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浪漫言情月未央
388000000054

第十九章 今夕何夕

自西山至将军府,新月一路「睡」着,云娃用衣服紧紧地按住她的头止血。所有人都想抱怨,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将军府上下得知新月格格受伤昏迷,仿佛被焦雷劈中一样。奉旨抚孤,抚到头破血流的地步,这该如何向太后交待?还好,骥远有心,没随同回府,而是直接往宫里冲。他横冲直撞的架势绝不亚于捉拿歹人时的奋不顾身,几乎可以无视一切,脑海中只有两件事:请太医,救新月。

太医来了,努达海随后赶到,迎门撞上一盆血红。当初一手救下新月时,他绝不会料到今日。

「大家让开些,别都围在这了,先到外面等等吧,厅子里坐坐也行。骥远,快带大伙出去,好让太医诊断。」雁姬的声音。

震惊之余,努达海没有慌乱,三两步进得门去看个究竟。但愿,苍天护佑!

屋内,有太医和云娃忙忙碌碌,新月却安静极了。努达海望着那苍白如纸的脸,紧蹙眉头道:「这……太医,新月这伤要不要紧啊?」

太医将两粒红色的小丸交给云娃,令其喂新月服下,转身回答道:「好在格格脑后的伤口并不大,之前的止血措施得当。格格刚服了药,晚些时候应该能清醒过来。老夫这就去开个方子,请府上的人去抓药。至于这伤到底要不要紧,一切……还是待格格醒来,方可确诊。将军,少安毋躁,也请外面等候吧。」

门外,哪里还有坐得住的人?除了年迈的老夫人间歇地坐一坐,其他人皆欲把地皮磨去几寸。克善不住地哭,出于幼稚的好奇,他才会带珮琪上山实验轻功,却绝没想到会酿成大祸。雁姬除了安慰,也不好再说其他,毕竟眼下还不是责怪骥远的时候,新月的安危最是要紧的。珞琳不时地朝屋里巴望,心头涌起一阵强烈的懊恼与自责,早知如此便不提议登高了。

过了黄昏,新月依旧没有清醒。太医见不得世子可怜巴巴的模样,便让克善进去陪姐姐。后来,大家都忍不住要进屋去瞧,远远地守候着、祈祷着……一直在床前伺候的云娃却在此时捂着嘴巴,奔了出去。

「云娃,你怎么啦?」莽古泰跟出来,关切道。

云娃脸色煞白,完全克制不住恐惧所使的颤抖,她突然用尽全身力量抓住莽古泰的胳膊,低泣道:「我真害怕,怕格格就这样去了……」

「不许你胡说!」莽古泰恼火地反手抓住云娃,「格格绝对不会有事!一千个平安,一万个平安!快把你刚才的话收回去,快!」

云娃勉为其难地抬起头,坚强地看着莽古泰,声音难免还有一些颤抖,「我收回,是我胡说八道了!可是……」她用袖子沾了沾脸上的泪,却阻止不了泪水再一次决堤,心里更加酸楚难耐,「格格,她实在太苦了!自从离开荆州,她就从来没有为自己活过一时半刻!在野地里,她就曾经为小主子死过一次,这次也是一样!你知道吗?她全然没有自己的喜怒哀乐,我整日看着她为了弟弟喜,为了弟弟愁,心里多不是滋味?我想心疼她,却又无能为力!可今天,我都做了些什么?」说着,她抬手给了自己一记耳光。

莽古泰当时一惊,死死抓住云娃的手,喊道:「云娃,你理智一点!」

云娃依旧对莽古泰哭喊:「我为什么不拉住格格?我当时在干什么?我在担心小主子,大家都关心小主子,谁来关心格格呢?格格太可怜了……她的腿还没好,我竟如此大意,简直是混蛋,猪狗不如!我对不起王爷,对不起福晋……」

「别吵啦!」努达海高声呵斥道,「你们的主子醒了,还不快进来瞧瞧?」

新月是被一个如梦似幻的声音唤醒的,她疲惫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白净而年轻的脸。

「新月,新月!」骥远满怀激动地说,「你终于醒了,新月……」他如获至宝,又无所适从,竟不知当如何珍惜才对。

「呃……」新月感觉头部疼痛而昏沉,尚且意识不到有人正紧握着自己的手,她蹙了蹙眉头,轻声道,「骥远?」

「是啊,我是骥远!太好了,谢天谢地,你还认得我!」

「骥远啊,先闪开让太医诊断吧!」老夫人无奈地提醒着孙儿,哪有大庭广众之下就拉人家姑娘手的?哎!

