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浪漫言情月未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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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多情却被无情恼

身为满洲格格,穿前朝服饰自然不该,她不该穿,我就该恼吗?我似乎是气过了头,不该要求新月时时懂事明理,处处善解人意。换作珞琳,便随我怎么说,可新月不是我的女儿。她非但不是我的女儿,她还……每每听到那个声音,总让人不恼也难。努达海兀自反省着,自己的言行一定是被如此情绪牵连了。恼她新月如钩,钩子的「钩」?恼她为什么总要抽冷子出现在身边,他简直毫无道理可言,只为了那个似她的嗓音,而新月何辜呢?或许该找个时间心平气和地同新月谈谈,可努达海没想到自己已经没有机会了。

雪后初霁,珞琳手里拿着一本《本草纲目》,溜溜达达地去望月小筑里给新月送书。记得曾经在西山的约定——冬天一起打雪仗,只可惜初雪太薄,不过没关系,将来总还有雪天,到时一定要堆几个大雪人……

新月的神情比往常严肃,但心情极佳的珞琳并未注意。

「新月,你早说要《本草纲目》,瞧我这粗心的姐姐才给你送来。家中实在没有,我差奴才们去买了一本给你,喏!」

「谢谢,珞琳。」新月接过珞琳手中的书本,眼眶突然湿润。四个月前,她初入将军府,最先热情拥抱她的就是珞琳。珞琳用热忱友好的心换得了她的真情,这段姐妹情缘,她将一生不忘。

「这是怎么了?新月,你哭啦?」珞琳忙用帕子轻轻擦去新月脸上的泪。

新月颤抖着红唇,徐徐说出自己的打算,「珞琳,我正想去找老夫人和夫人说……」

「你要去宫里住?!为什么,新月?为什么?」

新月眨了眨眼睛,努力克制着将别离的哀伤,勉强笑道:「今晨我送克善去宫里读书,和太后商量过了,天气越来越冷,克善自幼瘦弱,禁不起寒凉,因此我们还是住在宫里方便一些。明日,我们就入宫。」

「我不信!」珞琳哀怨地望着新月,「你不要我这个姐姐了?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吗?还是我家人……」

「不是这样的,珞琳!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姐姐……」

「不是说好了,我们要一起打雪仗的吗?新月,你真的就这样走了?」

新月再三解释,不讲明真正的理由,只以克善作托词搪塞。总之,她去意已决。

这消息让努达海一家人很是震惊,大家都糊里糊涂的,唯有努达海能猜测些皮毛。难道是因为秋水潭边那几句话?新月会是如此气量狭小之人么?她之前表现出的大度与宽容,绝不像假的。那么,她突然选择离开,究竟与何人何事有关呢?这倒让努达海也有些想不透了。他只清楚,这个家若只有一人挽留新月,那人定是自己的儿子,若只有一人任新月去留,那便是他自己。

老夫人、雁姬、珞琳纷纷去劝新月,都被新月好生地感激了一番,也都一头雾水地被婉言谢绝了。有那么一个刹那,珞琳想起了最最关键的骥远。近水楼台却成空,骥远神伤至极,把自己关在书房里转磨磨。珞琳不顾丫鬟们的拦阻,直直地闯了进去。

「骥远!哥!」

「别来烦我了,让我冷静冷静吧!」骥远说着,就将珞琳往门外推。

珞琳吃力地招架着,大声说:「你先听我说,要留住新月,就靠你了!」

骥远当时一怔,瞪了半天眼睛才说:「你说什么?我可以留得住新月?」

「奶奶、额娘、我,甚至连珮琪都去过了,都不顶用呢!」珞琳焦急道,「你就去试试吧!否则,她就真走啦!」

骥远踟蹰地望着珞琳,不确定道:「我知道,可是……」

「你再不试,就一点机会都没有啦!还犹豫什么呢?」

「我当然想留她,只不过……我没想好怎么说!」骥远懊恼道。

珞琳翻箱倒柜地拿出骥远一直藏着的宝贝,往他手里一塞,命令道:「你就把它送给新月,把你平日里想说又不敢说的一股脑全说了!至少让她明白你的心意呀!她三言两语可以说通太后,让她和克善去宫里住。那么,若再有三言两语,兴许就定了你们俩的终身呢!」言罢,她握紧了骥远的手,坚定地看着他,「哥,你能行,你是最棒的,你一定能留得住她!」

