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玄幻摸金神王
37538200000014

第14章 活着

张一鸣已经暗自发过誓,不要再轻易哭泣,不要再让人看见自己脆弱的一面,他不想叫二狗叔失望。但当他再次听到“男子汉,不许哭”的时候,他死咬着下唇,咧开嘴巴,那个令他讨厌的东西却如何都止不住。

这个时候黑衣人没有着急动手,哈哈大笑起来,声音里带着一股被极度压抑过后迸发的快感,道:

“好、好、好,这就叫自食其果!”

张一鸣眼中的黑气已然随着眼泪流出,恢复清醒的他,看着老师苍白却依旧保持微笑的脸。想起那么多次他苛刻严肃间不经意间透露的温柔,内心万分刺痛之下,张一鸣已不知要再如何面对他。所以,他选择了逃避,脚下一用劲腾身离去。

黑衣人见状,轻声道:“少华,你去追张一鸣,能劝说入我血月宗最好,冥顽不灵,那就送他一程,将睚眦玉坠拿到手即可。”

曾少华虽略有迟疑,但随即点头,道:“大人放心,交给我吧。”

说完便跃上旁边树丫,诸葛怅然双目一凝,猛的将手中流水刃投掷而出,朝曾少华急掠而去。一股强大如洪水猛兽般的气势将曾少华锁定,叫他神色巨变。

黑衣人冷哼一声,化作黑烟拦在曾少华身前,抬手间,掌心数屡黑烟凝聚而来,化作长矛,朝飞刃点去。诸葛怅然周身无风自鼓,双手掐五行人盾印,手诀变化间,爆喝口诀道:

“镜花水月,螺旋水牢,起!”

话音落地,那飞速旋转的流水刃陡然改变方向,原本是水流的刃身化作水蛟冲天而起。不多时三人所在处瞬间化作波浪滔天的汪洋大海,隐有蛟龙吼声响遍天际。

一股股巨浪扭转成一条条巨大蛟龙,朝黑衣人和曾少华席卷而去。诸葛怅然立在一条“蛟龙”头顶,冷声说道:

“我说过,不会让你们打一鸣的注意的。”

……

……

狂奔之际,张一鸣只觉头脑一片空白。尽管他不愿去思考,但还是会有只言片语、零碎画面来欲要震碎他的心肺。

这一刻,他感觉自己彻底失去了方向。原本坚定不移的摸金意志,骤然消散一空。甚至开始希望,当初能陪父母一起离世该多好,就不用像现在这样痛苦了。

丛林里的尖刺,在他的身上划出一道道血痕,在树丫间穿行着,跌跌撞撞,不时会因为打滑或者判断失误而跌落,摔得鼻青脸肿,然后又毫无知觉的爬起再次拔足狂奔。

他就像被剥离了双眼的野马,发了疯的想要冲出这片阴暗绝望的森林。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右手背隐约浮现出一条青蛇图案的纹身。像是在呼应一般,同一时间离张一鸣约么一千米左右的森林深处,一条手臂粗细的青蛇抬起头朝这个方向看来,全身覆盖着一层类金属质感鳞片,缝隙里隐隐有蓝光透出。

它做出一个如释重负的拟人表情,咋么着嘴,声音极具磁性,说道:

“总算来了,还以为这次老头又放我鸽子呢。”

说话间,曲盘的身子一弹,朝张一鸣的方向激射而去,在树枝间一绕,借力后再次射出,灵巧迅捷,快如魅影。

不多时,浑浑噩噩的张一鸣,忽然感觉眼前有刺眼蓝光亮起。突如其来的变化,终于叫张一鸣回过神来。待定睛一看,只见一张严重变形的巨大蛇嘴出现在他不远处,那蓝光正是从喉咙里射出,个个蓝色光圈,像条幽深的隧道。

张一鸣只来得及怪叫一声,整个人就被青蛇一口吞下,青蛇吃完人,打了个饱嗝,埋怨道:

“等了三年,终于吃到你了,希望别叫龙姐失望,不然她若是翻脸,那估计老头的计划就要泡汤了。而且吐尸体这种事,还真的怪恶心的。”

张一鸣被青蛇吞入腹中,便陷入昏迷,待其转醒,发现自己已来到一个异常奇特的地方,周围被浓雾掩盖,隐约能看到……

张一鸣瞳孔猛缩,张大的嘴巴足够塞下五六个鸡蛋,只见远处的天空正在塌陷,无数大地板块升腾而起,逐渐分裂,地平线处一道红色似海啸般的红线在扩张蔓延。

张一鸣暗道:难道这是传说中的幽冥地府?我她娘的嗝屁啦?

没等张一鸣多想,一只白皙如玉、纤细修长的手掌拍了拍张一鸣的肩膀,吓了他一跳,因为他记得刚才这里是没有人的。张一鸣回头,只见一位白衣女子站在他身后,当张一鸣看见她的脸庞时,彻底惊呆了。

他从来没见过如此绝美的女子,鹅蛋脸,柳叶眉,红唇齿白,五官精致得恰到好处,不像自然生长,更像人为精心塑造的,如画中走出的仙女,清丽出尘。

“我好看么?”

