状元楼位于贡院的东南,每逢童试、乡试,为搏个好彩头的学子们都会优先选择住在这里。耿浩他们和醴泉书院的学子们自然也都住在这里。
状元楼是个三进的大院子,最外层临近街道的门面是座三层的楼,大门正中高高悬着一副鎏金大匾,上书“状元楼”三个遒劲有力的大字。第一层是大堂,整齐的摆放着十几张桌櫈,二层三层是包间,这一进院子是酒楼。
第二进院子中间是池塘假山、苍松翠竹的园林,东西两侧厢房有供读书学习的书房,有供休闲娱乐的戏堂,还有洗澡用的澡堂等等一应设施俱全。
第三进院子,便是装修豪华舒适的客房。在寸土寸金的济南府,建设这样规模的客栈那是很大的手笔,在这里住宿花费自是不必赘述了。
同住在一家客栈,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倒是给孙续宗提供了更多接触徐若凝的机会。
看着每次碰面都红着脸却又不失主动的于徐若凝打招呼、每次吃饭都呆呆的望向徐若凝那桌的孙续宗,耿浩他们只能感慨真是个痴情儿郎。
最不爽的就是刘子墨,见到这个一直缠着徐若凝不放的孙续宗就气不打一处来。顾虑到自身形象,又不好动粗,只能出言贬低挖苦孙续宗,破坏师妹对他的印象。还好师妹对他不冷不热的,这才让他稍稍安心。
府试于四月初八开始,由知府大人主持,共计考三场。考试的程序与县试一样,只是府试各项的要求更加严格。
通过三场紧张艰苦的考试,成绩很快公布了。醴泉书院的刘子墨连中府案首,孙续宗中得第六名,耿浩又是第十。孙显宗、孙纯宗和韩天佑虽然名次很靠后,但也取中,获得了院试的资格。醴泉书院有十几名学子名落孙山,只得来年再考了。
因为六月便是院试,所以耿浩他们决定继续留在济南,省去路上的奔波劳顿,安心读书准备。
这让同样选择留在济南,一心盼着孙续宗他们早点回去的刘子墨有些失落。不过连中二元,足以让他有充分的自信面对任何人的挑战。
府试的成绩打击了心气很高的续宗,本想着府试压刘子墨一头,结果名次更靠后了。其实也不意外,天天心里装个徐若凝,怎么能安心考试呢?好几日不敢出门,自觉没有脸面再见徐小姐了。
这天中午饭的时候,刘子墨指着客栈大堂里一面写满诗句的墙对掌柜的喊道:“掌柜的,拿笔墨来,我要在这墙上赋诗一首。”
“这位公子,本店之所以叫做‘状元楼’是因为宋仁宗景佑元年甲戌科状元张唐卿在咱这住过,其后本店又出过解元二十八人,童试案首更是数不胜数啊。此墙唤作‘头名墙’,只有考的状元,解元或小三元者方可留下墨宝。公子可是符合?”掌柜的来到他身边,慢慢的解释,最后发问。
“我已连中二元,小三元有何难?待来日中个大三元,给你这‘状元楼’也添添彩!今日我文思泉涌,兴致正浓,就先写上何妨?”意气风发的刘子墨说道。
“公子好才学,待高中之时小店必备好笔墨,让您尽情挥毫。”掌柜的语气恭敬,却拒绝了刘子墨。
“我偏要写你能奈我何?”刘子墨觉得没了面子,较真道。
“刘师兄,你才学出众,来日在写也不迟,不要为难掌柜的了。”徐若凝出言解围。
“师妹这么说,为兄也就不争这一时的短长了。”刘子墨坐回徐若凝身旁,还不忘对着掌柜依依不饶:“待我高中,你们求爷我写,爷还未必有心情!”