得到珞琳的鼓励,骥远忽然觉得血脉高涨,意气风发地点了点头,迈开步子去向望月小筑。

此时,新月正在望月小筑楼头安静而立,目光空洞,没人知道她在想些什么。或许,她正在猜测着下一个说客是谁。

骥远迈进望月小筑之前,手心里汗涔涔的,他用力握了握拳,大步流星地走了进去。

「新……新月,我……虽然……虽然我的家人都来留过你,虽然你仍坚持要走,但是我还是想诚心诚意地再来挽留你一次。」骥远起先结巴,而后的言语渐入佳境,正如珞琳所讲,把平日里想说又不敢说的一股脑全说了,「新月,自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怦然心动。人如其名,你真如月牙儿一般,是我见过的最美丽、最动人的女子。我非肤浅之人,除了外表,我更欣赏你的性情。你不像其他贵族小姐那般娇纵蛮横,反倒亲切自然,相处起来让人觉得如沐月光,那样舒服、美妙。你的遭遇令我同情,你面对人生的态度更令我敬佩。四个月以来,我对你的爱慕与日俱增,你做的月饼、你对克善的教导、你为珮琪念的诗,以及你对太医的叮嘱,每一件事都让我对你有更深刻的认识。我就是这样,一天一天、一点一点地把你记在了心里。这幅画,是我凭印象描摹的,一直想送你,却苦于没有机会。择日不若撞日,请你收下。也许,我画的并不好,但每一笔皆发自真心、源于真情。」

新月的表情自骥远提及正题时,便僵了。他说了多久,她便僵了多久,直到他讲完,她还未彻底从错愕中挣脱出来。

「新月,你在听我说吗?」骥远的脸色由白转红,那片红色自脖颈直蹿上额头,他鼓起勇气继续说,「如果你愿意收下,就不要进宫了,好不好?初次见面,你就是我的奇迹。当你在西山摔到了头,血流了我满手皆是,那时六神无主的我真怕你有个万一,幸得你给了我一个奇迹。如今,新月,请你再给我一个奇迹。」

你才真正是我的奇迹,未央!努达海的声音不知从哪冒了出来,除了新月自己,无人可闻。她不禁轻轻战栗,心里似乎有两股势力在拔河。一头是努达海:未央,不要走。另外一头还是努达海:你走吧,快走!

「新月,你愿意留下来,是吗?你哭了。这说明,说明……」

骥远激动得一把握住新月的手,而新月惶然将手一甩,连带将未拆封的画撇到了地上。骥远的心随之一掷,目光也掉了下去。

新月咬着颤抖的唇,急忙捡起骥远的画卷,双手奉还,喑哑的声音中带着哭腔,「对不起,对不起,骥远。这画,我不能收。没想到你会对我说出这么一篇话,我……真的没想到。我现在,头脑一片混乱,我……」

「你虽然没想到,既然我说了,那么何妨考虑考虑?我可以等你,等你想清楚。」骥远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目不转睛地盯着新月,屏息等待着奇迹。

「我不要考虑,骥远,求求你,不要再问我了!」新月的情绪几近失控,她想不清楚,一辈子都想不清楚!若是能想清楚,她便不至于**痛苦不堪,夜夜辗转难眠了。考虑骥远,就是作茧自缚,若每日都同努达海照面,万一某刻克制不住,那可不是耍小聪明将「海哥哥」改口为「还没睡」那样轻而易举的。眼见骥远眸子里期许的光彩瞬间黯淡,她心存不忍,强压制不良情绪,好言相劝,「双亲过世不足半年,我无心谈论****。更何况,我始终当珞琳是姐妹,顺理成章地认你为兄长。对你,我从来,从来就没有过兄妹之外的感情。这些日子里,你对我的关怀与照顾,我感激,但是……不行,骥远!对不起,这幅画我不能接受,辜负了你一片好意,对不起。」

「你不能接受……难道连看一眼,都不屑为之吗?原来,我一直是自作多情,一直自作多情……」

「对不起,骥远。我愿意做你的妹妹,就像珞琳一样,但是……」

骥远感觉自己的心裂开了一道口,他恨不得将手中的画也扯成两半,而那撕裂的心又偏偏流出汩汩的不忍。模糊的视线提醒他,不能久留。男儿流血不流泪,在拒绝自己的女子面前哭,未免太没出息了。人家丝毫不领情,自己若还剃头挑子一头热,那不成了愣头青?他,富察•骥远,应当是个有风度、有涵养、有自尊、有自信的男人!

「好吧,新——月——妹——妹。」骥远觉得自己全身的神经都麻木了,他机械地说话,机械地走路。他再听不见新月是否又说了些什么,更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望月小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