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角挑起，我指了指旁边的座位，示意他坐下说话，“可不就是我们么？”
周瑜坐下，哮天犬就蹲在他脚边。我见了摇头，道：“周董，才几天时间，你就把小天骗走了。”
周瑜正给我倒水呢，听了这话手顿了顿，然后说道：“我已经不是周董了。”他倒完水，又伸手摸了摸哮天犬的头，道：“灼华老师的狗很特别。”
我端着水杯转了转，“你若喜欢，送给你也无妨。”我对他笑了笑，“小天第一次见你就喜欢上你了。”
周瑜的脸上有一丝愧疚闪过，大概是想起跟哮天犬第一次见面时自己对他的态度了。他伸手摸了摸哮天犬的头，“我小时候被一群大狗咬过。这么多年，我一直试图克服内心潜在的恐惧，却一直都没成功，小璇在家养的那条狗我都不敢碰。我从来都没想过，有一天会喜欢上一条狗，还是条大黑狗。”
周瑜会接纳哮天犬我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倒不是因为他是二郎神的转世的的缘故，而是因为哮天犬的忠心。众星捧月的时候永远都不会懂，当跌入低谷天涯潦倒的时候，每个人都会明白，那个永远陪在自己身边的人有多么重要……
陪伴……
想起曾经那个女孩，我不由有些晃神——是不是每个人在看别人的时候，总能看得那么透彻，轮到自己的时候却永远都看不清？
“灼华老师？”
周瑜的声音有些大，我回过神来，苦笑了一声，道：“抱歉，走神了。你刚刚说什么？”
周瑜似乎有些好奇，但是很快就收起了探究的目光，说道：“我刚刚问您是怎么找到我的，这地方连唐明都不知道。”
我说：“当然是小天告诉我的。”
周瑜问：“你在他身上装了定位器？”哮天犬听了这话也一脸惊讶的看我，显然也想不通我是怎么找到他的。
我摆摆手：“怎么可能？”笑嘻嘻的低头摸哮天犬的脑袋，“这叫心有灵犀。”
哮天犬撇嘴，明显的不信。周瑜倒是半信半疑的看我，似乎觉得就这么抢了我的狗有些不地道。
我说：“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周瑜没有说话，皱着眉头似乎在思索什么。
我不动声色的端杯子喝水，“是永远不回去了，还是等到你功成名就了再回去？是等你出了第一本书有了第一个读者再回去，还是等你收到作家协会的邀请函再回去？再或者……等你成为比唐明更好的作家再回去？”
周瑜诧异的看我，眼睛瞪得圆圆的，那模样简直比哮天犬还可爱。我忍笑忍得辛苦，咬着杯子边沿总算是没有笑出来。
“你是怎么知道的？”周瑜不愧是周瑜，才几秒钟，又恢复了淡定。
我眨眨眼：“重要么？”
周瑜点头：“是，不重要了。”
谁不曾有过梦想？很多梦想在还未来得及实现的时候就碎了，很多梦想却是在刚刚形成的时候就被风吹走了，尘封在万丈深渊之下。周璋的梦想是当摄影师，不管他今后如何，毕竟他都实现了自己的梦想，年纪轻轻就成了世界知名的摄影师。但是周瑜和周璇呢？
周璇的梦想是当个服装设计师。而周瑜的梦想，是当个作家。
知道这件事的，除了周瑜本人之外，大概就只有唐明了。高中毕业那年，唐明问周瑜打算念哪一所大学，他的成绩虽然没办法跟他念同一所学校，但总能找到同一个城市的学校。可是，周瑜说，他要去美国了，学经济，毕业之后回来继承家业。唐明问他——“那你的梦想呢？”周瑜苦笑——“那只是梦想，不是理想。”
那天分别的时候，唐明打了周瑜一顿，然后把他背回家。走的时候，他对顶着个大猪头躺在床上几乎不能动弹的周瑜恶狠狠地说——“周瑜，你就是个猪头！”然后，他转过身去，说——“你不要了，我要。”说完，他就离开了。当时周瑜大概不明白他最后那六个字是什么意思，直到后来，唐时明月这个名字频繁的出现在他的视线中，即使到了美国，他也依然能在网络上看到他的消息。
周瑜犹豫良久，终于问道：“周家……现在怎么样了？”
我问他：“你问的是哪个周家？”
周瑜：“自然是南安周家。另一个周家，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说：“从今天起就有了。”
周瑜的眼神变了变，立马猜到我是什么意思，问道：“小璋……走了？”
