,若我此劫是你,又何尝不是一种幸运,正如他所说既已相遇,便也是命中注定。
乔倩柳叶般的弯眉皱了皱,慢慢睁开了眼睛。
“醒了?”周瑜轻轻的说,苍白的嘴角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
“嗯。”乔倩迷迷糊糊的揉了揉眼睛,待看清眼前浅笑的男子后,水雾迅速侵占了整片眸子。“周郎,你终于醒了。”
“不哭,我没事。”周瑜费力的抬起手,轻轻地抹掉乔倩眼角的泪痕。“累了吧,快去歇着。”
“我不要。”乔倩抓住周瑜的手,粉嫩的唇微微嘟起。
“听话,你休息好了,才能照顾我。石头……咳咳……”周瑜稍稍提高音量向外喊道,却引来了一阵轻咳。
石头推门进来,看了眼周瑜,又看了眼乔倩,欲言又止。
“好好,我去歇着。”乔倩起身,好久没动的身子晃了几晃,石头眼疾手快的扶住。她冲着石头摆了摆手,帮周瑜掖了掖被角,道:“你也好好休息,我晚会来看你。”
“好。”周瑜安静的躺在床上,对着她轻轻的笑。
走出卧室后,乔倩望着从刚开始就心不在焉的石头,轻声问道:“怎么了?”
“夫人……”石头一张脸皱成了苦瓜,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到底怎么了,但说无妨。”
石头沉默了一会,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这才说道:“我们在凶手的身上搜出了一封信,本应交给将军,但是……”
“不行。”小乔打断石头的话,两条弯眉皱起,她闭上眼睛,捏了捏眉心接着道:“将军重伤在身,不宜操劳此事,还是直接交给策哥哥吧。”
“诺。”石头望着乔倩柔和的侧脸,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夫人的话越来越令他信服。
三日后,建邺城的菜市口,鲜血流了一地。
原来,几日前周将军携妻子外出游玩,路遇刺客,从而截获了吴郡太守许贡弹劾孙策的密信。孙策招来许贡与其当面对质,许贡拒不承认,并当众怒斥孙策狼子野心,与项籍相似。孙策大怒,诛杀许贡于菜市口。
当阿生把消息告知乔倩时,乔倩正在倒茶的手微微顿了一顿。
她没有说话,只是把茶水递给了阿生:“来,喝杯茶。”
阿生顺从的接过,一饮而尽。
“明日你便去街市散布,就说孙策嫉妒许贡之才,怕他阻了自己的仕途,这才找借口杀了许贡。”乔倩又给自己倒了杯茶,阳光映进她的眸子里,冷静的可怕。
“好。”
“阿生,”乔倩轻唤,她抬眸看他:“万事小心。”
阿生垂下眼帘,整个人都埋在阴影里,似是怕阳光太过明媚,灼伤他苍白的脸。他点了点头,转身消失。
望着阿生消失的方向,乔倩沉默了许久。
待她眼中的冷冽一点一点被柔和替代,她才开口唤道:“石头,备马,我们去看看姐姐。”
建邺城孙府。
“小妹今日怎么有空过来,公瑾的伤恢复的怎么样?”乔盼关切的问,一袭茜色曲裾绕膝深衣更衬得她肤如凝脂,眼波流转间,一室暗香浮动。
乔倩端起桌上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道:“还好,只是下床还要再过几日。”
“公瑾待你如此,做姐姐的心里也高兴。”乔盼端起茶盏,垂着的眼睛里划过一丝落寞。
“姐姐?”乔倩望着面前保养得当的女子,二十几岁的年纪,却依稀有了沧桑的痕迹。
“你们退下吧,我们姐妹说些题己话。”乔盼对着侍女吩咐,脸上尽是符合身份的矜贵。
“姐姐,策哥哥对你不好么?”待侍女尽数退出室内,乔倩才小心翼翼的问。
“也不是不好。”乔盼端起茶盏又抿了一口,眸光似网,中有千结。“他心怀天下,我又怎么能总缠着他。”
“策哥哥身为一国之候,自然要忙一些,姐姐无需懊恼。马上就要春猎了,策哥哥最喜欢打猎,姐姐何不陪他一起去?”
乔盼的眼中泛起一丝明动,却又在瞬间暗了下去。“我……我什么都不会……”
“那有怎么样!”乔倩打断她的话,略带嗔怪道:“姐姐嫁给策哥哥这么久,他都没有好好带你出去玩过,我听周郎说汤山的温池很不错,姐姐你不会打猎,泡温池总会吧!”
