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剑默心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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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春风三月的开始”

春风三月的御天府,一派生气盎然的景色。山花浪漫山野,城内百业繁兴。入夜,御天城中万家灯火通明,便如天上星辰璀璨。天国九府,御天府为当朝第一大府,国都便设在此地。天子脚下,万事太平。即使是城西南角的一家小药铺,也得在亥时,方关门谢客。待到最后一个主顾走远,店中少年便会收起门板,闭门谢客。夜已深,云也要遮上月的眼睛。少年会回头,向坐在椅上的中年男子——也就是药铺的主人做个揖,然后回房休息。

“莫急,阿正,你再给为师背一遍正德药典。”这夜中年男子突然说道。

所谓药典,是医馆药方总汇。少年向男子学医多年,男子无后,两人亲如父子,男子便将本馆药典传给了他。每日早课,中年男子都会教少年背诵医典,自己听后无误,方才开门迎客。适时夜已深,少年稍感疑惑,但师命不可违,站定,稍作思忖,然后熟稔地念出千余字的医典药方。男子听后,轻轻点头,从袖里拿出一封信,对少年道:“阿正,你速将这封信送至城外玄天教,交给教中申长老,就说是他老人家要的救命方子,带上白老,速去速回。”白老是医馆养的老马,年事已高,脚程不快,男子平日仗其在城中出诊。

少年道:“可是师傅,这夜已深…...”

“莫说废话,人命关天。”

少年见男子愠怒,只得允了下来,点了盏油灯,骑上白马,行出了医馆。中年男人望着少年离去的方向,眸光在烛火中闪动。

玄天教在城外东北方,而御天城占地广博,城中又不许百姓骑马疾驰,故即便是快马,从城西南前往,也得耗上四五个时辰。待得少年得见教门门楣,天已大亮。

少年下了马,拾级而上,走上九九八十一阶,终于是见着了玄天教门楣。两根盘龙石柱似拔地而起,石柱间横着一块石碑,上刻“玄天教”三个大字。最令人惊讶的是,字的右下角赫然刻着的竟是当今天国皇印。玄天教之名,江湖之人皆知。江湖六大门派,当时能与之齐至的,只有凌天府万佛寺。万佛寺建寺数百年,武学传承不知其源而又博大精深,盛名于江湖并不奇怪。然玄天教不到百年传承,却能与万佛寺共享盛名,原因除了门派确实有高超武学,更是因为当今皇室,便是发迹自这个门派。三十余年前,玄天教还名为玄真教的时候,从这里走出的两个意气风发的少年。短短八年间,两人招兵买马,南征北战,由籍籍无名登顶这世上最高的位置,结束前朝乱世。至此,玄真被赐予“玄天”之名,以彰其之功,朝中习武之人,大半都出于此处。

阿正平生第一次见到如此宏伟的门楣,心中不免感到些许震撼。他恭恭敬敬地将手中的信笺交予门前知客弟子,托其交予教中申长老。一夜奔波,少年疲倦交加,知客弟子应允之后,他回头再看了那门楣一眼,便告辞骑马缓缓离去。

骑着白马回药铺,此时正是午前时分,春日正好,野外胜景美不胜收。温和的日光包裹着马上少年,花香环绕,为本就疲乏的他再添一份睡意。他下了马,来到一棵树下,系好缰绳,便一屁股坐下靠着树干,云淡风轻近午天,只是一会儿,他便已经沉沉睡去。

睡梦中,刀光剑影,侠影迷踪。舞勺之年的孩子,在这样一个时代,梦中之景又岂会囿于一个小小的药铺?

