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小区,已是夜里十点多。
赵大才先带林彩月到自家的便利店,清洗了一下伤口,喷了些消炎露。又打电话把赵曼枝叫下来,让她带一套女孩子穿的衣服,给林彩月换上了,才回去家中。
现在的便利店基本都是无人值守的,做这些挺方便。
赵曼枝见弟弟带回一个女孩,还全身是伤,问他咋回事。
赵大才简要说了,赵曼枝一把将他拉到一边,揪着耳朵低声骂道:“你个死鬼,这么好的事都不叫上我!”
得知赵大才收获两个基因点后,更是十分懊恼,气得直顿足。
不过,眼见弟弟带回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赵曼枝的兴奋还是压过了懊恼。一把推开赵大才,拉过林彩月,在一边细声细语就不知在说些什么了。
推开家门,赵大才喊道:“爸,妈,我回来了,肚子饿了,做点夜宵!”
何雪梅探出头来一看,见儿子带着个不认识的姑娘回来,仔细一看竟是林彩月。虽不知赵曼枝的衣服怎么穿在她身上,不过没有多问,立马喜滋滋道:“回来了啊!那位是……彩月吧?哎呀难得难得,快坐快坐,我去给你们做宵夜!”
说完,走进厨房,嘴里还不忘训斥赵大才:“大才你也真是的,彩月要来你都不早点通知家里,现在你看,都没什么准备的!”
林彩月的状态已经和以前完全不同。在以前,她必定会用甜美的笑容说几句好听的客气话,现在只是勉强笑笑,说:“不妨事的。”
好在何雪梅没怎么注意这些,就进厨房了。
“大进,儿子带朋友回来了,你还不快出来帮忙!”厨房里何雪梅高声喊道。
赵大才立马憨笑着,从房间里冲出来,朝林彩月点点头,也钻进了厨房。
“来,我带你先去洗澡,一会去我房里玩儿。”赵曼枝拉过林彩月说。
林彩月被赵曼枝拉走后,赵大进还在厨房里埋头干活,何雪梅跑了出来,也把赵大才拉到一边,低声问:“儿子,得手了?”
“什么得手了?”赵大才眼睛一瞪。
何雪梅手指猛戳赵曼枝房间的方向,“林彩月啊,你不是很喜欢她吗?现在终于带回来了,肯定搞定了吧?”
“妈你的思想能纯洁一点吗!”赵大才白眼一翻,转身就走。
何雪梅急道:“哎你看你!妈可是为你好啊!该下手时就下手你懂吗?”见赵大才不理会自己,只好嘀咕着,又钻进厨房了。
吃宵夜的时候,林彩月虽然还是一脸的心事,不在状态,不过赵大进和何雪梅以为是自己的热情吓的,也不以为意。两夫妇早点吃完就回房了,然后让赵曼枝也快点吃,吃完就去洗碗。
赵曼枝很配合她爸妈,吃完就说:“弟弟,碗我洗吧,桌子我来收拾,你多陪陪彩月,和她说说话。”
楼顶天台,赵大才和林彩月抱膝坐在地上,吹着凉爽的夜风,看着城市的夜景和天空。
当然,现在快零点了,城市已经不再喧嚣,夜空中也看不到多少明亮的星。
两个人随便说着话。说认识的这几年,说班里的同学,说曾经的梦想,还说小时候的事。你一句我一句,轻轻地说着。有时候没什么说的了,就沉默一会,想到什么了,再继续说。
时间很快就到了凌晨三四点。
两个人竟不觉疲倦,但气氛有些淡淡的忧伤。
赵大才明白林彩月遇到了伤心事,既然她不主动提及,赵大才也就没问,只是顺着林彩月的话,有什么说什么。
赵大才知道,现在要做的,就是让她感到放松;让她觉得,无论什么事情,都会像流水一样,终究归于平淡,然后随时间慢慢流逝掉。
这些道理赵大才以前也不懂啊,尽管看过一些书,可都是看过就忘,哪里能够理解。现在事到临头,却仿佛天赋加身,自然就懂得怎么去做了。
就这样,林彩月的心绪逐渐宁静下来。
又是很长一段时间两人都没开口说话。
现在是十月的天,后半夜的风,有些湿冷。
见林彩月抱着膝盖,冷得有点想蜷缩,于是说道:“我去拿件外套上来。”
赵大才要起身的时候,突然感觉一只冰凉的手把他拉住了。
“不用了。”林彩月说。
自从离开宁家后,林彩月还没主动拉过他,这一拉,倒是让赵大才心头一阵悸动。
林彩月说:“让我在你身上靠一靠好不好?”
