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驿外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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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山村食趣

闽东鸳鸯溪白水洋的崇山峻岭间零星散布着许多小山村,政府谓之“自然村”,小的只有十几户或几户人家的,如今多已荒废了,人们都迁到或远或近的大地方居住。我曾在其间不同的山村常住多年。虽觉得山村在交通、医疗和教育上十分不便,但生活并非一无长处,许多是都市生活所不能企及的。都市里灯红酒绿、繁华喧嚣下多是身心的憔悴,而山村生活静逸、恬适,不管是人与人还是人与自然都是名副其实的和谐融洽。如今我虽离开它进城多年,却还是时时念起那段生活。总觉得需要为它写点什么,一方面聊以***另一方面也担心其中的一些东西也会随着山村的消失而消亡,就当是回到那些荒村去拾起一些旧物罢。

民以食为天,山村也一样,那就先从吃的说起吧。都市里的市场上卖的多是加了添加剂或是不明不白的别的玩意儿,而山村食物,百分之百绿色食品。

蜂蛹

乡下山里有一种如花生豆大小的“土蜂”,人们对它简直谈蜂色变!据说只要让它咬上三个包就可致命,可它的蜂蛹(蜂的幼虫)却是难得的美味,得到它不容易,但山里人自有办法。

有心的山里人平日农活间便会注意山上哪些地方有土蜂的窝。每年秋收到霜降之间的这段时间是土蜂化蛹产籽的时候,这时候蜂房里满是即将从蛹变成幼虫的“蜂籽”,这时便可以采食。

采蜂籽必需在晚上进行(现代产业化生产的蜂籽就另当别论了吧)。天色全黑后,我们一行三人带上铁线编成的带木柄的火篓、一把锄头、一捆松明片(易燃的松木)、一个编织袋、头灯、手电等沿山路来到土蜂窝旁。先把窝周边的杂草、灌木、枯树枝等清理干净。在火篓里装上一篓松明片,点上让它烧旺。这时一人手持火篓柄,让火篓靠近蜂窝。另一人用锄头将蜂窝上方的土挖开。这时土蜂受到惊吓,就往窝外窜。土蜂之类的昆虫晚上有趋光性,总是往亮的地方飞。于是一群群的土蜂直往熊熊燃烧的火篓上窜……直到窝里的土蜂都烧差不多了,便把整个蜂窝挖出来,用编织袋装上提回家。?

蜂籽奶白色,在黑褐色的蜂窝上规则地排列着,显得格外抢眼。蜂子摘下来用油煎透呈焦黄色,吃起来特别香!据说还有很多吃法,我不太了解。

老鼠腊

老鼠可以说是山里人一年四季都可以吃到的野味了。山上老鼠多,只要手脚利索,隔三差五就会有收获。

山里人捕老鼠多是就地取材,在老鼠经常路过的地方用灌木树枝等随处可以得到的材料制作成的一个巧妙的机关,支起一块底部稍平整的石块,形成一个“陷井”。里面撒上米粒、红薯片等诱饵。只要老鼠进这个机关里吃食,很容易触动机关,支起的石块就会瞬间塌下来把老鼠压住。这种捕鼠的方法是要每天都去检视一遍。因为多数老鼠是被压死的,如果没有及时取回就会烂掉,很可惜。农人们经常会在常经过的山路附近或村子周边一路设置好几个机关。每天早晨去沿路收一次。收回来的老鼠交给女人们宰杀。先用开水烫一下,或是直接放在煮猪食的锅里烫一下,去毛,然后开膛、去除内脏,最后就是用烟熏鼠肉。烟熏的方法有多种。一种是用大米或米糠在热锅里烧。把整只的鼠肉用竹篾支起摊平成一平面,用木棍架在锅上熏。这种方法熏出的肉金黄色,味道香。另一种方法就是直接用竹篾支起摊平鼠肉,在下面烧两把稻草,让鼠肉发油,肉质坚挺起来。还有一种最简便的就是直接挂在灶台边上的烟囱上方让它自然熏干。这种方法做的鼠肉烟味较浓,味道逊于米糠熏的。一般来说,熏好的鼠肉都会一起挂在灶边的烟囱附近,这样不会坏,可以放很久,像有些地方的腊肉一样。

