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洛神王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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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故剑情深(下)

内堂琴室里,林天羽正朝着室内端坐的紫衣青年打着招呼,模样亲切。

“哦....呵.......小羽,娟妹,是你们啊......”

林至潇抚了抚衣袖,似乎在附近的杂物中翻着什么:“我这半年来师门在上,林伯伯对我照顾有加,却不能当面拜望,就请代我向他老人家问候了。”

“会跟爹爹说的........至潇哥这些年在山上过的还好么?”

林娟整理了下衣衫,寻个空旷地方,取下长剑轻放一旁,跪身坐下了。

林至潇依旧那般不拘小节,面对从小便熟悉的姐弟俩,更加不需什么客套搪塞:“哈哈,我林至潇生在当世,不过图个逍遥自在,这衡山之上风景秀丽,陶冶情操,在这里过的自然快活啊。”

林至潇说着,烧开刚刚采来的晨露泉水,操起茶具滤器,煮起了茶叶,顿时茶香飘散,遍布这小小琴室........

南岳衡山盛产一种茗叶,雅名云雾茶,叶尖且长,香味浓郁甘醇.....

【衡州图志】中这样写:“茶陵者,所谓山谷生茶茗也。”世人作赋表之,称它似玉花璀璨,风姿多彩,却自甘沉于水底,出淤泥而不染,色味甜苦兼之,是为茶中隐士。

“倒是你们,离开姑苏老家去昆仑学习,孤身一人,这些年来,想必吃了不少苦头吧......”

“没事的,有姐姐陪伴,还有师兄师姐照顾,还算好......”

林天羽平时就喜欢钻研些练气的典籍,他天赋不算上佳,也没有他姐姐灵光。

不过他贵在好学,勤奋坚毅,一路上就喜欢看看剑谱,偷偷学几门绝技。

“我年初刚刚学了一式【囚龙指】,至潇哥帮我看看,可还好么?”

他说着,取出一块碗口大的横木,放置三尺面前。吐纳运气,右掌绷直蓄力,运转气机,小指无名指弯曲向掌心靠拢,食指中指并拢,向前突起,隐隐有玉府真气从体内天池穴朝二指涌动.......

而拇指慢慢扣向小指无名指,联通气力经脉,牵引气机,逼出丹田之气虚于食指无名指上。

忽然间,林天羽低沉了一声,右臂先是收缩身前,然后用力甩去。

那右手中食二指向前发力,只听唒的一声,一道气御从二指发去,零散在那面前的木块上,一小处烟雾弥漫,火星四射,再看那木头,已经被穿出一个很小的洞。

林至潇拾起那木块,端详一二,笑道:“还不错,你这指法初具火候,然力量,距离,出手速度上....这个嘛还都有待提升哈....不过不过......这【囚龙指】能练到极致,则可出其不意,与天地气机相契,困敌手于三寸方圆之地,不能轻易发力,是称谓囚龙二字。”

林娟在一旁打趣笑道:“小羽的这囚龙指算得了什么啊,听说潇哥哥近来学了玉衡子前辈的【玉雷指】,当年前辈在广陵沧海楼前一朝悟道,与幽州的陆先生切磋道法,然后和武当顾老前辈论坐剑之术,那才是真的精彩呢......”

林至潇轻巧一笑,伸手拂袖,转动手掌,五指变换交错,猛地一下,只听撕拉的一声,气虚弥漫,真气牵引,那木块就已经融现出一个大洞,较之林天羽所造那个小洞,可谓是大小分明。

“我这【玉雷指】讲究个快字,力道并不足道哉.......小羽囚龙指多加练习,并不在我这玉雷指之下。”

眼见好不容易见上一次面的聚面马上就要变成手把手教的武学研讨,林娟自然是皱了皱柳眉,喃喃道:“好了好了,这下好不容易见一次面,就不要提那什么武功指法了。”

林娟一脸变得肃然起来,端望着林至潇,然后噗哧笑着说道:“那个......话说回来,至潇哥,你和我那王婵师姐,到底是成不成啊。”

林至潇好似被戳中了心事,面露许些苦涩:“嘿嘿,王师妹高洁之身,公侯之后,我这等闲云野鹤,乡野村夫,是断然配不上她的。”

林娟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得嗔道:“喂,王婵师姐为了你年过二十都尚未婚嫁,你明明又欢喜她,又是为何…”

林至潇故意摆着一张苦脸,摆出阅尽人生沧桑的姿势,语重心长道:“唉,娟妹你还年轻,很多事情你是不知道的。王师妹和我注定有缘无份,我若执念,只会辜负了她一生的….”

林娟按住内心笑意,知道林至潇是放不下,所以才拿这些他自己都不信的大道理唬人........

林至潇笑着叹了口气,忽然变得一本正经起来,眼中透着坚毅:“那.....我既入衡山,也算出家为道士,尘世间的事情,就不该过于牵挂。算了,待时日一久,自然会烟消云散的....娟妹妹,我只希望你们能开开心心,不要过于执念,就不会被这些红尘琐事困惑了.....”

说着,林至潇起身,从墙上取下一副画卷,面露些许不忍,但还是交到林娟手里,轻声道:“诶,这画是你的,现在物归原主了。”

林娟玉手接过画卷,面露疑惑之色:“......这是什么啊?”

