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三皇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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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人非良善

巨岩虎啸动武夷,世间真有桃源溪。

两岸相望花与草,一架竹筏天河去。

福州城北的“永安门”外,时辰在正午。陈岩正在懊恼,他刚送别郑镒不久,此番又与众人相送林嵩。

黄巢败死后,天子欲回长安,銮驾未行,一纸敕令先到福州。皇帝召林嵩为“毛诗”博士,专为天子讲解西汉毛亨、毛苌所传的《诗经》。旨意到后,陈岩听闻大怒:“好个荒唐的天子,黄巢刚去,天下未定,不思治理百姓,放着林郎大才不用,专为他念什么歪诗?”非不准林嵩去。

林嵩心中好笑“《诗经》是大美之物,其间包涵人生雅韵、世间情怀。此书在科举之列,却被陈岩这个不读诗的武夫叫做歪诗,真能气煞古今圣贤”。林嵩暗酌自己无印象在天子,无门路于朝廷,皇帝如何会想起来召他,除非是义兄“杜光庭”的用意。

果然不久又一纸令到,宣林嵩赴任“金州”刺史,传旨人还携来一纸道符。金州因产黄金得名,又临近长安,林嵩见道符,料杜光庭必有深意,便坚持要去。陈岩想不通,为何不辞万里,去个在哪儿都不知道的地方,但又不便阻碍林嵩的前程志向,只能随他去。

此时,陈岩拽住林嵩的手依依不舍。林嵩笑道:“某料朝廷不明,不久便会被人挤兑回来。如今乱世艰辛,福州万民都靠兄来保护,兄当自重啊!”说罢一人独马,扬鞭而去。

陈岩望其背影,也羡慕他关山万里,好一阵快意江湖。他掐指算着“林嵩从福州到上饶,再到鄱阳,坐船经江州(九江)再到鄂州(武汉市武昌区),再行陆路找到那个什么金州(安康市),怎么也要大半年光景。如干个三年回来,路上又要用掉一年。林嵩回来时,已年至不惑。某近年来为他物色家室,可他全然拒绝,这岂不要一辈子做定和尚。”想到这里陈岩一跺脚,心里后悔“怎么也要让他成个家再走”。

再说永辛在街上讨食不得,瞪大眼睛望着一大一小两个人。那十二三岁的少年郎讥笑道:“傻和尚,要吃不带钵盂,见人不说好话,懂不懂化缘?”

年轻道士说道:“不要笑话他,人小不懂事,某自有办法。”他在永辛的耳朵边嘀咕一阵,永辛喜道:“好!”那少年眯着俏目暗自坏笑。

此时天色已至黄昏,夜禁将至,商贩们都在忙着收拾回家。忽见一个道士追着一个小和尚,叫喊着跑来。道士手拿木剑,嘴里不停念着“尘秽消除九孔受灵使我变易返魂童形幽魂超度皆得飞仙”,脚下疾步奔过来。小和尚在前被追,还咯咯笑着,好似玩耍,跑得奇快。

那道士就是方才那个年轻道士,小和尚正是永辛。永辛朝着煮羊的锅跑来,只见地上用石头干柴堆成个火塘,上面架着个大的三脚铁釜,锅里煮着羊肉连皮带骨,热腾腾浑汤带沫,此时还剩不少肉没卖掉。

街上众人不知何事,都在傻看这二人追赶,没瞧见那少年悄悄到了羊肉锅前又走开,站在一边朝永辛挤眉弄眼。永辛愣着看他时,道士剑指永辛喊一声“疾!”只见“轰”一下火塘里冒出丈高火焰,红光耀眼,羊肉锅“噼啪”一阵响。

见这诡异的大火,街上众人大惊小怪,骇在当场。道士剑再指处,永辛左手一指竟燃起青色火焰,吓得永辛大叫,火焰顿时灭掉,永辛手指居然不痛不坏,毫无异样。街上人哪里见过如此怪异的事,呆得不知所措。

永辛看着自己的手指奇怪,“啪”一道符贴在他脑门,道士运气一指点在永辛头顶“通天穴”,大喝一声:“倒!”

通天穴为人之重穴,被击中不死也晕。哪知永辛自幼儿时便行经走穴,穴里存气强盛,硬抗住道士这一指之力,他虽大叫一声疼,身体一晃,竟然没倒。

道士顿时大惊,那少年也瞪眼不信,少年见事情不妙忙跑开。那道士脸皮厚而不显,沉住气,不慌乱,一把扣住永辛两手,拿麻绳捆住,将他额头的符塞住他的嘴,大叫:“妖物古怪,看某拿你!”

道士对着呆看的众人喊到:“这小和尚有妖异,贫道的真火也伤他不得,都躲开些。”众人诧异万分,围看不动。道士趁此时,一脚踢翻羊肉锅,从腰间摸出块布,将锅里肉裹起,只可惜好汤流尽。

道士对煮羊的老人行礼:“此肉为妖火所染,已不能食,怕生瘟疫,贫道带走埋了,请老丈恕罪。”那老人惊骇不知言语。

道士匆忙提着羊肉,推着傻愣的永辛大步远走,留下那卖肉老人苦个脸,其他围观的人议论纷纷。

这道士拉着永辛走得远些,见没有人跟来,松开永辛的嘴和手,大骂他奇怪,转身往城门外走去。永辛闻着道士手里的肉香紧跟不放,大闹着要吃,道士怕看门的兵卒起疑心,见哄他不走,只好让他跟着一道走出城。待离城门不远,道士钻进林子里,永辛仍跟着他。