太医为新月诊过脉,轻捋胡须,长出一口大气道:「嗯,嗯……好!药呢?煎好了没有,快送与格格服下。」

「药来了,药来了……」沁儿端着药,急匆匆地送进来。

「我,我怎么了?」新月欲挣脱混沌的意识,将眼前陌生的一切看个明白,可头脑里似乎有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她,下沉,下沉……这感觉犹如陷入一片流沙,越用力便陷得越深。

「我来喂格格!」云娃接过药,一刻不停的负疚感令她时时抢着伺候新月,「格格,您在西山受伤了,不记得了吗?」

格格?对,我是格格,端亲王唯一的女儿,我叫新月。西山?对,对……新月机械地张着嘴巴喝药,头脑却半刻不曾停歇。她摸了摸自己的头,是纱布么?

「姐姐!」克善终于忍不住奔到新月床头,哭咽道,「姐姐,对不起啊,姐姐!我的姐姐……」

新月轻轻掴了掴克善的头,嘴上说着没事,却仍是一脸心事重重。

太医说,格格神志清醒,脉象平和,已度过了危险,连服五日汤药,即可大好。大家都沉浸在巨大的惊喜和安慰里,因此谁也没有留意新月脸上略奇怪的表情,只当是她还没有彻底清醒吧!

「谢谢。太医,您这边请……」一个男子的声音刺激了新月的神经,她寻声望去,有一个身影转弯,消失在门口。那是?

「姐姐,你在看什么?」克善问。

「没什么。」新月凝视着克善,暗自想:这是我的弟弟,我有个弟弟,叫克善,克善。

一碗药见底,云娃伺候新月侧躺下。新月不停闲地打量周遭,那个身影没有出现。

须臾,雁姬说:「这样吧,时候也不早了,大家都散了吧!我留在这照顾着新月。太医方才也说了,今晚就留在咱们府上,随时照应着。」

「可是……」骥远哪会舍得离去,他第一个站出来说,「我在这陪着吧!」

「骥远,姑娘家休息。你在,多有不便。」

「那……我去外面守着。」骥远疼惜地看着新月,语带温柔道,「新月,你好好休息吧。」言罢,他走了出去,目光透出十分留恋。

克善当然更要陪伴姐姐,珞琳、珮琪无一肯离开,哪怕是同骥远一样在外面候着也好。

「新月,」雁姬面带微笑,亲切地说,「今夜就由我和云娃在这里守着你了。你若是有任何不适,一定要讲。太医就在外面,努达海陪着他喝茶……」

努达海?新月听到这三个字,心上蓦地一紧,随后便听不进雁姬的任何叮咛了。新月努力回忆着那个身影,他是驰骋在古道上所向披靡的威武将军,英武而神勇。他有着怎样一副面容?尘垢背后隐隐透出的年轻俊朗,仿佛合眼可现。这就是他么?轮廓刚毅,天庭饱满,鼻若悬胆,眉心与鼻梁挺直而接,唇薄而有型,抿唇流露出一抹尊贵的气质,他有一双大眼睛,黯淡无光的眸子,炯炯如炬的目光,究竟那双眼睛才是真实的?两张几乎一模一样的脸交错重叠着……十九岁,三十九岁?

「新月,你怎么了?」雁姬察觉到了新月眼睛里的恐慌。

新月无法掩饰心绪,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头的确被撞出了毛病,天大的毛病!她惶然抓着雁姬的手,「夫人,请您快去叫太医,我……」

太医进门,所有人都跟了进来,其中自然包括努达海。突然见到这身影,才知他并非所想。新月第一个反应就是闭上眼睛,她不得不请求大家出去,太医独自留下。

「格格,您哪里不适?」

「并无不适,我只是想知道,撞到头会出现幻觉吗?」

「不无可能。怎么,格格您视物模糊,还是记忆缺失?」

「这倒没有,只是感觉有些混乱。请问太医,如今可是大清年间?」

「正是。」

「我是端亲王之女,蒙太后不弃,封为和硕格格,入住将军府……」

接下来,新月的言语足以令人啼笑皆非,幸好被太医当作病人,倒也算得上有情可原。太医为新月把脉,一切安好。说来说去,他觉得新月的思维清晰无比,能将她自己的经历讲得头头是道,又无不适之感,看来格格的伤并无大碍。

新月忍住了一些「疯言疯语」,当太医走到门口时,她又不禁问道:「太医,二十年前即是明崇祯十一年么?」

太医当时一怔,屈指算来,呵呵笑道:「应是明崇祯十一年。」朝代更替能算得如此精确迅捷,谁说她头脑混乱,又何来幻觉?呵呵,一定没事,没事。

新月失神地点了点头,道:「多谢太医。」

目送太医离开,新月又稳稳躺下,回想起方才,自己昏迷后应是被这句话唤醒的:「小懒虫,别睡了!起来,我们去看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