女子的声音清甜迷人,宛如天籁。

“好看!”张一鸣下意识回道。

“漂亮么?”

“漂亮!”

“那我把你的眼珠挖出来,可以么?”

“可以……呸……”张一鸣浑身一哆嗦,终于回过神来,吓得赶紧后退了半步。

“哼!”女子冷哼一声,“人族,特别是男人,真是只会用下半身思考的低劣种族!”

“喂!不就是多看了你几眼吗,用得着这么侮辱人么?谁让你长得跟我娘一样漂亮。”

女子眉头轻蹙,显然不喜,抬起手朝来张一鸣眼睛抓来,吓得张一鸣接连后退,摆手叫停:“你还来真的啊,不让看,不看就是了,干嘛这么凶,这可一点也配上你的美貌。”

见张一鸣真的没有再看,女子才停下动作,说道:“皮囊只是欺骗的屏障,你要是在意这个,我就把你的眼珠挖出来,这样你就不会被表象迷惑了。”

这女子的思维回路让张一鸣哭笑不得,明明长得如此出尘,说话做事却好似毫无情感。

谈笑间挖眼珠?

张一鸣想想就后脊发凉,这突然起来的变故,反而让原本失魂落魄的他,思绪又变得正常起来,轻声问道:

“对了,这里是什么地方,你是谁,还有,为什么我会出现在这里,我不是被一条青蟒给吃了么?”

张一鸣通过余光发现,似乎女子的表情十分呆板,像个木偶,显得很冷漠,说话和动作都不会引起什么变化,她淡淡道:

“我没有回答你的义务,既然你被选中,送到我这里来,那一切都要听我的,否则就是死!”

女子也不理会张一鸣的反应,继续说道:

“首先,你要拿出九龙摸金符,证明自己的身份。”

“九龙摸金符?”张一鸣一呆。

“有没有?”女子话语简洁,同时抬起右手成爪,“没有,就死!”

虽然张一鸣没有与这个女子交过手,但从其身上散发出的气息来看,他知道,对方只要动动手指,就能捏死自己。于是他来不及思考,病急乱投医的他只能掏出刘二狗留给他的摸金符道:

“有有有,你看,是不是这个?”

女子接过张一鸣手上的摸金符,放在自己眉心。那原本毫不起眼的摸金符,在此刻亮起万千图腾似的条纹,一共有九种颜色,隐约间竟能看出是九条龙影。

张一鸣再次张大了嘴巴,他没想到这块跟了他九年的废铁,居然还有这样玄奥的地方。李老九那滑稽的模样浮现心头,是疑惑万分,暗道:难道这就是李老故弄玄虚的随缘?这不会真的是什么九龙摸金符吧,这些人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

待那女子双眸蓝芒敛去,摸金符又恢复正常。随即将摸金符递回给张一鸣,面无表情的轻轻点了点头。

张一鸣刚接过摸金符,那女子忽然抬手一爪按在了他的脑袋上,速度之快,叫张一鸣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不知她要干嘛的在张一鸣,惊恐难当,随即听到女子冰冷声音响起:

“道根无灵,无望修行,死!”

女子瞳孔骤然一变,呈现出蛇眼状,细缝微缩,随即捏张一鸣的手略一用力,五指处顿时有鲜血流下,张一鸣疼得大叫:

“慢着,这位大姐,你不是说有信物就行么,怎么,还想杀我?”

女子停止用力,道:“你道根无灵,无望修行,没有资格成为青龙藤大人的宿主,自然要死。”

“那这样,你们去找别人就好啦,也不用杀了我吧!”

“龙墓之谜不可泄露,只有死人才不会说话。”

“喂,你这样也太不讲道理了吧。我莫名其妙的被传到这里,你以为我乐意啊,现在还什么都没搞清楚呢,你就要杀人灭口。反正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要杀人,那又何必多此一举。咱们无冤无仇,干嘛非得要我的命。”

刚才张一鸣想死,但真正面临死亡时,他又意识这个世界他还有那么多不舍。说到这,张一鸣不禁又嘀咕了一句:“你虽然跟我娘一样漂亮,但论温柔,抵不上她万分之一。”

绝美女子听闻此话,似有触动,瞳仁恢复正常,道:

“我发现你紫府道种破土时,是天极道根,为何会使得道根枯萎。”

张一鸣见女子似乎有了一丝犹豫,暗松口气,道:

“是为了救一个我很好的朋友。”

“你应该知道,血髓精元传输风险极大,若是稍有掌控不好,便会没命,那个人值得你冒这么大的风险?”