乔倩话音刚落,便传来一阵爽朗的大笑声。
“倩妹所说真是惊醒梦中人,我是该带盼儿出去散散心了。”孙策掀帘而入,雪色华服穿的松松垮垮,一头墨发用一根木簪随意的挽在脑后,手中永不离身的折扇煞有介事的扇了几扇。
乔倩姐妹起身,乔盼上前理了理孙策松垮的衣领,声音柔柔的:“今日怎么回来的这般早。”
“今日营中无事,便盼早点回来看看你,不想倩妹也在。”孙策望着低头为他理衣的妻子,微垂的眼角温婉如初,一如她软软绵绵的声音。他突然觉得这些日子,自己的确忽略了眼前这个处处为他早想的女子。
“策哥哥可是嫌我来的不是时候?”乔倩嘟着嘴道,明媚的眉眼一片稚气。
“怎么会。”孙策笑着道,他望向乔盼,一双桃花眼波光潋滟。“要不是倩妹,我怕是还没有意识到自己辜负了美人恩。”
乔盼的脸上飞起两朵红晕,衬着雪白的皮肤,面若桃花。
“汤山温池,我们过几日便去。”孙策凑到乔盼面前,低声道,言语暧昧,惹得乔盼脸上红晕更甚。
乔倩在一旁偷偷地笑,谁也没有注意到,她明媚眸子中一闪而过的落寞和狡诈。
半月后,吴营传来孙策遇刺的消息。
在家养伤的周瑜得知后,挣扎着下床要去探望,乔倩千方百计把他安抚好后,带着石头走出了内室。
“石头,策哥哥伤势严重否?姐姐可还好?”乔倩边走边问,轻皱的眉头,急促的语气,满是担忧。
“夫人,莫急,石头听闻中了两箭,一箭划伤了脸,一箭伤在了右胸,孙夫人无碍。”
乔倩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本是没什么大碍,不过,”石头停顿了一下,
“不过什么”
石头赶忙接着道:“箭上有毒。”
“有毒?”乔倩停下脚步,转头看他,眼中满是惊异。“什么毒?”
“朱砂泪。”石头抬眼看着乔倩迷惑不解的样子,解释道:“据说是鬼医在世时亲手所炼,中毒七日后皮肤溃烂而死,状如朱砂,所以名为朱砂泪。”
“可有解?”
“属下不知。”乔倩皱眉思索,一双琉璃眸深邃的诡异,她自是知道此毒之烈,近乎无解,阿生下手果然利落。
入夜,乔倩伺候周瑜歇下后,转身来到了书房。
“阿生。”她轻声唤。
黑影应声而出,他静立在窗前,如水的月光洒在他一成不变的黑衣上,勾勒出稍显柔和的轮廓。
“军医几日后定会研制出解药,即使不能全解,也会缓和毒性。到时你将这包马蹄香加在孙策的解药里。”乔倩将一个纸包递给阿生,清亮的眸子折射着月光,冷冽异常。
阿生接过,手指划过她冰凉的指尖,阿生的手蓦地抖了一抖。
“何用?”他破天荒的开口,语句简短,语调平静,不起波澜。
乔倩诧异的望了阿生一眼,淡淡的开口:“马蹄香本身无毒,可加上朱砂泪,不仅可以加重毒性,还可以让人丧失神智。”
阿生望着眼前清冷的女子,眼角眉梢没有一丝大事将成的喜色,反倒是那两弯细眉,越皱越紧。
他知她并不快乐。
几日后,果如乔倩所料,军医所就研制出了解药。说是能缓解孙策所中之毒,但是否有其他作用,尚不能明。孙权召集众臣商议,周瑜拖着病体硬要出席,小乔随侍左右。
“众卿有何看法?”孙权端坐在主位,黝黑的一张脸,两道卧蚕眉皱的紧紧的,严肃的慎人。
四下一片寂静,无人敢发一言。
“军医,你觉得呢?”孙权见无人发言,锐利的目光直射到军医身上。
年近半百的老军医颤颤巍巍的出列,佝偻着腰,恭敬道:“今解药药性不明,老臣以为,需有人为主上试药。”
军医话音一落,众臣便议论纷纷。
孙权目光深邃,冲着众臣摆了摆手,示意众臣安静。
“既然如此,仲谋愿为主上试药。”孙权站起身,一句话说的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不可,”周瑜出声反对,病中清瘦的身子披着一件靛青色长衫,越发显得弱不胜衣。“主上抱恙期间,吴国大局还需仲谋主持,你万万不可试药?”周瑜轻咳几声,又抿紧嘴唇压抑住,接着道:“我来。”