我点头，给他也添上一杯水，道：“周瑜，我这次来，只是想把目前的状况跟你说明一下，至于回不回去，你自己决定。”
周瑜点头，示意我继续。
我看着他那严肃的模样，不由笑了，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臂，“你妹妹很担心你。”
我感觉到周瑜的手臂僵了，笑了笑，起身，对乔宇辰招招手——走了。
走出小院，乔宇辰回头看了看，问道：“他会跟来吗？”
我说：“一定会的。”
乔宇辰跟上来，“周董，他跟我想象中的很不一样。”
我笑了笑，“你跟别人想象中的也很不一样。”
乔宇辰也笑了，“木铃总跟我说，他哥哥很温柔。”
“他们三个都很幸运。他们有一个共同的梦想——希望对方幸福。比起这个，其他的梦想都算什么呢？”我抬头看了看头顶的夜空，X城海拔高，晚上的星星很漂亮，“他们从来都在做自己。只要周璋还在，木铃就在。”
上了车的时候，乔宇辰问道：“不等等他吗？”
“他不是会犹豫不决的人。”
乔宇辰微讶：“你说他一定会来的。”
我笑了：“是，我说的。”
乔宇辰：“……”
我坐进驾驶座，向他招招手，“我们得赶回去吃早饭。”
乔宇辰慢吞吞的打开车门，眼睛却一直盯着那座小院的方向。突然，一声狗吠声响起，乔宇辰笑了，“他们来了。”
我也笑，“是啊，我说他一定会来的么。”
茫茫的夜色，我开着车驶过寂静的城市，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两千多年来，我经常会去人间游玩，认识很多人，交很多朋友，有过很多开心的事，也经历过很多不开心的事。可是，不管开心还是不开心，最后都只有我一个人回忆，一个人喝着桃花酒，清洗所有的悲伤。看着自己喜欢的人一个个离开，那感觉很难受。可是，我还是一次次的闯入红尘，上瘾一般。只因为，在万丈红尘，才会有这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很奇怪，明明那么短的寿命，却让人在那瞬间觉得能天长地久。
把周瑜送到他那栋公寓门口的时候，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了。原本我想把周瑜直接送到他父母那儿的，不过他说好歹要回家洗漱一番，父母看到他如今的模样估计会难受。我看了看他脸上的胡子，也就同意了。哮天犬留给他了——我想拉走也拉不走。
送他到门口的时候，他跟我道谢。我笑了，说：“赶紧进去吧，有人在等你。”
周瑜愣了一会儿，转身进去了。
虽然很安静，但是，我还是能感觉到，周璇就在这栋公寓里。
回到车上，睡了一路的乔宇辰醒了，半眯着眼睛似乎还有些迷糊，我从后座拿了一瓶水递给他：“马上就到剧组了，你今天的拍摄任务可有些重，先清醒清醒。”
那水有些冷，乔宇辰喝了两口之后立马就清醒了。他打开窗户看着清冷的街道，似乎有些出神。
我问他：“想下去走走吗？天还没亮，这个时候街道上的人很少。”
乔宇辰点头。
我索性把车开进周瑜公寓的停车场，等晚点让他派人开到剧组就行了。
乔宇辰大概有很多年没有像这样在街道上随意的散步了吧。我走几步见他没有跟上来，转头就见他正抬头看头顶光秃秃的梧桐枝桠，那模样几乎虔诚，似乎这世上再没什么比这更美好的风景了。
我停下来等他，想起很多年前，飞天还在W大教书的时候的事。W大有一条路，种满了法国梧桐，春天的时候飞絮漫天，夏天的时候遮天蔽日，冬天的时候落叶缤纷，很漂亮。可是，飞天最喜欢的却是它光秃秃的模样。每次，他也会像这样，抬头仰望那交错复杂的枝桠，就好像那里藏着一个童话。
乔宇辰低头，正好对上我的视线，笑了笑，跟上来。
我伸手，想揉了揉他的头发，刚碰到他的发丝，突然想起什么，碰上他诧异的目光，立马缩回了手，笑了笑，道：“抱歉，想起了一个朋友。”他的岁数虽还不及我的一个零头，但是作为男人大概也不喜欢被人摸头吧。
乔宇辰看着我的手愣了愣，然后摇摇头，表示不介意。走了一会儿，他突然说道：“我一直以为，灼华老师有些讨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