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是什么？
自己舞的是剑法？
楚穆并不懂，他只知道自己像是做了一场梦。
而且那剑法远没有想象得那么强大，又或许是因为他太弱了。他又一次受伤了，并没有比遇见崔瑟琪时在黑森林所受的伤要轻。
蝴蝶谷的打斗一直持续到日暮时分，当楚穆一剑砍倒自己面前的最后一人之后，才恍然间注意到自己是受伤了。
黑森林的伤在后背，他并不能看见，可是这一次的伤可是密密麻麻遍布了全身，他一低头便能看到胸口的血迹。
他拿着老鬼的剑，跌跌撞撞地走回到酒窖门口。
一路上竟然再没有看见多余的人影，好像是未发生纷乱之前的蝴蝶谷，平静而且安详。楚穆知道并不是，因为他可以闻到血腥味。尽管那些尸体都消失不见了，可是空气中残留的血腥味一时半会还不会散去，也是那些血腥味向他说明了这一切是发生过的。
哪怕只是发生在幻觉中。
老鬼和酒仙早已经在酒窖门口喝起了酒，他们哈哈大笑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有趣的事情。楚穆走过去，把剑还给老鬼，随机便倒了下去，他已经再撑不住了。
他听不清酒仙和老鬼在说些什么，可是他记得自己昏过去是他们脸上所浮现的担忧。
这样就够了。
他们或许真的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躲在蝴蝶谷十六年，以此来逃过自己的罪恶。可是他们也有后悔，一日一日的悔恨和遗憾所带来的折磨已经够多了。
他们是自己来到这里之后仅有的几个朋友。他们会一起喝酒。这样的理由，够不够自己和他们一起浴血呢？
人这一生，又能遇到几个真心实意的朋友呢？他们会让你情愿放弃一切，悍不畏死地一起奔赴黄泉。
想想也觉得可笑，自己前一刻还在犹豫要不要去帮他们，可是之后老鬼就把自己的剑给了他。楚穆突然觉得自己可笑，这样一想，自己倒成了那个卑鄙的小人了。
就算这一切是假的，可是自己已经跟他们一起面对过那些了。虽然在现实之中，他们还是独自面对着天下无数人的围攻。或许到最后他们根本出不去，已经死在了蝴蝶谷。
楚穆又一次地没有了知觉。
他已经不知道这是第几次了，每一次都会昏迷很久，可醒来之后就会出现在另外的地方，每一次都九死一生。也许，每一次到最后都已经死掉了，可是又奇怪地活了过来。
奇怪的事情有很多，楚穆并不想去多想，他只想让自己赶紧醒过来，也许醒过来就回到了那个客栈的小房间，出门左拐就可以见到崔瑟琪。在那里，他们所处的整座城都已经被包围了，可是他的身边还有一个崔瑟琪在，他总不至于会感到孤独。
可是，楚穆醒不过来。他可以感觉到自己身上的伤已经全部痊愈了，不再有丝毫的痛感。他的头脑很清楚，很是身体上却完全没有力气，他动不了自己的手指，甚至于无法睁开眼睛。
整个世界彻底地陷入黑暗。或许世界并没有陷入黑暗，只是他没有睁开眼睛，所以那世界变成了黑色的。
他听到了崔瑟琪的声音，她在叹息，就在他的耳边。
楚穆昏迷了整整三天，似乎还没有要醒的迹象。
崔瑟琪在吃过饭之后再一次来到了他的床前，那天来他的房间之后就看到他趴在桌子上，整个人没有任何的反应，无论怎么叫都不行。可是他还有心跳，有鼻息，却怎么都醒不过来。
小蝶同样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们唯一知道的事情就是，楚穆昏迷过去似乎是因为紫炉。当时紫炉就在他的身边，散发着各种各样的光，很诡异。
崔瑟琪不知道该怎么办，逍遥庄已经彻底地围城了，这一点小蝶已经偷偷地去看过了，他们很快就会攻进来，可是偏偏楚穆在这个时候陷入了沉睡。
难道他是冬眠了吗？
真是不会挑时候。
她并不知道的是，此刻楚穆很痛苦。