过一会那少年也找来,钻到林子里,人小鬼大一声“哼”,斜起凤眼对道士嘲笑:“平时吹嘘功法,连个小儿都点不住。”

道士正憋着怒,立着扫帚眉,抖着三缕须,骂道:“狗嘴敢对师父无礼,你有能耐别跟着某。”

他又转头瞪起三角眼朝永辛骂道:“碰到你个小秃怪,可惜了某的‘火粉’!”他此时心疼这“火粉”是用多少野兽尸体、死人骨头炼出来的,来之不易,本想做个法事,赚些盘缠,哪知永辛杵在那里就是不倒,打乱他的行事。

他气得抬手要打永辛,见永辛不知道躲,一副不懂事的呆样,扭头寻远处山林里走去。永辛依旧跟着走,那少年跟上去,嘴里哼哼唧唧。

三人转出林子回到大路,见天晚路上没行人,大胆沿路朝北走去。不一会天黑,三人在路边林子里,找块平地坐下,道士与那少年点堆小火分吃羊肉。羊肉汁多肉滑,两人吃的肚饱。道士见永辛一副馋样,缠着他要肉吃,起了点恻隐之心,给了永辛两块肉吃。永辛一会就啃完了,没完没了的又要,这道士不耐烦了,坐着一脚把永辛蹬倒在边上,永辛忍着不喊疼,憋着一脸委屈,站起来也不擦衣服上的泥,只瞪着道士看,眼里包着泪。

少年道:“给他吃什么,饿他,看他走不走。”

道士张口:“你比师父心还狠,多大岁数个人,天生就不是个善类。”他再看永辛,心想“你缠着某做甚,某带个小魔头已经够受的了,你这个小娃岂能照料,还不被你烦死。”他见天黑了,也不好赶走永辛,又一想“等明日甩开你,你该回哪寺回哪寺,要拜啥佛你就拜。”

夜深时四周漆黑一片,永辛倔了半天,见没人理他,自己挨着那少年坐下,靠着树睡觉。少年推他到一边去,理都不理他。永辛困倦就睡了,不知不觉又挤到那少年跟前,把头靠在他肩头睡熟了。

翌日,天微亮时,永辛是和尚的时点,早醒起来练功,练起内功时无声响,可耍起拳来手上生风,脚下踏雷。

那少年被他吵醒,见永辛耍拳竟很有些样子,挑起剑眉,好奇道:“小儿,耍的挺好,谁教的?”他也没长成,却老大口气,称永辛为小儿。

“师父教的。”永辛听到这少年叫好,耍得更加卖力,可没耍几下脸苦着了,肚子饿了。

“某又不知你师父名叫什么?”

“师父叫成规”,永辛如实回答。这少年眼珠子转下,没听说过这个人。

“这拳厉害么?”

“恩,师父说天下第一的”,永辛练完拳点头说道。

“哼,呆儿懂什么,普通罗汉拳当某不识?”年轻道士一直没言语,此刻开口:“你要像他那般勤恳,某早可传你更好的功法,可惜你只学了一肚子诡计,吃不得一点苦。”他埋怨的却是那少年。

永辛噘个嘴不满道:“就是第一,师父说的!”可没人搭理他。

这少年自负的昂起头:“某只是看他耍的像样。东皇公言‘道德天尊演妙玄,尊经一部是真传。求师指破生死窍,得诀勤修龙虎丹。个个同登清静道,人人共上彩云莲。无极宫内受封后,快乐逍遥自在仙。’某要的是像张天师、葛大仙那样求得真经,炼成金丹,成仙不死。”

道士不屑:“就你肚子里书多,还成仙?你是不是在惦记某的宝经?”

这少年讥笑道:“都是骗人的符咒,虽然画的古怪,可某都会画了,才不稀罕。”

道士不悦:“忘记你过目不忘的本事,都被你看去了,还不知恩,没大没小,嘴里都没个师父。”

少年故意摆出笑脸:“师父~请问师父你那宝经何解?”

道士脸一红:“天机哪这么容易参透。”

说罢,道士起身摸出干粮,是三个冷“笼饼(类似包子)”,他将火堆拨起烤热笼饼,一人一个分吃了。

道士询问永辛的姓名、来历,永辛如实回答,说到他陈岩师叔时,那道士一阵盘问,与少年都十分吃惊,心想“他竟是新任福建观察使的师侄?若真是可麻烦,恐吃罪不起。”

吃完干粮道士灭了火堆,与那少年起身往北。永辛吃得半饱,还跟着道士要吃的。道士不理他,正盘算在哪里甩开他。

那少年食量小,将吃剩下的半个饼给了永辛,永辛啃得欢喜。少年对他嘀咕了两句,永辛点头答应。少年唤起那道士望北走去,永辛留在原地不再跟着。

道士好奇:“你跟他说了什么?”

这少年平静道:“某说给他寻吃的去,叫他等着。”

道士一愣,停住脚:“你真……他人小呆傻,若真等到晚上,或四处乱找,给野兽伤了可怎么好。”

少年道:“那你带着他?”

“不行!”

“那你管他做甚,有人路过自会拾他,比跟着你好。”这少年说完就走。

“这光景路上若没行人,若不拾他又如何?。”

少年道:“那是他的命造,你若可怜他,在城里就不要耍他,现在又怕惹麻烦。”

道士瞪眼瞧着他:“你是怎么生出来的?小小年纪,什么事都懂,又天生的血冷。”

少年道:“某不过是书读得通,看得透。事情难道不是这样?都说某无情根,正好断念修仙。你血热便带着他去。”他说话时一脸漠然。

道士想想一甩手:“罢了,若到了京师,献上宝经,不知是什么富贵,管他做甚。”

说罢,两人放步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