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夜色正浓，月亮被云翳遮掩，朦胧如死者的眼睛。
荒凉的乱坟岗里，阴风阵阵，时不时有几簇幽绿的鬼火恍然乍现，又被夜风吹散。不远处，一位佝偻着背的老者和一个少年慢慢走来。
“好了，就这个，挖开吧。”老者说道。
“师傅，这坟是今天白天才填好的，咱们晚上就挖了，要是被人家发现了怎么办？”少年把铁锹扔在地上，揉着酸疼的肩膀。他今天晚上已经挖了三座坟，手都已经磨出了血泡。
老者摇了摇头道：“越是新鲜的效用越明显。已经快到寅时了，快些弄完，否则天亮了就来不及了。”
“真麻烦。”少年嘴里嘟囔着，手里却不敢再闲着，拾起铁锹用力挖了下去。
棺材被挖了出来，老者走过来，用手摸索着棺材盖的缝隙，忽然双手一用力，整个棺材板都被掀飞起来，露出躺在里面的尸体。
“是个小姑娘啊！”少年睁大眼睛叫起来，“长得还不错呢。”
只见躺在棺材中的小姑娘年约二八，削肩细腰，虽然面色惨白，形状消瘦，但仍可看见其眉如远山，鼻似翠玉，只是原本应该极美丽的大眼睛此刻却瞪得老大，露出已经浑浊了的眼珠。
“妙极。”老者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然后回头招呼道：“走吧，只怕回去以后有的忙活了。”
少年扛起少女尸体，跟在老者身后渐行渐远，逐渐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中了。
一
裴墨从梦中惊醒，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后背已是湿了一大片。
他又做那个梦了，同样的梦已经重复出现了很多次。在梦中他仿佛进入了一只鸟的体内，飞在空中，以鸟的视角俯瞰大地。他看到地上有三条蛇，两条黑蛇正在攻击一条白蛇，白蛇此刻被黑蛇紧紧缠绕，七寸也被死死咬住，眼看就要死掉。这时裴墨仿佛突然向地面坠落，在即将接触到地面的那一刻，他看到自己伸出一双鸟类的利爪，还有一只锋利的喙，杀死了那两条黑蛇，这时他才发现自己是在一只鹰的体内。
鹰抓起奄奄一息的白蛇，飞到一棵树上，裴墨透过鹰的眼睛向下望去，竟然看到了自己！他没法形容这种诡异的感觉，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凉。突然他看到自己拉开了弓，一支箭破空袭来，一箭贯穿了鹰的身体，裴墨只觉眼前一黑，随后惊醒过来。
“四少爷，您该起床了，大将军今日兴致高，要亲自观看少爷们习武，您该提早准备才是。”免得又挨骂。赵楠在心里想着，却没敢说出来。裴墨从小就体质差，不及自己的三个哥哥骁勇善斗，因此也不在武艺上用心，裴海旭一代武将，自然是极看重自己孩子在武术上的造诣，怎奈裴墨天资太差，又不上进，因此从不看重他。再加上裴墨非大夫人所生，他的生母三姨娘在生他的时候难产而死，虽然他因此被大夫人收养，但大夫人有自己的两个儿子裴天和裴峰，裴墨也不是出彩的，三姨娘出身又不高，所以对他还不如对二姨娘所生的三少爷裴烈亲热。裴墨在整个裴家也是没什么地位的，只是勉强还保留着个少爷的虚名罢了。
裴墨擦掉额头上的汗珠，“嗯”了一声，翻身起床，披上白蟒箭袖外袍，走到门口伸了个懒腰。他实在是头疼，父亲一直和大哥裴天镇守边关，最近不知为什么突然奉陛下之命回都，好像还突然对自己燃起了兴趣，以前家里的各种活动，都是他的哥哥们出风头的日子，他都是走个过场就完了，反正自己向来是比不过自己的哥哥们的，也没人在意。可自从这次父亲回都，每次都亲自点名要看他演习，他实在是怀疑父亲是故意要让他出丑。
“少爷，快些准备吧。大将军今日要在靶场检查少爷们的箭术。”