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到有人在身旁呼唤他,他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竟是方才玄天教的那位迎客弟子。阿正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连忙问对方发生了何事。

“申长老想要见你,便命我快马加鞭来找你,好在你在此地休息,免得我赶去皇都,”那人答。阿正有些疑惑,堂堂玄天教长老竟要见自己一个小小药童,生怕是药方出了问题,便不急细想,快马随了那弟子而去。

少年再次来到玄天教时已是正午时分,迎客弟子带着他进入教内,路过校场,虽说当时艳阳高照,仍有两队弟子在整齐划一的练剑。一招一式,英姿飒爽,少年第一次见到此番景象,梦中的江湖侠影便又映入脑中,令他心动不已。玄天教之气派,也是少年未曾见过,居于皇都一角,却不得见高墙之内,城中虽繁华,居于一隅,所见毕竟还是平民之所居多。与教中楼阁鳞次栉比,武道庄严相比,相距甚远。

阿正被带到教中会客房等候,不一时,便有人踏门而入。那是一个老者,一副道家装扮,须发黑白参半,却是满面红光,步履踏实稳健却行而无声,俨然一派仙风道骨的模样。阿正见到此人,心想便是那申长老,立马变得恭敬起来,做了一个长揖。申长老微微笑着,便要伸手托起少年。少年只觉一股绵绵之力从手臂上传来,便似有风吹起了自己的双臂。他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却见着神奇的一幕,老者双掌竟并未完全碰着自己,但那股力量确是源源不断地支撑着自己的手臂。阿正直了身,吃惊的看着申长老说不出话来。申长老慈祥地笑问少年:“这是我的独门内家功夫,想学么?”少年有些懵,老者的话好像又把他带入梦中,他好能能看见自己舞剑练拳时英姿飒爽的模样。

半晌,他突然反应过来,才止不住地连连点头。“你叫什么名字?”“啊,回禀申……申长老,我叫阿正,”老者慈祥地看着他,又道,“阿正,你不必紧张,我与你师父是旧交好友。你与他情若父子,他将你托付于我,我必不会亏待于你。”

听闻此言,阿正的心中,便好像有一道雷击碎了方才的欣喜若狂,霎时震得他分不清东南西北。自己明明是来送药方的,却不知为何被托付给了一个自己从未见过之人。一种惊诧与恐惧迅速漫上心头。他不肯相信情若父子的师父会抛弃自己,但想到前夜师父不同以往的举动,又觉得事实就是如此。申长老注意到了少年神情的变化,知道了少年的心思,哀叹一声,将一封信交予他。阿正颤抖地接过信,信上字迹苍劲嶙峋,正是正德药铺当家亲笔所书。

“元隐吾兄,十年期至,再逢吾远行之时。送信之人与吾亲如父子,望兄感昔日结义之情,收留此人。他日江湖相见。”

少年见信,心中涌上万千不解。所谓药方,原来是师父的托孤信。但如信中所提,何为十年期,师父又为何要远行?

“此刻你必然有万千不解,但信确是他亲手所书。他这么做必有其苦衷,至于缘由,我也不甚了解。我与他相识已是数十年前,那时他便在旅途之中。我俩一见如故,志趣相投,又历经过生死,便结义为兄弟了。”老者顿了顿,继续说,“你不必过分忧伤,如你师父信中所言,只是远行而已,你们总会有相见之日。他是重情义之人,若是要抛下你,便也不会将你托付于我。”

眼泪在少年的眼眶里打转。自己从小是孤儿,幼时被师父收留才不会饿死街头。平日药铺的日子虽然无聊,师父待他又严厉,但他依旧感恩戴德,侍候师父贴心尽力。师父不嫌弃他来历不明,将医学上的所得倾囊相授。寒来暑往,日复一日,日子清淡如水,师徒之情却细水长流。少年从来没有质疑那个男人的身份,他只知道他给了自已一个可以依赖的对象。虽然大多时候男人是严厉的,但从小孤单的阿正懂得,那一份严厉是多么的来之不易。而不出一日之内,这一切都变了。他骑着白老回到药铺,店门紧闭,店中属于师父的行当都已消失无踪。少年呆呆地坐下,看着每晚师父坐的那张椅子,豆大的泪珠一颗颗落下。

春风三月的御天府,暖风熏人醉。叫阿正的少年,背着行装,最后一次收起了正德药铺的门板。街上有人朝这边张望,也有人在议论些什么。少年面无表情,没有说什么,稚嫩的脸上有一丝忧伤。他骑上白马,行向西南,马蹄声响,留下一地秋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