“啊?好……”
然后赵大才感觉到一个香软却冰凉的身子靠了上来,他忍不住伸出手,环过那个冰凉身子的背,握住了她的右臂膀。
林彩月的声音似在梦呓:“我好冷,我好怕……大才,你说我该怎么办?”
“什么都不用怕,有我呢!”赵大才说。这一刻,他感觉到了作为一个男人,有了给所爱的人依靠的那种骄傲。
“大才,你会看不起我吗?”林彩月低声说。
赵大才道:“怎么会!你不要想太多,有什么事情过去就好的!”
“可是我……我的事情……是过不去的……”林彩月靠在赵大才肩头,双眼望着前方的天边。她知道黎明前虽然最黑暗,太阳却一定会升起……但那是亘古不变的天地自然。
人呢?人一旦陷阱黑暗,还能再走出来吗?
林彩月知道,下一次的太阳一旦升起,她将迎来更大的黑暗。林承泰、宁家,还有从被领养那一天起就注定的宿命,就是她难以迈过去的坎。
“把你的困难说出来,我陪你一起走。”赵大才说。
林彩月太累了,那个噩梦已经折磨了她一天一夜,她扛不住了,终于将它们倾诉给了赵大才听。
她不指望赵大才能帮到什么,只是多一个人了解她的苦,她也就轻松多了。
赵大才静静听着,其实他早就猜到这些了,因而听来没什么惊讶的,只是对冷酷绝情的林承泰,感到极其的愤怒。
“大才,我是从管子里出来的,你会看不起我吗?”林彩月说完,安静了好一会,又这样问道。
看来,没有父母,从小被欺骗着长大,对她的打击太大。
“管子里出来怎么了?还不是一个脑袋两条腿?难道胎生的就高贵了?像你父亲……不对,像林承泰,像宁家兄弟,他们都是胎生出来的,结果怎样呢!”赵大才回道。
在刚听到林彩月说自己是管子里出来的时,赵大才的确意外了一下,不过他不会有什么另眼相看的意思,从周义的事件就可以知道了。
只要有意识有思想,有血有肉有灵魂,那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有些人要活得猪狗不如,那与出身没有丝毫联系。
赵大才的话,和他的臂膀,给了林彩月极大的安宁,她放松地闭上了眼睛。
是要休息一下了。
赵大才就那样拥抱着,一动也不动,脑子里却在快速转动着,思考一切可以解决的办法。
其实办法也很简单,去人口计划局,说明林承泰当初对林彩月的领养,纯粹是出于利益,纯粹是把她当作未来走门路的工具,就可以合法解除两人的父女关系。
一旦父女关系解除,林彩月的自由,就谁也不能限制,她便可以完全摆脱宁家了。
法律是禁止一切对领养儿的不人道行为的。
可林彩月内心有个死结,她认为林承泰总归是把她养大成人,并给她提供了良好的教育和生活环境,她不能忘恩负义。
哪怕她明知林承泰对她的恩,只是一种投资。
不过,赵大才心中,却有了想法。
当天空泛出一丝鱼肚白,大地重新复苏的时候,感应到微弱亮光的林彩月睁开了眼。她并未睡着。
林彩月直起身来,俯身望向天边的曙光,眉间尽是忧虑。
“天亮了,又要开始面对林承泰了。”她叹息一声,转头说道:“大才,谢谢你,听我说了那么多。我……我想好了,还是去躲父亲一阵子,等他打消想法了,我再回去。”
“去躲?去哪里躲?”
“去别的地方,别的城市,或是乡下……学校里我就不回去了,麻烦你帮我通知同学们一声。林承泰我会给他打个电话,怕他查到我的地址,我给他打过电话后,就要走了。”
“彩月……这样,其实没用的。”
赵大才也望向天边的曙光,说:“林承泰从一开始就抱着那样的动机,对你又毫无感情可言。你就算躲过了这一次,他还有下一次。”
赵大才看向林彩月的侧脸,那遮住半边脸颊的青丝上,有着一层细微的水汽。
“这种大是大非的事情,你不能去逃避,只能去面对!你放心,你一个人不敢面对,我陪你去!”
“可是……我要怎么去面对?”林彩月眼中全是迷茫。
赵大才的回答斩钉截铁:“找会计!找律师!计算林承泰培养你一共花了多少钱,然后那些钱我一分不少甩给他!再去人口计划局,和那只老豺狼断绝父女关系!”
林彩月吃惊地抬起头来,看向赵大才。
看着赵大才那年轻却坚毅的面孔,林彩月的眼中,已经有了泪花。
“大才……你……”
“放心吧,钱不用担心。全程我都陪同你去。”赵大才的手,用力地拍在了林彩月单薄的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