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和煦的阳光铺满了山野,麦芽儿贪婪的沐浴着阳光的温暖,伸直了腰、仰起头努力的生长着,将大片大片的梯田染成了嫩绿。
山坡上,如雪的杏花还未完全败落,粉色的桃花早已迫不及待的绽放了。好一片春的景色,好一派春意盎然。
山脚下的村子里,大人们早已沐着春风、迎着暖阳开始了一天的生计,孩童们三两成群的穿梭在阡陌交通的巷子里,嬉笑打闹着。这一切鲜活的场景将半山腰那座孤单的院子衬的更加落寞了。
这是座依山而建的没有围墙的院子,居中三间低矮的土坯房,墙壁上斑驳的伤痕无声的诉说着它长久的历史。紧挨着崎岖山路的前院是一片不大但还算平整的空地,后院用石头堆砌的水池蓄满了山上小溪里流下的泉水。
土坯房东面的草棚中,早已熄灭的高炉和胡乱堆放的枕铁、锤子、钳子,鲜明的显示了房主人铁匠的身份。
狭小的窗口限制了光线的进入,虽然窗外已是高照的艳阳,但屋子里依旧那么的昏暗。几块石头和一张木板搭建而成的床上,躺着一个身形瘦小的男孩,枯黄的头发、干瘪的脸颊、苍白的面容、却难掩他清俊的容颜。就在这久病的皮囊里此刻却寄居了另一个迷茫的灵魂。
他努力的睁开了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充满倦容的女人的脸。旋即听到了女人激动的呼唤:“六郎,六郎醒了!”过于激动的她,身体剧烈的抖动着,泪水瞬间充盈了双眼。顾不上擦拭垂下的泪水,女人已然栖身来到了六郎的身边,用满是茧子的手温柔的抚摸着他的脸,这样充满爱的一幕,着实的让他有些懵。
“六郎是谁?这女人是谁?”
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十多天了,他慢慢的接受了现在的身份,这个叫耿浩,叔伯行六,乳名六郎10岁男孩。他穿越到了700年前的大明朝,永乐六年的山东布政使司,济南府梁邹县醴泉乡的耿家村。
虽然想念21世纪的父母妻儿,但是这种惦念慢慢被一种可以轰轰烈烈再活一世的激动心情所替代。
此刻,勉强可以独自坐在院子里的耿浩正望着东边草棚里叮叮当当干的热火朝天的男人发呆。这个人正是他现在的父亲耿钧,也许因为古时候人的寿命普遍偏短的原因,才不到50的人,双鬓已然斑白。回忆起当耿钧得知小六郎醒来的消息,丢掉了辛苦采集的草药,飞奔回家,抱着儿子嚎啕痛哭的场景,依然让小六郎心里暖暖的。正是现在父母给他的爱,让他更加坚定了努力康复的决心。
“傻子哥!”一声呼喊打断了耿浩的思绪。闻声看向蹦蹦跳跳跑来的三个七八岁的小男孩,耿浩心里一阵的吐苦水。自他醒来后,这三个小屁孩就天天跑来缠着他,明明是有着30多年阅历的人,却只能跟七八岁的孩子为伍,真的好苦闷!
还有就是这个称号了,原来的耿浩有个“耿傻子”的浑号。据说他平时不爱说话,有些木讷,大概就是慢半拍吧,常常被村里的几个小霸王欺负,却从不反抗,于是傻子的浑号就这么叫响了。这不连他最好的小伙伴都这么喊他了。
“傻子哥,给,我家老母鸡刚下的蛋,一会让二婶子给你炒了吃。”一双胖乎乎的小手握着俩红皮鸡蛋,伸在了耿浩的面前。鸡蛋外边湿润的鸡便便,证实了它们果真是老母鸡那里新鲜出炉的。
“小顺子,咋又偷拿你家鸡蛋呢?上次屁股都开花了,哈,快拿回去。要不然啊,你娘还的让你吃小皮鞭子炖肉!”耿浩笑道。
“傻子哥,只要你吃了能快点好起来,俺就是天天屁股开花也乐意!”小顺子一边执拗的将鸡蛋塞进耿浩的怀里,一边撅着嘴说到。
“还有俺的呢!傻子哥,这是俺娘贡享在家祠里的白面馍,给你吃!”二蛋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个大白馍,也硬生生的放到了耿浩的手里。
“还有俺、还有俺,这是在集上买的果子,刚炸好的,可脆可香了,哥快尝尝啊!”这边小石头也不甘示弱的将带来的糖果子递给耿浩。
耿浩认真的打量着三个小伙伴,眼角莫名的有些湿润了。
顺子,二蛋和石头是耿浩邻家的孩子,耿浩和他们一起在村里的私塾开蒙读书,上学的时候先生刚给他们起了学名,陈瑜,刘灿,李诚。
耿浩将石头拿来的糖果子分给大家,边吃边问道:“今天先生讲的什么?”
“今天讲的千字文。”二蛋塞满果子的嘴巴里艰难的挤出几个字。
“哦,那读来给哥听听。”耿浩每天让他们读书听,其实是想学习大明朝的官话,毕竟这时的普通话不普通啊。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闰馀成岁,律吕调阳,云腾致雨,露结为霜,金生丽水,玉出昆冈………………”
“六弟,六弟!”呼喊声打破这韵律十足的读书声。
耿浩知道自己的便宜大哥又来了。原来,耿浩的父母成亲很久,一直未能生养。在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明朝,是天大的事情。于是耿钧过继了大哥耿钰的三儿子耿濂。后来,年近40的耿刘氏竟有孕产下了耿浩。
好一会,左手提着菜篮子、右手拎着一片五花肉的耿濂才爬上山坡来到院子里。卧蚕眉,大眼睛,少了几分英气多了几丝敦厚。阔鼻方口配上一张国字脸,倒也是个相貌堂堂的好汉子。
“六弟,看俺割的这片肉,多肥多美!”他亲昵地抚摸着小六郎的头,还不忘将肉拎到弟弟面前夸耀一番。
“恩,真好哥!”耿浩点点头。自他醒来,大哥常常买些好吃的来给他补身子。虽不是亲生却胜似亲生。
“我拿去给娘做做,你们继续读书吧。”说着耿濂进屋放下了东西,脱了衣服就去草棚帮爹爹抡大锤去了。
“活着真好!”傻子耿六郎这样想着。
可残存的记忆里,他的家境也不是这般的困苦。家怎么会破败了?我怎么会病倒了?一个个的疑问在心头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