“不行!”乔倩上前扶住周瑜,眸子中划过几分嗔怪:“你的伤还没有痊愈,若要试药,我替你试。”
“乔儿,别闹!朝堂大事,你不可插嘴”虽是指责,可是那望向乔倩的一双眸子,柔情似水。
“我说不行就不行。”乔倩固执的皱起眉头,没有丝毫让步,冲着石头使了个眼色。
周瑜正要说话,却只觉得后颈一痛,便没了知觉。
石头扶住周瑜,乔倩示意他带着周瑜下去安顿,转头对着孙权道:“仲谋哥哥,乔倩愿意带夫试药。”
“倩妹,这……不行。”孙权的眉头皱的比刚才更甚,身为一个男子,他怎可至一个女子如此。
“策哥哥他也是乔倩的姐夫。我帮他试药,情理之中,仲谋哥哥,没有人比我更合适。”乔倩抬头望着孙权,明媚的眸子里满是坚定。对着那么一双势在必得的眸子,竟让一向说一不二的孙权都无法拒绝。
良久,他皱着眉,微微点头表示应允。
等待煎药的时间变得尤为漫长,孙权望着座位上异常坚决的女子,突然开始后悔自己的应允,周瑜视她为珍宝,倘若伤她星点,都等同致周瑜于死地。
侍卫将药端了上来,玲珑剔透的白瓷碗中,黑色粘稠的汤水,还冒着腾腾的热气。
乔倩端起,送至唇边。
“倩妹……”孙权唤了一声,一双寒星目,此刻带着三分犹豫,七分担心。
乔倩冲着他摇头微笑,仰起头一饮而尽。
片刻后,乔倩只觉腹中翻腾,似乎有上千只虫撕裂噬咬着她的内脏。剧痛阵阵传来,她一手按在小腹上,一手紧抓着桌案,支撑着自己的身体。豆大的汗珠从她苍白的脸上滑下,模糊了她的眼睛,她只觉周围越来越模糊。恍惚中有人抱起了她的身子,她迷迷糊糊的叫了一声:“周郎……”
孙权抱着乔倩的手臂一紧,径直将她放在内营的床榻上。
“军医,怎么回事?”他的声音冷冽异常,让正在诊脉的老军医打了个寒战。
“周夫人并无大碍。”老军医松了一口气,偷偷擦了擦哦额上的冷汗。“只是药效发作,血行加快所致,休息片刻便好。”
看着孙权的脸色稍有缓和,老军医趁机说道:“恭喜将军,主上之毒可有缓解之药啊!”
孙权并没有像老军医想象的那样欣喜若狂,小麦色的一张脸,一如既往的威严。他朗声道:“如此,速速煎来送于主上服下。”
军医领命出去,他并未看到孙权变得深邃的眼睛。
孙策服下药后情况稍有缓解,不料两日后突然全身溃烂,神志不清。彼时,吴军上下一片萧索,整个建邺城都笼罩在一层黑色的迷雾当中。
孙策中毒的第八日黄昏,孙策有了片刻的清醒。他先是召孙权入帐,兄弟二人商谈许久。掌灯时分,他又召周瑜,张昭入帐。
当日半夜,吴军传出噩耗:吴候孙策薨逝!
此时乔倩正伏在桌案上翻看着兵书,暖黄色的烛光在她白瓷般的脸上勾勒出柔和的线条。当侍卫来报时,她也只是愣了一愣,边挥手让侍卫下去。
片刻后,乔倩合上书简,跳动的烛火倒映在她澄澈的眼睛中,没有欣喜,没有欲望,只是一片平静无波。
“杀!”云峥自以为很帅气的甩出一张牌,对着对面的未未得意的挑了挑眉。
未未皱了皱细眉,将手牌一扔,曼斯条理的说:“挂掉了。”语气平静,似乎只是在和云峥讨论今天天气真好一样。
“未未你又这么快就挂掉了,雄才伟略的骚包孙策也拯救不了你。”胖子对着未未挤眉弄眼,未未却连个眼角也没给他,径自凑过去看阿九的牌。
“胖子你别欺负未未,下次未未选诸葛亮,诸葛连弩,扎死阿峥。”阿九一边摸牌一边说。
“就是,阿峥一点也不懂怜香惜玉,活该被扎死。”胖子火上浇油,冲着云峥笑的猥琐。
听到“怜香惜玉”这几个字,云峥的脸上泛起点点可疑的红色,一直蔓延到耳朵根。他自顾自的嚷嚷:“别说那么多,胖子,来,我们一决雌雄!”
云湛望着脸上满布红晕的云峥,嘴角勾起一个小小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