鼠肉的煮法一般是切成肉丁,加上点酸菜炒着吃,或是加点酒糟一起煮,这样煮出来的肉没有腥味,很香。

竹鼠

竹鼠,穴居于地下,形似老鼠,但体形比老鼠大,嘴和尾比老鼠短。全身灰色绒毛,肥胖,行动比较慢。主要生活在芦苇或竹子多的地方,喜欢吃芦根和竹根,善于打洞,捕到它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有竹鼠的地方一般有比较明显的特征:大片枯死的芦苇或竹子。农人们可以根据枯萎的程度判断竹鼠是否在附近及所呆时间的长短。如果是刚枯萎的就说明竹鼠就在底下不远处。竹鼠吃食也会发出嗦嗦的声响或拉动竹枝造成响动,在安静的野外十分明显。这样人们便会很容易发现它。

捕竹鼠的工具主要靠锄头,或者外加一个水桶之类的可以装水的工具。当找到竹鼠的洞口所在,便用锄头沿着洞挖。这是一项辛苦的工作。竹鼠的洞多数又弯又长,有的也很深。有时候像挖战壕一样挖了好几米最后也是无功而返。有时可以使用灌水的方法把竹鼠赶出洞。当发现洞是朝下方比较深时,便可往洞里灌水。运气好,刚好可以把水灌满洞时,竹鼠无处藏身,只能跑出来。不过竹鼠的洞有时是有很多分岔互通的,水下去时它可以躲到其它岔洞,或者洞本身不是封密的,是可以通到别处出来的。这样不管怎么灌水都无法把它灌满,只得放弃。所以捕竹鼠是一项费力但成功率并不高的活动,非经验丰富及体力充沛者很难得手。

竹鼠肉肥嫩,清甜。一般是炖汤吃,滋补营养!算是地道的山珍了。

蟾蜍肉

蟾蜍,也就是赖哈蟆,听起来就吓人,可在乡下它却是难得的美味。

在我们闽东,蟾蜍似乎还有另一个美名:“甘蛙”(音)——似乎平时也叫“蟾蜍”,到能食用的季节了就叫“甘蛙”了。每年霜降前后,碰上阴冷天气,“甘蛙”便会跑到水田里去交配。水田的地点也十分有讲究,一般是伴山的水田。因为平日蟾蜍是住山上的,只有到了产卵的时候才下到水田里成为“甘蛙”。这个时候便是抓它的好时候。经验丰富的老农能根据天气情况判断甘蛙是否下田,能有目的地去抓。在乡下的那段时间里,我便有幸亲尝了一次甘蛙宴。

这些天,天气转冷了。听说有一群群的“甘蛙”跑到了水田里。许多人都去捉来煮了吃。小孩的饭碗里也常见到由红糟煮成的甘蛙肉。我好生羡慕!午饭后,有几个小孩答应带我一起去捉“甘蛙”。我真想看看“甘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又是怎么个捉法。

山边的水田里一条条,一絮絮布满了据说是甘蛙的卵。小孩们都十分兴奋!当看到田里有一个小水洼,而且里面的水浑浑的,他们便蹚下田去,向水洼里伸手一抓,果然抓出两只“甘蛙”。大家都兴奋得叫起来。我仔细一看,果然形似蟾蜍,一只压在另一只背上,老老实实,一动不动。奇怪的是,有好几对的屁股下面还拖着一絮刚生下的卵。小孩们从容地把卵剔去,然后用草条条把它们绑起来,提在手里。啊,它们在XX呀!我忽然感到很不好意思。小孩们不懂事,根本不在乎。他们一样兴味十足地捉着,他们逮住了一对对躲在水下做爱的“夫妻”。不一会儿便捉了大概有八九只。

宰“甘蛙”也是很有讲究的。第一:要先把头砍掉,剥掉皮,并且不能弄破眼睛,因为眼睛里有白色毒液。听说如果溅到人眼,眼就会瞎了。第二:要尽快宰。不然,据说时间长了变成蟾蜍就吃不得了。我非常奇怪:“甘蛙”怎么就这么简单地变成蟾蜍了?我想了想,大概蟾蜍发情时,到田里来交配时便成为“甘蛙”,当“甘蛙”从幸福而迷糊的**中清醒过来时就又变成了蟾蜍吧!这奇妙的“甘蛙”啊,它的爱情带有天生的悲剧性。当它们沉浸在爱情中的时候正是成为人的美食的时候!我不由觉得人类是多么“精明”和“殘酷”的!

晚上,我把小孩们帮我宰好的“甘蛙”肉煮吃了。肉嫩,清香,跟蛙肉类似。只是吃的时候老是想起抓它和宰它的场景,有一种内疚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