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华宫的寝殿里，江北栖扶着华凌恒靠坐在床上。
怀里那人昏昏沉沉的睡着，许是江北栖的动作大了一点，只是轻轻的震了一下后，华凌恒又突然咳嗽起来，接着越咳越凶，大口大口的黑血一下子涌上来。
惊心又惨烈。
江北栖连忙把他按住，却也是慌慌张张的又不敢太大力，勉强护住他的头，保证不会让他呛到之后，伸着手抹着又是一把的血，那样浓黑的颜色一染，就染到了纤细的手指上——
像是连心脏都要咳出来一样。
这样的场景看得一群太医慌慌忙忙的跪了下来，神色慌张的大喊着：“娘娘！使不得！使不得啊！别、别碰……这血有毒啊！”
江北栖紧紧的皱着眉头，恍然的就像没有听到一样，她接过李公公递来帕子擦着华凌恒的嘴角，看着华凌恒就算这样用力的咳着，眼睛也没有怎么睁开，不知道他到底是醒着还是没醒。
江北栖意识之下试探的叫了一声，没有回应，甚至华凌恒的呼吸都已经很浅了。
于是她看着自己沾着血迹的手指，这才慢慢的抬起头来——
却也是直接就想把这群人踢出去，脾气上来，话里的语气一下子就变了，没有丝毫的客气，从来没有过的姿态——
还抱着华凌恒的手在微微颤抖。
“你们也知道使不得！那还不快点想办法！”
这一声下，却是没人再敢啃声了，一个个只能唯唯诺诺的低下头，至于大胆一些的也只敢掀着眼皮偷偷打量一眼皇后，然后再打量一眼四周的人，可是……
再急，但能有什么办法？不是他们不敢动啊，血色已经浓黑成这样，只怕是要……
绿烟站在旁边，看着江北栖几乎手忙脚乱，还不得不分出心神来轻声安慰着那几乎已经没有了什么生气的皇帝。
她的主子，这样的姿态——
从来没有见过。
之前还一直以为……
于是绿烟只是再思绪了一下，然后就跪了下来，冷着声道：“主子，既然事已至此，还有一计，不知可不可用。”
意外坚定的语气。
“你说……”江北栖恍然的抬起头来，仅仅只是两个字声音都哑哑的，里面包含着痛楚，但多数也只是下意识的。
“排血放毒吧。”
绿烟的声音很干脆，但接着整个内殿一下子就安静下来。
什……什么？
排血……放毒？！
等着反应过来之，后一群太医几乎开始哭天喊地，“不可不可！万万不可！娘娘，此计绝不可用，陛下暗毒已经布满了一身，哪里有放的完的道理？”
所以……
也就是说……
要么排血放毒，虽然这样可能会耗掉华凌恒半条命，要么……
只能等死。
江北栖愣着神，微微低着头，没有说话，看着华凌恒好像迷迷糊糊的有了些意识，于是低下头来轻声道：“陛下都听到了吗？”
声音很轻很淡，慢慢飘进意识里面——
一点一点飘进去的。
华凌恒眯着眼睛看着她，然后像用尽了力气慢慢的反抓住了她手，接着小小声道：“一切……都由你做主吧。”
江北栖还是没有回过神来，看着他又毫无生气的瞌上了眼睛，然后才抬起头来，看着跪拜了一地的人。
没有被抓着的手自己收紧，是在努力握住最后一丝希望。
“准……”
声音沙哑而又干涩。
三月的天气，还有着零零星星的寒意，拾不起，却摸得到。
承华宫——
“娘娘……那沈贵妃又在外头闹着呢……”李公公在旁边递着湿了水的绢布，苍老的脸上有几分为难。
“不是跟她们说了？”江北栖接了过来，却没有抬头，只是给华凌恒轻轻擦拭着。
昨夜折腾了一夜，华凌恒的状态倒是稳定了一点，但是因为大量的放血，气色很不好。
整张脸毫无生气，连呼吸都是轻微的。
很怕下一次就要接不上。
看在让人心里面也一起跟着揪起来一样的疼，又慌着的束手无策。
至于那一堆事后才被想起来的嫔妃……
江北栖要李公公去吩咐了，华凌恒的病情要先瞒着，一是怕传出去那一群大臣又该开始闹，局势本来就动荡，要是知道皇帝现在是这种情况，后果就是不堪设想。
二是防止民心也跟着晃荡，英翎军在流鸢城跟颜海派小试了一场，这个大家都知道，若是知道堂堂皇帝竟然被炎岭派用计了，那……
话说，英翎将军在较量中受伤的事情已经传出了，人心已经开始恍恍的了，也是一个问题。
看来……
还真是麻烦呢。
