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着冬日的寒霜，江宁不急不慢的走在前面，过了良久，他才幽幽的道：“莳儿妹妹长大了，终于像个当娘的人了。”
他的声音很平和，老气横秋的，夹在寒风中，仿佛还带着一丢丢的欣慰。
关莳勾了勾嘴角：“谢谢江宁哥哥平时照顾他们。”
江宁没有回头，只是云淡风轻的笑了笑：“你这样，比起以前来，确实要好很多。”
以前的关莳，不但胆子小，存在感也特别低，那怕她和米嫣儿，还有唐柳红，都是同年同月出生，并同为村子里的娇娇女，但这二十二年来，她的存在感，连村子里的普通女孩都不如。
在他记忆中，别说关莳爬树，好像连下河摸鱼都没做过，从米家学堂出来后，她基本上就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要不是她突然生了关凌和关朵，说实话，他都注意不到，上饶村还有一个娇娇女关莳。
“人言为母则强，凌儿又天资聪颖，莳儿妹妹，也是该为他好好打算打算了。”
听着江宁前后两句话，关莳在心里叹了口气，并用力的捏了捏了手中的银子。
“江宁哥哥说的是，我确实早就应该为母则强了，等过完年，我便送凌儿和朵儿去学堂，不求他们能有多聪慧，只求他们，将来做一个明事理，辩是非的正人君子。”
江宁听完，眉目舒展，有如冰消雪融般春风四溢。
他这样提点关莳，也是真心疼惜关凌，记忆中，还是在关凌三岁的时候，那小娃娃第一次来江家，当时他哭的稀里哗啦，说是妹妹摔伤了腿，求他给些伤药，正巧那时他忙着炮药，没有空给他拿，便随意的说了句，伤药在第四排药柜的第八个格里，让他自己去拿。
结果，还真给他找着了，再后来，关凌一有空就带着关朵来他这玩，慢慢的，他就发现关凌十分聪颖，无论是什么事情，只要他做过一遍，他站在边上看，就能学会。
江家院里，总共有五百多个药格，有时连他自己，都记不清那味药放在哪，但关凌却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只看他拢了一次药，就记清了每一味药的位置，这份与生俱来的天资，可不普通人就能有的，从哪以后，他对关凌和关朵，就总会多几分照顾。
也是从那个时候起，他才顺便关注了下关莳，最后发现，她这个娘亲，当的很不合格，正因为连她都在漠视，所以关家人，也就越来越没把关凌和关朵放在眼里。
背着她，关佑元和村里的几个孩子，经常骂关凌和关朵是野种，也不知道莳儿妹妹知不知道，听在心里，又是什么滋味。
想到这，江宁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关莳的遭遇，他是知道的，但木已成舟，也只能认命，何苦将气撒在无辜孩子身上？
好在，她命不错，和嫣儿柳红同属于上饶村的娇娇女，这才被全村人庇佑着，没被那世俗的眼光唾弃死，但她总这样漠视关凌关朵，几十年后，岂不是害了自己孤苦无依，又害了两个无辜幼儿。
好在，她现在变了个人，知道要保护他们了，不然，他是真想借此机会，和勇叔说，让他来收养关凌和关朵。
关莳不知道江宁还有这份心思，她稳了稳神，便低声道：“江宁哥哥，我想求你一个事。”
“嗯？你先说。”江宁有些错愕，脚步也不由自主的放慢了。
“相信你也知道，我嫂子憎恶我，但我有爹娘护着，她不敢拿我怎样，但她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会为难凌儿和朵儿，我想护着他们，所以……”后面的话，她故意收了声。
江宁回过头仔细看了她两眼，心想，原来你也不傻。
沉默了片刻后，他道：“所以你想如何？”
关莳笑了笑：“我其实也没想如何，身为小姑，又是未婚生子，常年住在家中，难免让会让我大哥为难，我大嫂心中有气，也算合情合理，所以我想，攒点银钱，带着凌儿和朵儿，另立门户。”
江宁听完，剑眉挑了挑，被她这个想法吓了一跳，若是放在寻常人家嘛，她要另立门户，到是说的过去，可在这上饶村嘛，行不通！
“今早我还觉得，莳儿妹妹胆子变大了，果真是大了不少，你可知另立门户，对孤儿寡母有多难吗？”
“我知道，但是为了家和人安乐，再难也得做不是吗？更何况，我还要护着凌儿和朵儿。”
江宁摇了摇头：“你把这想法收起来吧，另立门户是肯定不行的。”
关莳特么想问一句，为什么不行，可话到了嘴边，终是咽了回去，此时不适合这样问，因为她和江宁的关系，还达不到坦言相对的地步。
“可我不自立门户，手头上就没有银子供他们读书。”
江宁皱了皱眉：“无妨，到时我送他们一人一套文房四宝就好。”
“那也不行，读书是长远之计，平时纸墨书本总是要花钱去买的，我会一点绣活，但赚了钱都必须要交给母亲掌管，终是不便。”最后四个字，她故意说的吞吞吐吐，一脸为难。
江宁自然懂得，这钱在自己手中，想怎么花就怎么花，可交到父母手中，再拿回来，就很不便开口了，顿时，他就有些懂了关莳的心思。
“另立门户是肯定不行的，莳儿妹妹不如想别的办法攒钱吧。”他试探的说道。
关莳长叹了口气，似乎在退而求其次。
“也罢，那我求江宁哥哥一个事。”
“你说。”
“我想以后单独卖点绣活，求江宁哥哥给我打个掩护，若是我爹娘问起来，你便说我余毒未清，眼睛不太好，不能再绣东西了。”
江宁听完，眸光闪烁，嘴角也微微翘了起来。
她能有点小心思，懂得攒点私房钱教养孩子，到也不是什么坏事，一句为母则强，可不能光靠空口白牙，嘴上说说就行的，大家小家中，身为家主，就总得要有钱傍身，才算真正的强起来。
“好。”
关莳心喜，赶紧冲江宁福了福以示感谢。
她到不怕江宁告诉关勇，这点小女儿心思，说白了，其实也无伤大雅，她之所以在江宁这里，提前打预防针，那也是因为，她不懂绣东西，所以要找个借口圆一圆。
更何况，人言可畏，有时候，把一件事情说死了，时间一长，假的也就成真的了。
江宁受了她一福后，便不再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