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驿外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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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感恩无言

儿子还不到10岁,他妈妈就经常指责他不懂感恩,不体贴父母。总说着别家小孩懂事或她自己小时候多懂事之类的。她小时候如何懂事我是没亲见过。身边现实中见到别的小孩懂事的貌似也不多。但是想到我自己就脸上发烫。我知道一点感恩的时候差不多长胡子了。10岁左右我还是玩泥巴,傻乎乎的啥也不知道。我只觉得还不如现在的孩子,所以每次我都不敢吱声——心里有愧啊!

我们这一代农村娃貌似从小比现在小孩懂事仅只是因为环境所逼在较小的年纪不得不帮忙做点农活而已,未必是因多懂事体贴家长,若是非上升到伦理高度评判现在孩子,那真是一种“不可承受之重”。记得有一次电视上播着“最美孝心少年”的节目,儿子说他不喜欢当最美孝心少年,我问:为什么呢?他说那些都是爸爸妈妈生病或残疾的……孩子自有他们自己的判断和表达标准,若真的身陷那种境地,他们也未必都不如电视上的孩子吧。

我父亲三十七岁才结婚,等我们兄弟长到能干活的岁数了,他也年近60了。他本来身体不好,瘦弱,年轻时是教书先生,文革后却当了农民。体力又不好,做点农事十分吃力,又缺农资,买不起化肥,全靠肩挑手扛农家肥。跟其它农户对比起来,不管是旱地的菜畦还是水田的田埂,都是做得将将就就的。作物也长得很不好,就像他那瘦弱样。照常理,五六十岁对体质正常的农村老人来说干一般的农活还是不成问题的。但对父亲来说已经是体力很不支了。那时是个普遍吃不饱穿不暖的年代,我家就更不用说了。父亲几乎一个劳力养一家五口人,是很不容易的!我现在只能隐约回头感受到父亲劳累的身影,挑东西驼着背,上山路时卯着劲缓慢移动的脚步,但他除了每日劳作不曾指望我们兄弟感恩体谅。

现在想起来,若是按常理,父亲在五十几岁,我们兄弟长大成人后就该让父亲休养生息了。可是我们当时完全没这个时间概念。另一方面我们都还上着学,典型的青黄不接的岁月。父亲也是一直都这样劳作着,我们眼里似乎永远是顺理成章的,从没想过什么时候该让他歇息。一直以来,课余假期帮父亲做农活虽也未曾如何抵触,但是总是想着偷懒。和父亲一起去做农活经常是傍晚很迟才收工,我心里就不舒服,当然更谈不上感恩体贴。这种情绪差不多持续到二十几岁了,想来羞愧难当!直到有一年秋收的时节,我和父亲各挑着一担稻谷回家,我走得快,到家后我折返回去接父亲。当我从父亲压弯的背上接下担子,我深深感到了他的衰弱和我的责任!

对于乡村的农民,历来就没有“退休”这一概念。大多的人只要能动着就都在地里扒着,直到走不动。等子女明白了该接过担子的时候,太多父母已经是老得不行了。很少父母能理直气壮地对成年的子女说:接下来我不干了,该你们干了!

如今我也为人父亲了。设身处地想想,我应该也不至于会在某个岁数撂下挑子或要求子女如何感恩体贴,只求平安快乐地相处,他们慢慢长大,我们慢慢变老罢。父亲应该也是这么想的,即使我们没有感恩与体谅他,他还是不愿偷懒,也无法偷懒!

时间总是不紧不慢地流淌,人也是慢慢地朽去,不知不觉。当我们长到知道珍惜的年岁,已经做了不少傻事,把珍贵的东西丢得差不多了。人世间有那么多的遗憾大多是因为很多道理是需要靠时间去体悟的,苦口婆心效果总是微乎其微。但我相信子女们都有明白的那一天,作为上有老下有小的我们唯一需要的就是从今天开始善待父母,善待自己,也体谅幼小的子女。

本文原载《海峡时报》总第131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