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浪漫言情月未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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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载不动这许多愁

新月被蛇咬了一口,混乱中竟也没人注意,毒素正在她体内慢慢扩散开来。距荆州尚有十几里路,努达海终于感觉到昏睡在自己怀里的新月格格似乎不只是受了惊吓或者劳碌过度那般简单。一路上,他几次尝试唤醒新月,欲让她独自骑乘,可新月连眼皮都不撩,当下更是呼吸急促,喘得与之身贴身的努达海都跟着不安起来。他预感不妙,便快马加鞭,不等身后的马队,先行回到荆州。

「中毒?!」听了军医的诊断,努达海盯着新月小腿上的红肿,错愕不已。

「将军可曾见过那条毒蛇?若知毒蛇种类,也好对症救治。」军医一边询问,一边急救。

努达海答不不出来,他压根没见着新月被毒蛇咬过。但是,他再三叮嘱军医全力救人,甚至连「提头来见」这样严重的字眼都说出去了。被毒蛇咬过,如不及时处理便有性命之忧。带新月一路奔驰,途中耽搁了多少时辰,他心中自然有数。正因为心中有数,他才分外心焦。好不容易找到了端亲王的遗孤,四人绝不能变为三个,否则便愧对端亲王的在天之灵。

更深时,云娃携克善赶来,一见新月的模样,她简直把肠子都悔青了,只怪自己有眼不识泰山,在格格面前乱传话。尽管她仍不明白镶白旗为何要砍正蓝旗,但当下多虑无益。克善一味地哭着,努达海见状不禁要安慰几句,并请云娃照顾小世子以及负伤的莽古泰,不要打扰军医诊治。

又是火又是刀,他们的工具倒挺齐全,可是军医们审慎忙碌的样子在心神不宁的努达海眼中,却是笨拙得令人发狂。看着新月颇急促的呼吸,努达海一直皱眉头。他在床头徘徊着,大有将地面踏穿之势。可不知何时,他已经走到户外去了……

望极天际,星斗寥寥,引人注目的就仅有那弯如钩的下弦月,光华皎皎,似清泉泻入眼底,予心丝丝凉意。周遭寂静无风,与惊魂动魄的白日判若两个世界。努达海面无表情地对月长嗟,目光深邃而幽远。他时不时地绕动指上的扳指,唯有这小动作可泄露他对帐内那飘摇生命的担忧。天佑英魂,当偿其遗愿,新月是端亲王舍命保住的爱女,如今怎堪唤她去了?

「禀将军!」

努达海手上的动作戛然一顿,转身时满眼关切,「讲!格格怎么样了?」他不希望听到任何与心意、天理相佐的字句。

「格格的症状见轻,想是性命无忧。」

「想是性命无忧?想?人命岂能想象?」

「小的失言……格格必是性命无忧,只,只是……」

「只是什么?别吞吞吐吐的!」悬起的心还没落稳便又提了起来,努达海微恼地迈开大步,自己进帐去瞧。

「只是格格尚未清醒,尚未清醒。」军医追在其后懦懦答道。

这个节骨眼上,军医还有心思逗闷子,努达海当然恼火,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军医的「只是」其实另有隐情……

待到新月醒觉,已是翌日晌午了。云娃和克善,甚至重伤的莽古泰都笑中带泪、泪中带笑地挤在床边。格格苏醒了,虽然面色苍白,但是她的每一下呼吸、每一次眨眼都令其他三人欢喜不已,四人又能团聚在一起了。握着克善温暖的小手,恍惚的新月终于舒了一口气,但紧接着她的心又纠结起来。

大家都注意到新月游移的目光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面面相觑过后,众人闪开一条路,那目光便着实落在了原本并不靠前的努达海身上。新月要找的人正是努达海,多日来除了令自己挂怀的弟弟,她最惦念的还是阿玛、额娘等至亲的下落。虽然虚弱,但她的意识很清醒,她知道那个骑白马、铠甲发着银光的人应该能够给她一个答案。

努达海先是一愣,随后便会意地三步上前,轻唤一声:「格格。」

「你是谁?请问这是哪里,你可知我双亲下落?」这声音虚弱而喑哑。

几个时辰之前,努达海曾指引着克善等三人到端亲王一家的棺椁前痛哭了一场,如今他又要重新回答一次,「我是威武将军,努达海。此地便是荆州。我率镶白旗赶到时,这里已经失陷。经过一个日夜的交锋,我们把荆州夺了回来,这才发现了府上的……请格格节哀,你的阿玛、额娘和哥哥……都壮烈殉国了。」

克善又哇哇大哭起来,死死地抱着同样泣不成声的姐姐,这样的场面令在场众人不禁悲从中来,即便是刚毅勇武的努达海也隐隐感觉眼眶发胀。

满脸泪痕的新月坚强地咬了咬牙,硬撑着要起身去拜祭,这才发觉左腿仿佛不是自己的。

「我,我的腿……」

「格格昨日中了蛇毒,因医治迟延,所以……」军医偷瞄了一眼努达海,本就不大的声音更加低弱了,「所以,呃,行动暂时有所不便。」

新月轻轻点了点头。努达海在一旁听着,没吭气,凝重的神情之上又罩了层薄薄的愁云。新月在云娃的搀扶下,艰难地前行。望着那弱柳扶风的孱弱身躯,旁人忍不住要去扶上一把、搀上一下,却又都碍于礼数。新月抚棺而泣时,努达海将军医拽到一旁。

