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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骤雨摧折并蒂花

金国东京(今辽阳)留守府书房内,烛火摇曳,忽明忽暗。完颜雍仍然独自趴伏在书桌上,手拿那份遗书,痛苦地回忆着往事:

皇统八年(1148)六月,金国上京会宁府重明殿,完颜亶在接见文武众臣。

宦者宣旨:“完颜宗敏晋封曹国王,完颜宗贤为太保、尚书左丞相、都元帅;完颜亮任尚书右丞相,拜平章政事;完颜秉德参知政事,完颜雍授光禄大夫,封葛王,为兵部尚书;萧裕为兵部侍郎……”

“多谢郎主隆恩!”完颜宗贤等人上前叩谢,众臣纷纷表示祝贺……

皇统九年(1149)正月,天黑未久,屋外北风呼啸。

会宁府完颜雍家书房,他略带醉意,正在与完颜允恭,兴致勃勃地玩“嘎拉哈”游戏,其玩具为鹿距骨所制作。

“王爷,王爷,”乌林答绿珠端着一杯热茶进来,“哟,你们父子俩玩得真开心嘛!来来,先喝杯热茶!”

“绿珠,你不知道,”完颜雍接过茶杯,小心地抿了一口,“今晚亮阿哥的生日酒宴,的确令人开心哩!”

“有啥开心的,说来听听嘛!”绿珠接着与允恭玩起了游戏。“亮阿哥生日,郎主派他的近侍长小底大兴国,也赐了礼物,那是宋国原宰相司马光的一幅绢绣画像,还有一尊唐三彩骏马。”

“哦,这么贵重的礼品呀,”绿珠边听边思考着,“亮阿哥去年六月,刚拜了平章政事;四伯父十月离世,十二月,亮阿哥又拜尚书右丞相;今年正月,再兼都元帅——看来郎主对他,的确十分器重!”

“是呀,本来顺风顺水,得意萌啰,”完颜雍吹也没吹,猛喝了一口,被烫得“噗嗤”一下赶紧吐出,“喔,还这么烫!”

“慢点喝唦,”绿珠停下手中的游戏,有些心疼埋怨着,“王爷咋还像个小娃娃呢!”

“阿玛,慢慢喝!”允恭懂事地说。

“好好!没事没事,”完颜雍以手抚摸着儿子的头,“皇后呢,亦有所附赐,亮阿哥也许是喝过了头,情不自禁地拿出来,供大家欣赏,那是一只来自江西景德镇的五彩胎瓷花瓶,上面的图案,除了荷叶、莲花,还有一对戏水的鸳鸯。”

“鸳鸯?”绿珠若有所思地,“听说,亮阿哥与皇后,幼年时曾经订过娃娃亲,莫非?”

“亮阿哥今日,霉头就触在这哩,”完颜雍神秘地笑了笑,“不知啥人去郎主跟前,透了一口风,结果,郎主很不高兴,不仅杖责大兴国一百,还逼迫他,来亮阿哥家,追回皇后所赐之物!”

“是吗?”绿珠感兴趣地询问,“看来,郎主也许有些吃醋哩!”

“无风不起浪呀,”完颜雍捏起拳头,轻轻地挥舞着,“莫说是郎主,换了是我,谁敢打我娘子的主意,也照样会生死相搏,势不两立!”

“多谢王爷,”绿珠倍觉甜蜜和欣慰地,斜靠在完颜雍肩头,“奴家听说,郎主这两年,似乎有点好酒贪杯,而且逢宴必醉?”

“是的,也许是郎主的两个儿子,太子济安、魏王道济,相继在皇统三、四年去世,帝位无人继承吧?”完颜雍揣摩着说,“郎主有些喜怒无常,往往不分场合,赐宴时或为一些小事,滥杀无辜,连驸马尚书左丞唐括辩,平章政事完颜秉德,也都先后挨过杖责。”

“那王爷您在朝,遇事须得拿捏好分寸,”绿珠甚为担忧地,“郎主、皇后,还有亮阿哥,千万不可开罪!”

完颜雍点了点头:“放心吧,只要不触及底线,我会……”

皇统九年(1149)春,正月丁巳之夜,天将拂晓,北风呼啸,雪花纷飞。

金国上京葛王府,府门紧闭;街道上有甲士、马队巡逻,府外有亲军围绕守候,火把灯笼,亮如白昼。

葛王府书房,完颜雍在烛光中踱来踱去,烦躁不安。

“王爷,王爷,”绿珠披着衣服进来,格外关切地询问,“天都快亮了,您咋还没有歇息,发生啥事了呢?”

“我这个兵部尚书,也被蒙在鼓里,啥都不知道,”完颜雍搓着双手解释,“城内城外,到处都有亲军马队来来往往,刀枪剑戟相撞之声频传,且有统制传令,‘府中之人,一概不得擅自外出,’恐怕是?不,的确是发生了啥子大事!”

“王爷,”绿珠紧紧地依偎在他怀里,声音有些微微颤抖,“好不容易又过了一年,这日子实在难熬,整日整夜,让人提心吊胆!”

