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一许清风吹来,给人们带来了难得的凉爽。太阳还未升起,济南的街市上已是一片嘈杂。卖菜的、卖柴的、卖饭的立在街边招揽着生意,让这城市变得鲜活。
状元楼门外停着一驾带棚的马车,徐若凝把最后的随身小包袱放到了车上,转身向给她送行的人行了礼,与大家挥手告别。经过昨天的事情,她已经不能再在这停留了。
看着即将离去的心上人,孙续宗鼓起勇气说道:“我送送你吧若凝姑娘?”
“那就有劳孙公子了。”徐若凝淡淡的应了声。
徐若凝并没有上车,而是与孙续宗一起跟在马车后边。二人并肩走过嘈杂喧闹的街市,平静的面对着离别。
两个月的相处,中间种种的事故,让两个原本陌生的人渐渐相识相知。
“若凝姑娘路上小心,不要耽搁,务必天黑之前到家!”续宗嘱咐道。
“恩,路程不远,又是官道,不会有事的。孙公子勿要挂念。”徐若凝抿着嘴,接过话来:“马上院试了,还望孙公子莫要被昨晚之事影响情绪,好好备考,定要取中。”
“其实昨晚的事情我并未放心上,姑娘放心不会影响我应试的。”续宗感激万分。
“听父亲说,你与令尊曾到我家提亲?”徐若凝红着脸,怯生生的问。
“哦,是的,去了才知道徐姑娘八月十六要亲自招亲。”孙续宗如实回答。
“不知怎的,过完年以后上门提亲之人络绎不绝。多是些士绅官宦家的纨绔,父亲不好当面拒绝,才想出这个法子。一来挡下提亲之事,二来或许能讨个中意的…”说着徐若凝羞得停住了。
“他们必是像我这般元宵节那日目睹了小姐的风采,才去提亲的。”孙续宗恍然大悟的说着,没注意到徐姑娘越来越低的头。
说话间,马车已经出了城门。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若凝姑娘保重,一路顺风!”孙续宗站住脚步,拱手道别。
“多谢孙公子相送,预祝公子金榜题名。小女子告辞了,若有缘八月…。”徐若凝没有说完,急急的上了马车,车把式一声鞭响,马儿撒欢的朝着梁邹方向驶去。
“八月十六我一定把你娶回家!”看着离去的马车,孙续宗用尽全力喊道。
卯时贡院的大门开启,数百名全省各地童生通过严格的检查,进入了永乐八年山东院试的考场。
耿浩和几十个获得提堂资格的考生一起进入设在贡院大堂的考场,在这样炎热的天气里,这里的环境要比普通的考棚好的多。
耿浩从考官那里领了考卷,按照考号找到自己的位置坐好,将一应文具摆放整齐,他这才发现刘子墨竟然坐在自己前面。
刘子墨也看到了坐在身后的耿浩,两个人看了个对眼,又都默契的把目光移到了别处。
主考官陈提学一番讲话之后,考试正式开始,差役将贴着考题的展板四处展示,供考生查看。
只见此次的考题是“君子疾没世而不称焉”。
耿浩迅速的收回了注意力,开始认真的审视考题。这是一道四书题,出自《论语·卫灵公》,意思是:“君子最担心的事情是一生的名声不被称颂。”
题目很正,但是越正的题目越不容易写出精彩,想得好的名次就要有自己独到之处,并且能被大宗师认可。
熟思之后,耿浩便着手破题。“无后世之名,圣人之所优也。”
破题之后,便是承题。“夫一时之名,不必有也,后世之名,不可无也。故君子不求名,而又不得不疾乎此。”
夫子若曰:好名者,人之恒情也。故下士求名,人亦不得以为躁,但我恨其急一时之名,而非千秋万世之名耳。若君子则知所以审处于此矣。
以为一时之名,自我为之,而其权在人,苟我之聪明才力,注乎名则有名,而皆倚人以为重,盛与衰我不得而知之,而此名而名者也。
千秋万世之名,自人为之,而其权在我,苟我之聪明才力,注乎名未必有名,而常修己以自立,高与下我将得而定之,此名而实者也。
名而名者,无之在于未没世之前,君子岂可以徒疾乎?
名而实者,无之在于既没世之后,君子岂得而不疾乎?