林至潇侧过身子,不再去看她,叹气道:“那个…个,娟妹你别太激动。你看看就知道了。”

林娟双手持画卷两侧,慢慢展开卷轴,只见画卷上点缀着五颜六色,一条条由轻盈笔触勾勒出的线条穿插其中,纵横交错,看来是一幅工笔画。

“这是…”林娟打开画轴,只见画中画着一片繁花盛开的田野,一朵朵紫色的蔷薇花遍地而开,中间一条小溪清澈婉转,通向远方一抹青山,消失在云端之中。

......

“咦,这幅画不是年初在姑苏家里姐姐画的么,怎么在这啊?”

........

画卷中的田野深处,有一个采花的少女,白色衣裳,若隐若现。画卷右下角盖着章印,写着一行行书小字,正是“林昭璇于己丑年正月十一作于姑苏寒山寺下”十九个字。

林娟心里涌出一种莫名的忧伤,泪水在眼眶打转,持住画卷,无奈淡然一笑,呆在了那里。

“他说这幅画他很喜欢,但是他却收不下。”

林至潇背朝着林娟,负着手,没有回头,“有些事情很复杂,也说不清楚;他被束缚住了,还有事情要做,所以有些东西,他的心装不下了。”

“他…他真的…真的这么说么。”

林娟有些哽咽,低着头,无人发觉中,几滴泪水在落在画上,模糊了紫色的花,弄乱了小溪的线条。

“姐姐,你怎么了,这幅画又怎么了?”

林天羽一脸茫然,他不知道自己的姐姐为什么看到了画卷却如此伤心。

林至潇依旧没有回过头,也没有发出声音......过了良久,他才轻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他怕你等他...”

林娟哽咽的更厉害了,心中好似有万千委屈,这么多年来,她是从来没有过这么失态啊......

她拼命咬牙,拼命得抗拒,然而眼中的泪水还是一滴一滴得流了下来,落在画卷上,湿润了一片。

她笑自己终究是自作多情,世上哪有这般好的人儿?自己还是太世俗了吧,什么男女之情,什么三千愁绪,什么文画知己?不过是逢场作戏,牵强附会罢了。

“这又是何必?”

“你等不来的,他也回不了头了。”

“哼.....也好.....”

林至潇终于转过了身子,神情再也没有之前那样的洒脱写意,只是弯下了腰,右手轻抚林娟的削肩。

林娟还是终没有抽泣,淡淡的泪痕不过微微沾湿了衣裳,稍稍乱了柔美的面庞.....

她轻笑着起身,神色冷漠淡然。

“有些事情,没有那么简单的。当初我执意辜负了王师妹,最开始只是身世上的自卑罢了,后来却发现我们之间隔了道天堑….”

林至潇看着故作姿态的林娟,想起了十年前去姑苏教她琴艺的时候。那时的她,还没有如今的坚强隐忍,那时的她,还是那个弱不禁风的少女,会因为父母的一点责斥,就哭个不停。

“小羽,我们先出去吧。”

林至潇轻盈挪步,然后站了起来。

“姐姐....你没事吧。”

林天羽是一头雾水,也是心急如焚,他不知道和自己最为亲近的姐姐为什么会这样,不知道在自己眼中一向的坚强的姐姐为什么会显示出伤心之色。

他稚嫩的内心忽然生出了一种异样的愤怒......

这种愤怒在无声中燃烧,但却被林娟一句轻描淡写平息了。

“没事啊.....不过是朋友不喜欢我的画罢了.....”

林至潇提着衣袖,自顾自感叹道:“天下至伤的物,不外乎一个情字;世人最难看穿之物,也是一个情字。天下无数痴情之人,莫不是为了这个情字哭断了肠,伤透了心。嗟乎,呜呼,悲乎?”

林至潇说情之一字,误人伤人,他自己又何尝不被其所困,又何尝看开过呢?

这般说辞,他口中说的冠冕堂皇,仿佛豁达看开一般,其实他自己也清楚,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用来安慰族妹而已。

轻声说着,林至潇就已经飘然而去,离开了琴室。

林天羽看了看林娟,自知她不想让别人打扰,朝姐姐安慰了声,便也合上门,离去了。

房门禁闭,四周静谧无声,林娟一个人在那坐着,她没有哭,秀丽的长发青丝斜揽肩上,柔美的面容却逐渐模糊,看着那卷刚刚被泪点染得稍花了的画卷,淡然一笑。

卷轴上的右下角,还刻了十个小字:【此赠予刘汉业公子云卿】。

林娟微微低眉,思绪复杂交错,脑海中浮现出了很多场景.....她想用力将那卷画轴用力的抛去,连同那些飘渺的自作多情的思绪......但是她的手仿佛粘在了上面,再也放不下了。

.....

就如同她的心,自从那天见到了他,就再也放不下了。

......

“刘汉业,你这么做,真的对得起她么?”

“我不知道。”

琴室外,一个俊秀修长的公子背对着琴室,没有人看到他的面目神情,就是他的声音,也是那么的毫无感情,让人捉摸不透:“我只希望她以后能够欢欢喜喜,不要再痴迷下去了。”

那个公子慢慢抬起了脚步,缓缓得朝外面走去,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正如你说的那样,我回不了头了;所以,就希望她,不要再陷进去了。”

......

他慢慢得走着,他一次也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