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灵异梦旅人之塔罗入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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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造物者

四方形的盒子用黑色塑料皮包裹,麻绳缠绕。寄件者姓名和地址模糊不清,只看到邮戳上“CEBU-Jun42016-PHILIPPINES”的英文。我上个月去了菲律宾宿务,这东西多半应该是萝卜寄来的。

“林深,听说你收到国际快递了?”办公桌的半透明隔板后面忽然探出了头来,是我一向不喜看到的那张脂粉厚重的面孔。

“嗯。”我抬了下头挤出一个笑容。

“菲律宾哦。”

眼睛还真是尖。

“芒果干吗?”那张烈焰红唇弯出一个不屑的弧度,“拆开来看看。要是椰子油的话记得分我一瓶哦,听说那边椰子多,椰子油又便宜又好用。”

“呵呵。”我拿起包裹放到布口袋包里,“菲律宾还有些东西我没整理完,现在没时间拆包裹。回家我看看,要是有椰子油就给你。”

“好~”她拖长了音转过头去,伴随着鼻腔里的轻哼声。

我稍稍松了口气,再次扫了眼那黑色的包裹。其实我也很好奇里面是什么,毕竟萝卜长得不太像会给我寄纪念品的样子,但是有了前几次的经验,我实在是不愿再在办公室里拆这些国际礼物。

我是林深,《梦想的脚步》旅行杂志社编辑,主要负责东南亚各国的旅游专题报道。而和我一板之隔的美女叫作颜如玉,和我一样是编辑,只不过她负责的是欧洲的英法德意瑞。我们的工作内容差不多,却又差之千里——她在卢浮宫和蒙娜丽莎对视的时候,我在吴哥窟的神庙上攀爬以观通天之门;她在成排的葡萄架下举着红酒杯徜徉的时候,我在曼谷向路边摊贩买一个青色的椰子然后在砍刀的咔嚓声之后插上吸管。

其实我觉得旅途都差不多,偏偏很多人将目的地也按消费水准分成三六九等,于是她成了高大上,而我成了回归自然;她成了洋气,我成了原始。顺带她收到的那些旅游局或是地导个人寄来的礼物昂贵精美。而我,除了当地干货之外,更多的是藤编纸编布编的纯个人手工制造。如此一来,连周边同事也讨好不成,不过我也从未想过要去讨好谁就是了。

修完最后一张照片,我抬头,时钟如我计算正好指向17点30分。准时站起身,我向尽头桌子上的部门长打了声招呼:

“头儿,我先走了。”

“哎,林深,今晚上有聚餐,不会很晚的。”秦守摘下眼镜,站起身来。

“不了。”我摇头婉拒,继而看着他挺着微微撑起白衬衫的肚子不急不忙地走过来。

“真的不会很晚的,大家吃个饭顶多两个小时。”他看了下表,“八点之前保证放你回家。你从菲律宾回来到现在都快一个月了,我们都没给你接风呢。”说着,一只手就上了我的肩膀。非常不好的感觉。

“接什么风啊,正如头儿你说的,我都回来一个月了,还有必要接风嘛。再说了……”我将头故意凑到了他耳边,“你也知道我家里的情况,真的不方便。”——说的好像是我们俩之间的秘密。

他不好看的脸色果然因为我的近距离接触缓和了一些:“你妈妈不是有个阿姨照顾嘛,打个电话和阿姨打个招呼。”

“我妈这人到时间看不到我会闹的,阿姨不管用。”我故意苦笑着摇摇头,“头儿,如果不是这特殊情况,我哪敢天天第一个准点下班,你说呢?”

秦守眨了眨眼睛,悻悻地放下了搭在我肩膀上的手,一副深表同情的样子:“好吧好吧,毕竟家人重要,去吧。”

我点点头,给他一个“理解万岁”的微笑,心里却已经骂了千遍“去死吧”。如果不是现在的状况让我没法丢掉这份工作,鬼才愿意天天和一个已婚老男人斗智斗勇。这时候又要感谢妈妈了,有她出面做挡箭牌,屡试不爽。

二十分钟地铁。十分钟公交车。等摇晃到家,一如往常的疲惫不堪。

“回来啦。”黄阿姨的声音总是伴随着饭菜香。

“嗯。”笑的时候总算不需勉强,“黄阿姨,今天什么好菜啊?”

“没什么好菜,”对方腼腆地笑起来,带着眼角的细纹,“就买了点山药炖了排骨汤,老陶已经喝了一碗。”

黄阿姨和妈妈年龄相当,所以她从一开始就叫她老陶。

“她都喝了吗?”