江北栖疲惫的捏了捏眉心，再一次发话，其实也只是重复了一遍，这样的措辞，昨晚已经交代过了。
“陛下只是在路上感染了风寒，休息几日便是，并没有什么大碍。”
李公公也只是默默的点了一下头，执着江北栖的口谕，出去，对那一群嫔妃下了令再一次下了令。
“陛下的情况你们已经清楚，所以这几日不可到承华宫闹事，一经发现直接黜位。”
“你们……”李公公扫了她们一眼，但其实也只有零星几人，华凌恒的后宫到底只有那样的人数，但是为首的沈贵妃……
于是李公公再顿了一下，“赶紧回去吧，陛下没有什么大碍的。”
说完，李公公就转进去了。
“贵妃娘娘……这下可怎么办？”一群女人围在一起，各自散开都还看过去的容颜，如今一堆在一起，竟然又几分错乱的感觉。
“陛下南下了好久，如今一回来却又是病了，身旁只有皇后娘娘在守着，这样下去……”说着，某个小主那还算精致的脸上生出几分惆怅来，“咱们姐妹那里还有机会啊……”
“对呀……”另一个年龄较小的小主接了话，“妾身都进宫好久了，却连皇上都没瞧过几眼。”
“皇后娘娘这次是有些过分了吧……”又一个采女接了话，清秀的脸上几分幽怨，“不让去承华宫闹事是有道理，可我们不是闹事啊，只是想去探望几眼都不给，还直接黜位……”
“太霸道了呀……”
“哼……”沈贵妃走在最前面，瞧着一群女人叽叽喳喳，接着狠狠的冷笑了一声。
“你们以为比得上皇后吗，她的招式又不是没见过，借口着锦华宫失火养伤在承华宫呆了那么久，又赖着皇上陪她去陨南派玩，不知道耽搁了多少正事……”
“是呀……”沈贵妃一开口，底下的人声音又大了这么一点点。
“当下炎岭派造次的厉害，皇后娘娘竟然还霸占皇上陪她去陨南派玩……”
“太过分了……”
“仗着自己武功好，又是迦灵派少主，就可以这样霸道吗……”
“就是嘛……”
“行了，都别吵了。”沈贵妃一下子站起来，挥着宽大的袖摆，压下眼底里的半分阴狠，“本宫非找个机会去看看那皇后又在搞什么花样。”
接着她率先转身，“满桃，我们走。”
“是，娘娘。”
李公公走回寝殿，江北栖抬头。
“怎么样？”
李公公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奴才去跟她们讲了，再不回去是要被黜位的，可是她说她并没有闹事，只是来看看皇上病情……”接着李公公声音压了一点，“还有……沈贵妃好像有其他想法。”
江北栖微微颔首，算是知道了，但是道：“不用管她，去把绿烟找来吧。”
“啊……是。”李公公见江北栖好像没什么态度，也才放下心来悠悠的转走了，他对于皇后，还是很信任的，一边出去一边道：“这么快就又到治疗的时间啦……”
说实在的，江北栖真的很怀疑这太医府里的人都是干什么用的，真的出了事，一个两个拿不出一点办法，简直废物。
不过想想也得承认，真的是养了一帮白吃饭的，太医院是服侍皇家的，不过皇帝年轻的很，身体并没有什么毛病，后宫嫔妃又少的可怜，无非也就一些偶染风寒的小问题。
加上……华凌恒已经那个样子了，是不是一下秒就会断气，谁都说不准。
其实非要说的话，他们也不是能治，你说能进皇宫太医院的，肯定是有底子的，就算不能彻底把这个毒处理好，但至少可以把性命吊住，但你说，他们一个个唯唯诺诺，而是不敢治，毕竟，要是一旦出了问题，至少一半责任由他们担着着。
先是医者医心，二是胆量见识。
真是不如绿烟……
但其实也还是倚靠绿烟小时候的一些经历，这女子实在可怜，事后被自家人卖到柳烟阁那种风流场所地方就暂且不提，关键是小时候在唐家的时候，被人下过毒，好在，最后还是有高人出手相救才挽回一命，这样发生在她身上的事，因为经验，所以知道在这方面要怎么处理。
也不得不说真是万幸，唐家在绿烟身上一次下毒的经历救了两条人命，上次在南林也因为这个，绿烟借着体内有残毒，那点迷烟对她几乎没用，没有被迷倒，才能带人来救她……
万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