“是呀,郎主越来越不像话了,政事荒废,没日没夜酗酒,且乘醉杀人。”完颜雍也有些忧虑地说,“他的亲弟弟完颜元、完颜查剌,还有裴满皇后及妃嫔多人,都惨遭杀戮,朝中上下,文武大臣,都胆战心惊,生怕惹来横祸。”

“王爷千万小心,”绿珠叮嘱着说,“府中老老少少,全仰仗着您呢!”

“没事没事,有我在呢!”完颜雍搂着绿珠,俩人以脸贴着脸,相互安慰。

“王爷,王爷,”一名侍卫在书房门外大声禀报,“有公公传旨!”

“好的,速速开门,有请公公!”完颜雍对门外大声回答。

“臣——完颜雍,候旨!”完颜雍匆匆赶到大门旁,双膝跪下,举手相接。

“金主圣谕:请葛王爷着即入宫,商议立后之事!”宦者大声宣诏,“接旨!”

“遵命!”完颜雍接旨,叩头,起身欲走。

“王爷,王爷,”绿珠拿着一件披风,赶到大门口,帮着系在肩背上,“风雪太大,莫冻坏了身子,留得青山在——!”

“好好,我知晓的……”

皇统九年(1149)春,正月戊午,天已大亮,金上京会宁府庆元宫。

完颜亮(27岁)坐在龙椅上,衣袖上飞溅的血污,尚未完全洗净。

完颜秉德、唐古辨、完颜乌达、布萨思恭、小底大兴国、徒单阿里出虎等,分立两旁。

诸王、大臣们,人人大惊失色,噤若寒蝉。

曹国王完颜宗敏,横躺在大殿前的台阶之上,肤发血肉,狼藉遍地。亲卫军将领布萨思恭,杀气腾腾地站立在御案之前,手中提着一把长剑,刃上还淌着血珠。

“亮阿哥,您,你们?”完颜雍见宗敏被杀,上殿之后,惊诧地诘问,“九叔曹王,何、何罪而死?”

完颜亮脸色阴沉,不吭一气;乌达上前一步,大声回答:“天许大事,尚已行之,此虮虱尔,何足道哉!”

“乌禄贤侄,”驸马唐古辨上前好言相劝,“前郎主昏庸,惟德弗类,上干天戒,贪酒嗜杀,满朝文武,人人自危,吾等匡扶正义,昨夜将其剪除;亮阿哥智勇双全,深谋远虑,英才难得,承继大统,社稷之福,贤侄禀性聪慧,眼界高远,你就顺势应变吧!”

“我!”完颜雍手抚前胸,欲言又止。

“我要觐见郎主,觐见郎主!”“不行,不行,将他绑了!”殿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之声。

“谁?谁在捣蛋?!”布萨思恭朝着殿外高声吼道,“押上来!”

“郎主,胙王是您的亲弟弟,刚刚被杀,您就要招他的妃子进宫,而且要立之为皇后,实在令人匪夷所思;倘若必欲立之,且听老臣一言吧,”左丞相完颜宗贤被侍卫们执着双臂,边往大殿上走来,边争论不已,“谁能为我言者?我死固不足惜,独念主上左右无助耳!”

“宗贤相爷,”完颜雍近前一步,委婉地劝说道,“您,莫非还未睡、睡醒吧?!”

“唵?这这!”完颜宗贤定睛一看大殿上的情形,“我、我,唉!”他叹了一口气,垂下头来。

“启禀郎主,”唐古辨上前跪拜,“完颜宗贤,乃太祖旧臣,当年伐辽,助攻宁江州(今吉林扶余县东石头城子)、临潢府(今内蒙古自治区赤峰市巴林左旗林东镇南郊)。太宗监国,选侍左右,甚见亲信。临潢复叛,宗贤从完颜宗望,率军再度攻取,作战骁勇,屡建军功。”

“启禀郎主,驸马爷所言属实,”完颜秉德亦上前跪拜,“宗贤当年被升职为内库都提点,再迁归德军(治所在今河南商丘南)节度使。政宽简,境内大治。秩满,士民数百人相率,诣朝廷请留。及改武定军(今陕西洋县治,领洋、果、阶、扶四州),百姓扶老携幼,相送数十里,悲号而去。”

完颜亮听了,不置可否。

完颜秉德继续阐述:“宗贤改永定军(今河北蠡县)后,秉德曾奉命廉访官吏,士民持清水一盆,明镜一面,前来拜言:‘使君廉明清直类此,民实赖之。’秉德问曰:‘吾闻郡僚,廉能如一,汝等以为如何?’众人回答:‘公勤清俭,皆法则于使君耳!’贤如其名,故曾超迁两阶。”

“既若此,那就留任都元帅,以观后效!”完颜亮将手一挥,侍卫们松开手,退出殿外。

“嗯哼,把参知政事萧肆,”完颜亮冷咳了一声,“押上来!”

“喏!”顷刻之间,萧肆在侍卫们的绑缚下,来到大殿之上。

“逆贼萧肆,”完颜亮似乎有些生气地盘问,“学士张钧,何罪被诛?尔何功受赏?”萧肄仰头望天,无言以对。

“今日之事,欲杀尔不难,人或以为报私怨也。”完颜亮思考片刻,将手一挥说,“也罢,将其除名禁锢!”

“喏!”侍卫们将其押走……

宦者宣旨:“完颜雍任会宁牧……”

“多谢郎主恩典!”完颜雍上前跪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