军医盯着努达海严肃得近乎严厉的神情,不禁哀叹道:「小的知道什么都瞒不过将军,格格中毒时间过长,虽然性命无忧,只怕这腿上会落下毛病呀!」

她同珞琳年纪相仿,家中那活蹦乱跳的女儿是个闲不住的乐天派,整日开心得合不拢嘴,而这新月格格……努达海心上顿时一抽,讶异之时不禁遥望那断肠心碎的人儿。将心比心,同是花季少女,怎不叫人怅然?废物二字在努达海嘴边转了转,又被咽了回去。他只叮嘱道:「先不要对格格讲实情。你再去找其他人研究研究,看能否挽回。」努达海疲惫地吐了口气,拍了拍军医的肩膀,深深叹道,「她可是端亲王的遗孤啊!」

军医拱手言道:「喳!将军放心,小的自当全力以赴!日后恢复起来,也要靠格格自身的努力,或许不会落下大毛病。」

努达海神色凝重地望了军医半天,淡淡言道:「如此,最好。」

荆州已收,镶白旗当班师还朝,一路护送遗孤及端亲王灵柩进京。为了使忠魂早日安寝,他们一路疾行,几乎餐风露宿、风雨无阻。从阿山口中得知获救当日那些正蓝旗完全是山贼的伪装后,悔恨交加的云娃便在新月面前忏悔过千万回了。对此,新月全无怨尤。每每面对不谙世事的克善,新月都会自觉是个强者,是勇气与力量的不竭源泉。这一切皆看在努达海眼中,素来弱不禁风,如今又添腿疾,她哪里是强者,分明只是可怜人。因此,努达海更加小心翼翼地呵护这姐弟二人,尽力不让他们受一丝劳累、经一点风霜。他亲自为新月做了根手杖,遣人沿途寻访名医,无论是否凑效,新月都深深地将这份暖暖的呵护暗记于怀。有时候,她反倒安慰努达海,用她沙哑的嗓音淡淡地讲一句:「没关系,有了这根拐杖,起码我还能走路。」可她从来没有笑过,甚至连敷衍的安慰都办不到。

晴夜,月上弦。

很久没有笑又许久不曾哭的新月再也压制不住心头的悲恸,深夜想必无人,她吃力地走到久违的朗朗星空之下透口气。白天的一场暴雨已将天空彻底洗刷,空气中弥散着雨后泥土的气息,徐风幽幽地拂过面庞,如此惬意爽然的仲夏之夜对于新月而言依旧有些寒冷的意味。冷,由心生。一钩月牙儿入眼,它洁净若无暇之美玉,又单薄如脆弱之蝉翼。真个是,载不动,这许多愁……细数离开荆州已有七日,莽古泰的伤见大好,而她的左腿仍未有起色。想至此,新月低转明眸,不禁轻叹了一口,啜泣起来。

「还没休息?」这声音着实把凝神望月的格格吓了一跳。

新月腿脚不便,幸得努达海及时托了一把,否则一准摔了。努达海并非有意,同样在望天的他听到新月独特的脚步声,才从冥思中清醒,少不得来问候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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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月慌忙拭泪,轻声道了句:「将军。」

今日的新月嗓音终于不再沙哑,声色一如当前的空气般润泽,可是……这声音是否有些?心跳突然漏了一拍,努达海微微一愣,又故作无事,暗自想道:努达海,你这耳朵是怎么了?

「这样的月光,仿佛是才见过,又恍惚已阔别千年。」新月没有注意到努达海的神色,她还兀自感叹着月之亘古、人之无常。往日无忧无虑的时光谈不过十句,剩下的便只是离开荆州那日,额娘幽冷且决绝的神情,阿玛眼睛里充斥的珠网般的血丝,他那双对视时叫人不禁心如刀绞的眼睛……望天,月华依旧,却又非同往昔,正应了那句今人不见旧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这样的月光,仿佛是才见过,又恍惚已阔别千年……这样的月光,仿佛是才见过,又恍惚已阔别千年……这句话反反复复地在努达海的心头转,他不禁盯着新月微微发抖的双唇,即便勉强压得住震惊,神情亦已近乎愕然。新月的声音竟同一位故人不差分毫,这令努达海始料不及,思绪又堕进深不可测的记忆之中。二十年来,这段记忆害得他有口难开,葬心沉吟。眼下,也正是这段记忆助他海不扬波,悉心理事。毕竟阅尽世事,他很快就敛起不该流露的心绪,只当这是个巧合吧,天下之大无巧不有,且听新月细声慢语地将心事层层剥落开来,时而回答一声,关怀一句,这是最起码的理智与尊重。可那一下轻一下重的脚步声,实在扰人心魂。

新月的腿疾,究竟谁能治疗?努达海微虚双眼,月色重叠,愁上覆忧,想必那弯忧郁多愁的月牙儿给不出答案,难道非得道成仙者不可为?蓦然忆起二十年前的月光,仿佛是才见过,又恍惚已阔别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