不知道你觉得什么是最难以面对的？对于楚穆来说，是孤独，是无人应和的孤独。他不怕和崔瑟琪死在一起，不怕和酒仙老鬼死在一起，可是当他独自一人面对寂静的上海的夜的时候，却无端地感到失落。他适应这独自一人的夜适应了十年，可是到最后习惯之后却还是觉得痛苦。
现在，他又回到了上海自己一个人的房间里。
高大的落地窗外是还没有完全沉睡过去的城市，楚穆没有沉睡，可是他并不是想要看看那深夜时分被大部分人错过的美景。他知道夜很美，可是他只是睡不着而已。
他不记得自己把安眠药放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他把家里里里外外翻了个遍，可是总是找不到那可以让他安稳入睡的东西。他疲惫地坐在地上，整个人有些颓废。
他想等一整个夜过去，或许到那时候困意就会浮上来，自己就可以好好地睡觉，记得当时也是这样，熬过一个漫长的夜之后，才可以短暂地做个梦，然后再醒来。
可是为什么现在也会这样呢？
楚穆感觉自己要疯了。
在黑森林的时候，他和崔瑟琪都在想这是什么地方，他们都想要回去，可是当现在自己又独自面临一个人的时候，却打心底里厌倦着以前，他不想回去了，回去不过是意味着继续痛苦。那让他感到不安。
他有些无计可施，只好简单地穿了件外套，然后开门下楼，到街上去。
整座城市的确没有睡着，上海是一座不夜城，晚上远比白天的时候更有乐趣。酒吧里摇摇晃晃的酒杯和昏暗的灯光下伴着爆炸的声音开始扭动的人数不胜数，只是那与楚穆无关，楚穆讨厌那些。
可是那似乎是之前的事情了。
楚穆走进了一间酒吧。昏暗的灯光一直在闪烁，有些晃眼睛，他强忍着心中的不适，到吧台点了几杯啤酒。
他不喜欢喝酒，可是在蝴蝶谷却染上了这个东西的瘾。果然，几杯啤酒并不能解掉心里的苦闷，他开始一直喝酒，越烈的酒他喝得越凶。他想喝醉，想昏昏沉沉地睡去。
可是奇怪的是，他喝了很久却始终都没能喝醉。
有人朝他走过来，是一个很性感的女人，脸上的妆画得又重又厚。
楚穆并不喜欢化妆的女人，没什么恶意，只是单纯地不喜欢。可是他对于那些故意靠近他的女人却不会有什么好脾气。
跟蔷薇分开后也有人喜欢过他，是公司的小姑娘，可是他拒绝掉了。
酒吧的那个女人在挑逗他，他有些迷迷糊糊的，看着她好像看见了蔷薇。
她想吻他。
楚穆推开她走掉了。
他听见那个女人在身后骂：“什么东西！”
他当然知道那不是蔷薇，就算那是蔷薇又怎样。他们已经没有关系了。
晚上的风有些冷，楚穆被那风吹得清醒了些，他开始沿着那条僻静的小路一直走。
在路上走了一会之后，楚穆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并没有结账，不过还好酒吧的人没有追出来。但是仔细想想，毕竟是幻觉，这一切都不过是假的，有没有结账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兜，惊讶地发现竟然装着半包烟。他的烟瘾很重，可是到了蔚蓝之后却再没有烟可以抽，倒也是给他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虽然知道不是真的，可是那感觉毕竟够真实，那么趁此机会过一过烟瘾倒也是蛮好的。
楚穆在接连地抽烟，一直都没有停过。直到他把手里最后的半截烟扔掉之后，整个人突然地就沉静了下来。
既然都是假的，不真实的，那么做这么多的梦又有什么意义呢?事实上，他还是没能回到十六年前再看蔷薇一眼，也没能留在蝴蝶谷和老鬼酒仙一起面对那些。
梦之所以被称之为梦，不就是因为并不真实吗？
你在夜里辗转反侧，醒来时怅然若失，可是到最后你还是什么都没能拥有。
即若如此，做这么多无谓的设想又能怎么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