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浪漫言情月未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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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恨铁不成钢

八月十六一早,骥远向皇上自荐作克善的谙达,得到允准后便将消息告知了克善。以后,骥远可以早上送克善进宫读书,中午接克善一起去校场,下午一同回家了。

月饼、火锅、烟火、吟诗、赏月,甚至舞蹈……昨晚实乃近来罕见的开心,克善显然还沉浸在昨日的兴奋和喜悦中,习字时心不在焉地写错了好几回。

下午,克善第一次学习射箭,他尚且年幼,因此使用的弓箭都比惯常的要小巧一些。骥远极耐心地为克善讲述动作要领,如同努达海当年教他的一样。

「侧一点,身子再稍微侧一点……脚摆这里,手要稳,瞄准把心,手一定要稳……别紧张,用心瞄准。手、眼、箭要形成一条直线。好!看准了,用力拉弓……一、二、三!」口传身教,骥远手把手地帮克善完成了人生第一箭。

嗖——校场一片欢呼声,克善原本紧张得手心潮湿,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一瞧自己的箭正中红心,成就感油然而生。一箭中的的滋味竟是如此美妙!这便是大人们常说的巴图鲁么?克善惊喜地抱着靶子,骥远抱着他在校场上转了好几圈,众人皆赞叹小世子前途无量。

「月饼名字取得好,箭射得妙,小克善,你将来必是个文武全才!」

休息间歇,克善特意敬水给谙达,诚恳言道:「谙达辛苦了,喝水。」骥远开心地笑着,哪知克善又强调道,「一定要多喝水,多喝!」

「多喝?」骥远不解道。

克善坏坏地捂着嘴巴,笑道:「你是不是吃了我姐姐做的闲泥幽月?她昨天做枣泥馅月饼的时候,想多放点糖进去,结果一分神错放成了盐,因此叫咸泥忧月,咸盐的咸,忧愁的忧。姐姐的月饼都被你一个人吃了,那么咸,你能不多喝点水吗?哈哈……」

「嘿,我说那月饼怎么……小家伙,你……」

骥远去呵克善的痒,把他逗得几乎仰在地上。其实,骥远表面生气,心里却有些惊喜,回味起新月昨日的笑,原来她不光惹人心疼,竟也有如此俏皮可爱的一面。

原本该莽古泰带克善回府,可是整个下午克善与骥远嘀嘀咕咕的,提前就把莽古泰打发回家,至于他二人之后去了何处,那是秘密。

当晚,克善随骥远乘兴而归,却未料家中候着的竟是骤雨惊雷。莽古泰人微言轻,自知不可违背克善世子和骥远的少爷的意愿,但出于对小主子的忠心一片,他不得不怀疑,不得不跟踪,并将自己看到的知会格格。

饭菜都已上桌,骥远才带克善回到家中。晚饭时,新月面色沉静,除了回答雁姬的一句关心之外根本没有说话,并推说不饿,根本不等克善,早早地回了望月小筑。她跪在双亲的灵位前,合眼、沉默。云娃和莽古泰二人急得在屋外转磨磨,但是格格有命不准任何人入内。