人之生也有爱有僧,故有幸而有名者,有不幸而无名者,至于身没之后,与其人不相接,则不可曰爱憎之所为也,而寂寂者竟如斯,则将何以自异于里巷之子耶?人之生也有失势有得势,故有幸而无名者,又有不幸而有名者,至于身没之后,与其时不相及,则又有非得势失势之可论矣,而泯泯者遂如斯,则又何以自别于草木之俦耶?
人之贵乎荣名者,贵其有益生之乐也;君子之贵荣名者,贵其有不死之业也。死而无闻,则其死可悲矣;死而可悲,则其生更可悲矣。是以君子抗节砺行,唯恐不及耳。人之以为没世之名者,是我身后之计也;君子以为没世之名者,是我大生之事也。
盖有大于此者而已,有久于此者而已。若夫营营于旦夕之间,是求速尽者也,好名者岂如是乎?
起讲、入手、起股、中股、后股、束股,按部就班,一篇行云流水的八股文就完成了。
稍微放松的耿浩抬头看了看时辰,天已近正午。他伸了懒腰,活动活动长时间坐着而变僵硬的腿。然后拿出准备好的食盒,简单的吃了些点心,又俯身考试了。
他从头通读了一遍,确认没有错误便开始往试卷上誊抄。卷面的誊抄有时候比文章本身还要重要,他认认真真的用楷体书写,并不断的润色。
待他书写完毕,吹干墨迹时,据考试结束也没有多久了。
刘子墨早就完成了试卷,他左顾右盼迟迟的不肯交卷。等看到耿浩做完了,刘子墨也收拾文具,起身交卷。
只是起身时,双腿像是失去了控制,他的身体没有向上站起,而是直直的向着耿浩的桌子倒去。
“啊!”耿浩一声惊叫,他的桌子在刘子墨身体的撞击下,一下子倾倒。眼看着砚台里的墨汁便要洒在考卷上,那么他的这次考试也就前功尽弃了。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耿浩左手迅速将考卷抽走,右手顺势把砚台向前方一挡,身子向后倒去。
躺在地上听见耿浩惊呼的刘子墨,没来的急高兴,就被砚台重重的砸在身上。
整个事情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待众考官、差役看清情况,便迅速控制了场面。
刘子墨吃疼的从地上爬起来,看着满身的墨迹愤怒不已。没等他发作,眼前的场景已把他吓呆。他自己的桌面上散落着大片墨迹,试卷上也是星星点点!
耿浩侧身趴在地上,右手和半边的身子也都是墨。试卷被他压在身下,身体的挤压让卷子变得褶皱了,却保护了它的整洁。
看着欲哭无泪的刘子墨,耿浩脸上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
考官收起二人的卷子,草草的收拾收拾现场,便将他们放出考场。考官们都觉得这是意外,没有人去追究谁的责任。
刘子墨心如死灰,他知道即使自己的文章写的天花乱坠,卷面不洁想被取中也是难上加难。
耿浩和刘子墨前脚踏出考场,孙续宗,韩天佑他们后脚跟了出来。
“耿浩,你没事吧?”孙续宗急急的追上去,紧张的询问。
“我没事,只是有些心术不正的人得注意了。人在做天在看,举头三尺有神明,莫做那害人害己事情,反误了自己的前程!”耿浩大声的说着,话里有话。
“什么意思啊?谁心术不正?谁害人害己?”韩天佑唯恐天下不乱。
“他的意思是刚刚的事情不是意外,是有人故意为之啊!”孙显宗把事情挑明了。
“其实从看到他坐我前面起,我就提高了警觉。”看着走远了的刘子墨,耿浩说着:“没看到吗,连上厕所我都跟他一起,就是怕他整这些幺蛾子。最后那一下,我是早有准备的,既然敢惹事,也得让他吃点苦头不是!”
“哈哈,你这个坏小子!”几个人异口同声,笑骂道。
几天后发榜,贴在贡院墙外的金榜被里三层外三层的学子们紧紧围住。不时传来或欣喜若狂、或痛不欲生的声音,金榜题名还是名落孙山就在这一时。
孙续宗出人意料的考中了第一名,原本夺魁的大热门刘子墨只以较低的名次取中。显宗,纯宗和韩天佑不幸落榜了,不过他们还小,机会有的是,并没有多少沮丧。
耿浩因为是取中的学子中年纪最小的而备受关注,一时风光不下孙案首。虽然名次不是很靠前,但是他很知足,以后自己就是有功名的人了。回去得好好跟二蛋他们显摆一下,咱也是耿秀才了,他开始得意的憧憬着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