“喝了喝了,今天表现可好了。陪我去买菜,然后绕了湖一圈,没哭没闹。”

“那就好。”我这样说着,却再次笑不出来了。

我希望妈妈能哭能闹,这样的话至少说明是有意识的,即使那意识本身混乱不堪。如果她不哭不闹,就只能说明她的痴呆越来越厉害。

阿尔茨海默症。五年之前因为她的极端健忘,在我的坚持下让她做了脑部扫描,结果出来就是这个被称为“上帝诅咒”的病症。然后只两年,她的病症就加重,直到现在,已经生活不能自理,也无法认人。我和黄阿姨,是少数她在片刻清醒时能记起的人。

“妈。”走到阳台,妈妈正坐在轮椅上双眼发怔地望着窗外。

“妈。”我又喊了一声,同时握住她的手。她依旧没有应我。

我自上而下地俯视着她,想象着世上若有神明,是否也是这样望着芸芸众生的悲欢离合。但我不知道神的眼里到底看进了什么,我只看到,妈的头发不知何时起,竟已经全白了。

心里一阵酸,眼睛却干涩得很。大概是在五年前拿到病理报告的时候,我就已经看清不止是母亲,还有我自己日后的命运走向。

无力改变的话就只有逆来顺受。生活总会把你变成它想要的模样,而绝非你想要的模样。这就是命运。

晚饭过后,安抚妈妈睡下,我回到自己的小房间里打开台灯,从书架上取出昨天未读完的那本《人间失格》。每天这样的时光是最惬意的,宁静平和,可以享受一个别人打造的世界。不过今天我隐隐觉得还有什么事情没做完,目光扫到挂在门后的布包,这才想到包裹还没拆。

带着点好奇却实在没什么期待,我剪开麻绳和层层缠绕的黑色塑料皮,里面现出一个似乎是鞋盒的东西。这个萝卜,不会连个像样的邮局箱子也不知道买吧。用鞋盒子装芒果干之类的食品,我也真是醉了。

有些嫌弃地打开盒子,里面的东西却是用布包着的。布的花色是菲律宾随处可见的海滨式绿叶底大红花。

我将整个布包拿出来,有点硬,不太像什么袋装食品,手感和形状倒像一个眼镜。一层层地打开,最后呈现在眼前的,居然是一个黑色的……眼罩?

这是眼罩吗?没那么柔软,好像里面放了什么铁片之类的。我忽然想起我在某宝上似乎看到过这个东西——能够控制梦境的眼罩。迅速打开电脑搜索,果然有这种东西,据说是电影《盗梦空间》之后产生的。仔细对比了一下手上的这个和网上卖的,确实很相似,只不过我手上这个并没有什么LED灯,也找不到开关。正反翻了好几次,才在头带的位置发现了一个英文单词。

Demiurge.造物者。

什么鬼,牛逼哄哄的样子。

不过如果没有开关控制,证明这玩意儿大概就是一个普通的眼罩吧。这硬邦邦的部分,说不定是安神香包什么的。所以,萝卜那家伙寄了一个甚至不是菲律宾特产的东西给我?

抖了抖包眼罩的布,再翻了翻盒子,没有卡片没有字条。重新去扒寄件人姓名,字迹却实在模糊难认。除了萝卜我在菲律宾不认识任何人,如果不是他又会是谁寄东西给我?如果是他,寄这东西是什么意思?

我有点摸不着头脑,尝试将眼罩戴在了头上。摸起来挺硬,戴起来的感觉却异常柔软,甚至有和皮肤融为一体的感觉。而且不戴不知道,戴上才发现这个眼罩可以覆盖到两耳的位置,等于戴上的瞬间,被堵上的不仅是双眼,还有双耳,世界仿佛瞬间清静了。

不错。我心里暗想,这东西看来真的能帮助睡眠。但就在我想着的同时,视网膜忽然出现了一片红色,有光亮的情况下透过眼皮才会看到的那种肉红色。瞬间我产生了一种错觉:难道我拿下眼罩了?迅速伸手摸向自己的脸,眼罩还在脸上。同时睁开眼睛,那红色不见了,只剩普通被蒙住眼睛时会看到那片黑色。

怎么回事?我摘掉了眼罩。刚刚那个瞬间,分明不是幻觉。可是无论我怎么检查眼罩都没有发现。而且这玩意儿严丝合缝,居然连让我撬开它看它内部构造的入口都没有。不如改天拿到修电器的地方去问问?不过这确定是电器吗?

我苦恼了一下,抬头看钟,居然折腾了这么一下,就到该睡觉的时间了。无奈地将眼罩放在书架上,我决定改日再思考。毕竟对于不睡满九小时第二天就无精打采的我,少一分钟睡眠都相当于一种酷刑。

躺在床上,今天不知为何特别困。不一会儿我就感觉自己跌落进下面那个世界。不知道别人的睡眠是怎样,但是越长大我在入睡的时候就越能够感受到熟睡之后的那个空间和醒着的这个空间是分离的。所以过度疲倦的时候我会飞速落入下面的空间,而不太困或者有心事的时候,在两个空间中间的位置徘徊的情况比较多。处于那个位置的时候,头脑是清醒的,只是身体如同睡着了以后不受控制。

不知睡了多久,忽然有一种力量硬生生地将我拖回了上面的世界。几乎是同一时间,我的眼睛睁开了,映入眼帘的是我的格子窗帘,它如同平日一样半开着,只是照射进来的月光被一个黑影挡住了,因此没能投射在我的床单上。时钟指向凌晨两点。

当我看清那个黑影是什么,我的身体完全僵硬了。

少女。穿着菲律宾旧校服的少女。她依旧只留给我侧颜,黑色的长头发遮住了她的大半个脸只留一点点鼻尖。

我不敢往下看不敢确定她有没有脚。我立刻闭上了眼,心里默念着阿门阿弥陀佛恶灵退散。我怨恨自己怎么没把圣经那段退魔的部分背下来。

“我只希望她不要缠上你。”

“我想她一定不太喜欢坐飞机。”

脑中忽然浮现出我和萝卜的最后对话。这个乌鸦嘴,这个倒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