“这种事,做之前,谁会在意值不值得,我只知道必须要这么做。”

听了这句话,女子沉默了一会儿,缓缓收回手臂,说道:

“看你算是个有情有义的人,那我就给你一次说服我不杀你的机会,如果不能把握住,那对不起,你必须得死,我不想将龙墓的未来交个一个无望修行的人。”

女子身上的杀意绝不是唬人的,就像刚才说要挖张一鸣的眼珠,那也绝对不是做做样子。又是那种令人讨厌,任人宰割的感觉。

回忆这一生,张一鸣感觉好像全世界只有他被蒙在鼓里。周围人都在戏耍他,把他当亲孙子看待的师傅杨策、舍命救他的密友二狗叔、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的欧阳雪痕,还有人生导师诸葛怅然。这些在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人,形象在此刻忽然变得怪异起来,从而生出陌生感。

这种感觉令他异常抓狂,他恨不得现在就要搞清楚,那些到底是不是虚情假意。即便他原本坚信的刘二狗,也因为九龙摸金符让他产生了迷惘,还有从诸葛怅然想到欧阳雪痕,这让他不再确定欧阳雪痕如此对他是否真的有苦衷。

所以他现在比任何时候都渴望活着,他不想自己这辈子就这么不清不楚浑浑噩噩的终结。

心底滋生出一股愤怒,是对命运不公的咆哮。

强烈的愤怒让张一鸣反而变得平静了,他捞起袖子,找了快石头,一屁股坐下,抵着头,轻声道:

“从小我就是个孤儿,懂事后,我就一个人在单间公寓长大,我不想吃救济食堂的饭菜,所以需要自己打工挣钱来果腹。开始,吃了很多苦,没有人愿意给我工作,直到碰到万明店的老板。那个老头好很好,只是没能等到我孝敬他老人家就走了。”

“我早就做好了拿性命做赌注,为心中信念拼搏一生的打算。我知道自己有可能倒在实现梦想的路上,但若现在还未杨帆就沉船,这辈子未免太过窝囊。”

“在万明店,我认识了一些很有意思的朋友,是他们让我知道这个世界除了孤独,还有很多美好的追求。他们的团长从来没个正经,总爱拿人开玩笑。有一天我被坏人抓了,他为了救我,丢了一条胳膊和瞎了一只眼睛,我还没来得及亲口说声谢谢,他们就离开了,后来再没见过。”

“他们走后,本来还有个可以说得上话的朋友,但就在我十二岁的时候,她也选择了离开。她应该有不得以的苦衷,但我没有能力去知道其中的缘由。”

“上学的时候,我有个很严厉的老师。曾经我怨恨他事事总针对我,后来我明白,那些都是源自于他对我的关心。他似乎在努力尽到一个父亲的职责,虽然我没有感受过什么是父爱,但我想也许也就是他那样吧。然而就在刚才,我得知他是杀我父亲的凶手。于是,我似乎又回到了一个人,孤单的一个人。”

“我废了很大力气,才活到了今天,我很努力在修炼,珍惜时间到不愿睡觉的地步。我只希望自己能强大起来,在朋友和亲人需要的时候做点事。然而最可笑的是,现在的我既没强大,也没亲友。”

“所以我感觉很难过,我从来都不是个贪婪的人,但是老天对我真的太吝啬了。”

“我希望你能比老天慷慨一些,放过卑微的我,让我有个质问苍天的机会。”

张一鸣不知道这样说有没有用,但他要说,不然可能就再没机会出口了。

女子依旧是面无表情,淡淡道:“你敢与天斗?”

“敢!如果他要拿走我身边的一切,那不管是十年、百年还是千年,我都要与他争斗到流干身上最后一滴血。”

听到这,女子的语气似乎变得舒缓了一点,道:“你这么笨,怎么可能斗得过呢。”

“不试试怎么知道,毕竟我能活到现在,或许已经大出他的意料了。”

说到这,张一鸣闭上了嘴巴。现场一度沉默,只有远处的天空和大地依旧在沦陷着。良久,女子略显好奇,开口说道:

“既然你没见过你娘,那你为什么说我没有她温柔?”

张一鸣倒是没想到她对这种事还感兴趣,微微一愣,随口说道:

“我这么温柔,我娘肯定比我还要温柔千百倍。”

女子眼中流光闪动,“他们把你抛弃,你就不恨他们?”

“当然恨,但恨又不能填饱肚子,又不能改变现实,所以比起恨,我更希望能见他们一眼,看看我到底长得像父亲还是母亲。听老师说,像母亲的比较有福气,这样看来,我还是比较像我爹。”

张一鸣话里的苦涩,并不明显,但让人听了会感觉空唠唠的。听到这女子僵硬的脸庞,终于有了一丝变化,虽然仅仅是眉头微微蹙了一下,但已说明张一鸣刚才的话,并没有完全白说。

又是沉默了半晌,女子转过身,轻声说道:

“你跟我来吧,跟好了,这里随处都有禁制,触之既死。”

“去哪?”

“你的自述结束了,我现在可以给你一次机会。能否得到青龙藤大人的认可,就看你的造化了。”

张一鸣双眼微红,他再次为自己争取了一个活命的机会。对于不善言辞的他来说,这比暗夜谷的求生更为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