“子墨兄!”一声激动的呼喊声,打破了这一幕不和谐的场景。
闻声看到四个衣着朴实的书生走进了客栈,说话的正是走在最前面的朱玉堂。
“这位兄台是?”刘子墨似乎忘记了,开口询问说。
“我是长山县朱玉堂啊,上次在梁邹县大宗师讲学的时候,咱们曾有一面之缘。”朱玉堂回答道。
“哦,朱兄啊,失礼,失礼!”刘子墨不冷不热的应承了一句。
“还好遇到了你,要不我们真是不知道怎么是好了!”朱玉堂走到他身边说着。
“朱兄,有什么事情吗?”刘子墨听出他话里有话。
“我们四人在青州府试取中,是来济南参加院试的。”朱玉堂舔了舔干干的嘴唇,脸上露出苦涩的笑,似有什么难言之隐。
“那恭喜几位兄台了,院试咱们可以同场竞技了。”刘子墨抿着嘴笑了笑,却也不深问。
“哎!也不怕子墨兄笑话,我就直说吧。我们几个长山学子,家境一般,这次出门带的盘缠紧着用也就刚刚能挨到院试结束。然而刚到济南住下,一位同窗便病倒。看病吃药,花费颇多,眼见院试将到,却再无钱住店。我们不甘心就此错过考试,这才来‘状元楼’看看有无相熟的学友,借些银子救救急!”朱玉堂一口气把话说完了,却并没有放松,直直的看着刘子墨,等待他的答复。
俗话说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日难。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众人看着朱玉堂,这位要面子的书生得鼓起多大的勇气才能当众说出这番话来,足见他们已经是困顿到极致了。
“朱兄是要借银子?”刘子墨看着他,语气中满是轻蔑。接着说道:“且不说我们只见过一次,就算我们相熟我也没有多余的银钱借给你啊!对不住啊朱兄,我是爱莫能助啊!”
“刘师兄,帮帮朱兄他们吧!”徐若凝开口了。
“师妹,咱们的银子也不多了啊!”刘子墨依然不松口。
耿浩他们实在看不下去了,韩天佑本想出面。但大家都觉得这是个表现的机会,他们便硬生生的把一直躲着的续宗赶了出来。
“朱兄弟,有礼了,我是梁邹县的孙续宗。”续宗硬着头皮来到众人面前。
“续宗兄,久仰了。”被拒绝的朱玉堂觉得脸面全无,正想早点离开这里,却不想被他叫住,勉强的应声道。
“朱兄要借银子事,我们也帮不了你!”孙续宗来到朱玉堂身边,经过徐小姐身边的时候还不忘偷偷看了一眼。
徐若凝看到孙续宗站出来,暗自点了点头。但听到他这句话后,脸色又变得冰冷了。
“没关系,大不了我们这次不考了,机会还有。”朱玉堂彻底绝望了,说着转身就要和几个同伴离去。
“但是呢,我们六个每人一个房间,耿浩和纯宗年纪小,晚上怕,总是到我们房里睡。正好空出两间房,房钱都交了闲着也是浪费。朱兄若不嫌弃,勉强住下吧。”续宗一把拉住朱玉堂,一面说:“你看,我们六个人吃饭占人家一个大桌,掌柜总是埋怨我们坐不满。这下好了,你们四个一起来,咱们正好一桌,看看掌柜的还敢不敢在挑理。”
“谢谢,谢谢续宗兄!”朱玉堂和其他的三人都感动的热泪盈眶,唯有连连称谢。
“要说谢也是我谢你们啊,能于长山县的精英一起把酒言欢,对我们科举必有大益,是我们求之不得啊!”续宗扶住他们笑着说:“就这么订了,咱吃过午饭就取行李去!”
安排好朱玉堂他们四人,孙续宗忙的满头大汗,准备去澡堂冲个澡。在走廊里,碰到了徐若凝。他本想掉头躲开,却被徐小姐的喊住了。
“徐小姐,叫我有事吗?”续宗只得走过去,拱手道。
“叫我若凝吧。”徐若凝会了礼,柔声的说着。
“哦,若凝姑娘有什么吩咐只管说,就是赴汤蹈火我也在所不辞!”续宗闻言,心下一喜,嘴里就没了把门的了。
“你这呆人,哪里有什么要你命的差事?就是想让你陪我走走。”徐若凝笑靥如花。
二人并肩来到花园,续宗心里有千言万语要与她倾诉,却不知道怎么开口。就这么静静的走着,谁也不做声。
“孙公子真是有君子之风度。”徐若凝打破了尴尬的平静。
“徐小姐,哦不对,若凝姑娘谬赞了!”孙续宗说话磕磕绊绊。
“你就不要谦虚了,刚刚事情你处理的一举三得,小女子深感敬佩!”徐若凝自顾自的说着:“这第一得,解决了朱兄他们吃饭住宿的问题。第二得,并没给他们增加银钱的负担。最难得这第三,保住了朱兄的颜面。救人于危难,却能处理的淡如清风明月,古之谦谦君子也不过如此。”
“什么都瞒不过若凝姑娘这双慧眼,我只是凭着心去做的,只求自己安心,谈不上君子不君子的。”续宗如实的说着。
两人慢慢的打开了话匣子,说了好久才分别。续宗满心欢喜的跑向澡堂,却不知一双眼睛正恶狠狠的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