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要放在其它的村子，谁家杀年猪，左邻右舍全都会上门来帮忙，然后再热热闹闹的聚在一起，美美的吃顿杀猪菜。
可这事在上饶村没有，大家都是各杀各的猪，好像人人都懂得怎么杀猪一样，根本就不需要请屠夫来帮忙。
全家人都忙起来了，关莳自然不敢怠慢，她一边帮着刘氏打下手，一边偷看关勇和关平杀年猪。
只见他们的手法，相当干净利落，那三百多斤的猪，连一声哼都没有，就给他们父子俩，放倒在地，紧接着，滚水褪毛，开膛剖肚，所有动作流畅的行云流水，不似屠夫，更似屠夫。
可见，这关勇和关平，那是惯来会用刀子的。
就在这时，米修文突然来了。
他一进门便道：“勇子，同家那边想买半边猪，我琢磨着，你家正好是今天杀年猪，所以来跟你说一声，你看看，要不要卖一半给他们。”
关勇抬起头，舀半瓢水，就冲了冲手道：“什么价钱？”
“比市面价要高出五文一斤。”米修文弹了弹袖子上不存在的灰尘，动作十分洒脱。
“那好，他们什么时候要？”
“你弄好就送去，赶在天黑前，哦对了，他们还想要点猪红。”
猪红就是猪血，关勇皱了皱眉，同家要猪血做什么？富贵人家，可没有吃下水和猪红的习惯。
虽是奇怪，但他也没多问，等米修文走后，关勇就吩咐关平，先处理好一半的猪肉，然后给同家送去。
关莳老老实实的带着娃儿们干活，送不送猪肉，跟她无关。
一直等到，一边猪都处理好了，并且父子二人，已经抗着往同家走后，刘氏才发现，猪红没带。
“嗳哟，这两个缺心眼的，猪红竟然也忘了拿，莳儿，你别忙了，快给你爹送去。”
关莳抬头看了眼罗氏，罗氏也看她一眼，四目相对，罗氏立马像触了电一样，翻着白眼就转过了身。
“好吧，那我去送。”关莳知道，自己是肯定要跑这一趟了，应了话就把小木桶接了过来。
眼看就要跨出门，关凌就对刘氏喊道：“奶奶，一会煮杀猪菜，还差棵菘菜吧？要不要我去地里拨两棵回来？”
刘氏忙的很，经关凌这一提醒，头也没抬道：“那你去吧，挑个担子去，拨十几棵回来，省得正月里还得去拨。”
关莳听刘氏这一吩咐，迈出门的脚就停了下来。
菘菜就是白菜了，别看这古代没合成肥，但绿肥种出来的菘菜，最小也有娃儿脑袋那么大，一棵就有七、八斤重。
亏得她刘氏，开得了这个口，居然让关凌，还挑担子去拨十几棵，她怎么就不想想，关凌这五岁的身子板，可拿得动？
这时，关凌挑起他的小箩筐，就一晃一晃的跑了过来，扯她的袖子。
小声的道：“娘亲，快走吧，我陪你去同家。”脸上没有半点委屈，好像习以为常。
关莳看着心里难过，心火也蹭蹭的上升。
儿子这是想陪她出门，才打的晃子么。
这小机灵鬼，是打那只眼睛看出，她不想去同家啊？
出了关家的门，就沿着青石板往村东头走。
“凌儿，你是找借口出来，陪娘亲去送猪红吧？”
“嗯。”关凌两手牵着绳，时不时晃了晃小箩筐。
“为什么呀？”她把担子抢了过来，挑在肩上，小箩筐不重，非常轻，到是很适合小孩子挑，但她舍不得。
“娘亲病才好，得有人跟着，嗯，这个时候去同家的路也不太好走，结冰了。”关凌回的理所当然。
顿时，关莳的心被暖的滚烫，都说女儿是娘的贴心小棉袄，可眼下的这个儿子，却真心实意的暖心暖肺。
从村子去同家的路，只是一条田梗，大约半米宽的样子，这还是为了方便给同家送菜，村子里的人，特意挖出来的，至于同家，他们上到主子下到仆人，都极少来村里打搅，平时出出进进，都是在主路上。
果不其然，一出了村，前往同家的田梗，就结满了冰，只有中间踏出一些脚印，但那些脚印并不凌乱，一环套一环，很显然，往这儿走的人，都是沿着脚印走的。
一来是怕滑了脚，二来是怕冰雪湿了衣袍，三嘛，走路的人，肯定下盘很稳。
“娘亲，您慢点走，别看田里都结了冰，可冰面不结实，踩了下去，肯定会湿了脚。”
上饶村多是水田，到了冬天，地里也是有水的，关莳小心翼翼的一边走一边笑：“我的凌儿可真是乖，这么小就知道照顾娘亲，那以后，娘亲就全靠你，要是以后没了你，娘亲只怕去哪都会害怕。”
她这么一说，关凌的小身子板，就挺的笔直，非常傲然的点头如捣蒜。
“嗯，娘亲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娘亲和朵儿的。”
关莳也跟着点头如捣蒜，心里美的比蜜儿还甜，但甜的后面是心火。
“凌儿啊，过了年你就吃六岁的饭啦，要不要去米家学堂读书？”
关凌走在前面替关莳开路，听娘亲这么说，他愣了愣，过了好久才道：“不去，我要留在家里照顾娘亲和朵儿。”
关莳皱了眉：“为什么啊？”
关凌没有说话，闷着脑袋一直往前走。
看他这样，关莳心紧了紧。
按理，这儿的孩子，四岁就开始启蒙，就是那小胖子关佑元，也在五岁的时候，就去了米家学堂读书，到如今也读了两年。
可刘氏却一直没提，让关凌和关朵进米家学堂的事。
以前，刘氏不提，原主儿也不问，这事就这么给搁置了下来，但是现在轮到她，她就必须得让两孩子去读书。
她不想说什么，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照她的想法，这人不能当文盲，无论如何，她的孩子，也得懂得识文断字，至于关凌，是不是读书那块料，那就要看他自己努不努力。
更何况，她还记得，那天她调侃关凌是不是穿越或重生的，他还很认真的跟她说，可能就是戏本子里说的文曲星，倘若他不想读书，又何必将戏本子里文曲星，记得那么扎实。
现在他一口推脱，很显然，这个原因还在刘氏身上，就比如说那杯糖水。
“凌儿，你跟娘亲说实话，你想不想读书？”
走在前面的关凌，肩膀僵了僵，过了好久才细弱蚊呤的回了句话，可声音太小，关莳没有听清。
“你大点声，娘亲听不见。”
“想。”这次关凌很大声的说了出来，但话一出口，关凌就全身僵住了，骤然满眼惊慌的转身，看着她直摇头，急道。
“娘亲，凌儿说错了，凌儿不想读书，凌儿只想陪着娘亲和朵儿。”
看他这诚慌诚恐，眼里明明写着想读书，嘴上却害怕承认的样子，关莳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忽然间，她憋在心里的火，又蹭的一下冒了出来，越烧越旺。
刘氏！
问题又出在刘氏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