「格……哎,」云娃偷望了屋内一眼,顿足道,「要不,咱们去请将军和夫人过来劝劝吧?」

「这……」

「都是你!干吗要告诉格格,惹她生那么大气,这如何是好?小主子怎么还不回来呢,我去看看……」

「姐姐!」「新月,新月!」声声呼唤中透出喜悦与期待。

克善和骥远进门的刹那皆笑容可掬,可面对两张堆满愁雾的面孔,他们转瞬便兴致全消了,奇怪道:「怎么了这是?新月她人呢?真是不舒服吗?」

「格格……在里面。可是,她不让任何人进去。」云娃哀怨地看着克善,「小主子,哎!」

骥远微笑道:「究竟怎么了?」

莽古泰阴着脸暗地瞪了骥远一眼,咬着牙低声道:「格格生气了。」

「气?她……」

骥远的话未说完,克善已经闯了进去。姐姐怎么会生气?他要去哄她!云娃和莽古泰没有硬拦克善,只是把骥远挡在了门外。

「姐姐,姐姐,你怎么了?你生气了?」克善轻轻摇着跪在地上的新月,「姐姐,你为什么一直跪着,你为什么不理我?姐姐……」

新月抬眼望他,表情幽冷,看眼睛显然是刚刚哭过,「我对不起阿玛,跪着悔过。」

「你怎么对不起阿玛?你哪错了?姐姐,你起来,你先起来嘛!我有……」

新月没有站起来,依旧纹丝不动地跪着,命令道:「克善,你也跪下。」

克善很听话,尽管莫名其妙,他仍乖乖地跪在了新月身边。

门外,骥远看着莽古泰比锅底还黑的脸,渐渐猜出了端倪,怎奈他被拦在外面,只好对着屋内喊:「新月,你是不是为了克善回家太晚而生气?你别误会啊,他……」

「少爷,您就少说几句吧!」莽古泰生硬地阻止了骥远,「奴才求您别再惹格格生气了!」

情急之下,骥远硬闯,门哐啷一声开了。克善惊了一下,而新月却连头都不回。骥远将手中的拐杖递给克善,并使了个眼色。

「姐姐,」克善一边说着一边察言观色,「前天你的手被手杖上的木刺扎破了,今天我跟骥远去给你买了个新的。这支拐杖的头是玉的,下面也打磨得很光滑,绝对不扎手。」

云娃与莽古泰互视一眼,原来如此……他们冤枉克善了,这孩子不是贪玩,而是有心。可谁也没想到,新月却对此置若罔闻。

「新月,这是你弟弟的一片心意呀!」骥远说。

「谢谢!」新月十分严肃,但仍保持着礼貌的口吻,「请你带克善出去吧!」

「姐姐不起来,我也不起来!」

骥远皱着眉头,却无计可施。昨天晚上的她俏皮可爱,可今天晚上……她也太犟了,而且犟得毫无道理可言!他着急,声音难免大了些,「新月,你的腿还没好,克善又这么小,你们俩双双跪着,你就舍得?!有什么话不能起来再说?你如此执意惩罚自己,惩罚克善,难道是罚给我看的?那你倒不如直接说我好了!」

「格格,您就起来吧!」云娃与莽古泰也跪下去哀求着,「格格,是奴才错了!奴才不该多嘴多舌!小主子善良懂事,奴才却搬弄是非,您要是恼火,就罚奴才!请二位主子先起来吧!」

新月固执言道:「克善心疼我,我感动。骥远你带他去为我买拐杖,我感激。可是,这终究不能与贪玩等同。」

「贪玩?」

「你们不是还看了把式,玩了空竹,吃了小吃吗?昨日中秋,当玩耍时,他大可闹个尽兴。今日,当刻苦时,半刻也不该少,何况是半天?」

「那……那是顺便呀!克善是个七岁大的孩子,压抑了这么久,偶尔逛逛街,散散心,这有何不可呢?你也曾经七岁,我也曾经七岁,扪心自问,你被人这么苛刻地要求过吗?」

新月心头一酸,眼泪簌簌落下,樱唇轻颤,声音却极有力,「苛刻?对,我是苛刻!因为他不同于你我,不同于任何一个七岁大的孩子!他是忠烈王的独子,是我们家唯一的希望,也是我、云娃、莽古泰忍痛偷生的全部意义!他的命是多少血肉之躯换来的?他但凡有一丝懈怠的情绪、贪玩的念头,便对不起那些地下的英魂!」

骥远被新月的话触动了,一时哑然。早觉得新月与克善姐弟情深,但此刻他才发觉新月对克善的重视竟是如此超乎他的想象。

「姐姐,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贪玩了,我好好读书,努力学功夫。姐姐,你别哭,别哭……」克善给新月擦了擦眼泪,便对着灵位磕头,嘴里一直在说,「阿玛,克善错了。」

听着克善以头触地的声音,谁都不会忍心,新月当然最心疼。她强把克善扶起来,严厉地说:「道歉已经没有用了!咱们逃难的时候,你在山洞里怎么说的?你说你会争气,你不会让我失望。」

克善抽噎着求新月,「姐姐不要对克善失望!你打我吧,骂我吧,求求你就是不要失望!我一定争气,我……」

「一定要这样哭哭啼啼的吗?」骥远有百般滋味在心间,一时不知如何疏解,他拉起克善往院子里走,「走,练功夫去!把下午的时间,统统补回来,我陪你一起练!」

新月不顾云娃的哀求,兀自在灵位前跪着。她轻轻抚摸着躺在地上的新拐杖,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淌,心里念着:阿玛,我如此狠心待他,实非得已,请您原谅……

不久,老夫人、努达海、雁姬、珞琳、珮琪齐聚一院,你一言、我一语地劝着,寂静得只剩呼吸的望月小筑顿时热闹起来。大家将新月搀起,再去哄克善,没成想克善比姐姐还犟,答应骥远站一炷香就须站完一炷香。

「奶奶、额娘,你们不要管。这是我下午该做未做的,现在补上!」骥远陪同克善蹲马步,香灭方止。

事后,老夫人暗地埋怨骥远,如此性格倔强、身份高贵的格格,他如何娶的?骥远轻笑而不答,恭顺地告退。回到方圆轩,他对着新月的画像,心中波涛翻滚,久久不得平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