“知道了。”裴墨叹了口气，不要说什么百步穿杨，自己连拉弓都嫌累，从前父亲也不常在家，没人管束自己，各种武术都是懒散地学个招式就完事的，可这回父亲却每次都要亲自检查他的学习成果，为这个他没少挨骂。裴墨突然想起什么，问道：“五妹妹也去吗？”
“五小姐也会去，各位夫人们也会去的。”赵楠答道。
这将军府里唯一对自己真心好的，恐怕就是五妹裴烟了，裴墨禁不住想。随后穿戴整齐，用了早膳，拿起角落里那把落满了灰尘的弓说道：“走吧。”
丞相府。
王鹤之正在书房和谋士们商议着此次裴海旭奉命回都任职的事。一屋子的男人，唯独坐在角落里的王家三小姐王子玪格外显眼。
“大人，微臣觉得此事颇为蹊跷。裴将军镇守边关多年，此番突然回都，却被任命一个虚职，而他原本的职务却由皇后娘娘的亲弟弟蒋鳌接任。蒋家向来树大招风，皇帝防他们还来不及，怎的又会令蒋鳌镇守边关，手握军权呢？”谋士苏靖琪说道。
谋士刘成接着说道：“大人，姑且先不论蒋家如何，只是裴将军虽然被调职回都，但他的大儿子裴天还在边关，并被升了官职，地位与蒋鳌相当，所以实际上蒋家和裴家其实都是没有什么变化的，还在保持着互相制衡的形势。”
王鹤之点头沉吟，却听到一直没有说话的王子玪说道：“二位大人都言之有理，只是小女觉得皇帝此举似乎还别有用意。”
“说来听听。”王鹤之认真地看向王子玪。
王子玪接着说道：“我大理国一直呈三足鼎立之势——裴家，蒋家，还有我王家。当今圣上深愔权衡之道，故三大家族实力相当，互相制衡，这才使得朝野平衡，不至政局不稳。只是私下里三大家族之间却是暗潮汹涌，这些大家都是明白的。此次裴将军与蒋将军的事，只怕不只是因为圣上想要三大家之间相互制衡，而是因为另一股势力，不，应该说是另外几股势力的推动。”
王鹤之若有所思道：“你是说..”
“没错，女儿归家之前，师傅曾说天下要有大变动，前些日子的红尾彗星便是征兆。红尾星现，妖魔群出，家中探子所报的最近尸体丢失案件增加，恐怕便是关键所在。”王子玪若有所思道，“魔教虽于数十年前被驱逐至境外，却一直是余孽未清，听闻那魔教魔王乃不死之身，当年被大军万箭穿心五马分尸仍死而复生，实在匪夷所思，故此魔教才没有被完全消灭，只是被驱逐到了境外。当年魔教高手全部被杀，教众更是被悉数剿灭，但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魔王不死，魔教就不会灭亡。女儿想，最近越来越多的尸体失窃案，恐怕和魔教有关。”
“可是这和裴海旭回都有什么关系呢？”刘成问道。
“刘大人还没有明白这件事的关键所在。这些年江湖上风平浪静，大人过惯了太平日子，习惯了政治争斗，所以才理所当然地认为皇帝调回裴将军纯粹是为了制衡三大家族。可是小女认为，魔教势力显然已经渐渐渗透入我大理，圣上让裴将军回来，恐怕是有保卫大都，震慑魔教的意思。至于蒋将军，据我所知，裴天仍掌握着所有兵权，蒋将军不过是个虚职而已，有意思的是，裴将军回都任命了一个虚职，但实际上却是有皇上钦赐的令牌，可随时调动军队以及锦衣卫。依我看，皇上或许察觉到了什么，将蒋将军调到裴家的手底下，或许正是为了制约蒋家。”
刘成不语，这王家三小姐从小便被王鹤之送到殷山的松神观，拜周真人为师，从小学习太极八卦，排兵布阵之术，只因有箴言曰王家女有救世之才。如今看来果然不虚，一个小小女子，却有如此犀利的眼光洞察大局，实在令人惊叹。
王鹤之点头道：“只是如此一来，蒋家似荣实削，裴家似削实荣，这样一来，三足鼎立的局势岂不是要被破坏了？”
王子玪浅然一笑：“所以啊，我们王家的作用就显现出来了。”
王鹤之冷笑：“是啊，看来大都要上演一出好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