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程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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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胡不归?

自那天在溪边宁青训了他一顿后,他就彻底想明白了,到底还是自己的位置不够啊。于是等他伤好之后,他愈发地拼命了。

但就算他专注于训练,他还是每日都去洪伯那儿一趟,一方面是他想多学些草药知识,另一方面,他想多和宁青说说话。

自他入军营以来,认识的人都比他大,鲜有和他同龄的、甚至比他小的,他问过了,宁青是十五岁,比他还小一岁呢。

他是想过来多和宁青待着,免得忘了自己的年龄,他现在老以为自己已经二三十了呢。可是,和宁青待的越久,他就越觉得宁青有些表现着实太稳重了些,就好像那些朝气都是假扮的一样。

可很快他就会打消那个莫名其妙的念头,面前的这个少年,明明就是个涉世未深的孩子啊。

程憨牛的日子就这样在几个地点的来回跑动中渐渐过去,一不注意,就到了除夕了。

这一日,军使都领回来满怀的灯笼了,红彤彤的,像极了冬日悬在梢头的红日。

打听到有灯笼的时候,程憨牛就巴巴地在门口等着白烽回来了。所以白烽刚回来,程憨牛就从他怀里把灯笼接了过去。

喜气洋洋地挂上灯笼之后,他就跑去预备卫那边帮忙了。

今天是除夕,所以分给预备卫的食材就格外丰富。鱼虾蟹贝自不必说,徐州临海,这类食材自是不缺的。稀奇的是一大块一大块的红肉,这些东西,只能是从青州、雍州那边运过来,估计一年也见不到几次。

屠闯全权掌管着那口大黑锅,其他人都在做处理食材啊,添柴啊之类简单的事情。屠闯对于做菜有近乎于严苛的仔细,就连切东西这样的步骤都不让厨艺不好的人上手。

所以程憨牛站在旁边,不知道该干什么。正在他站在那儿发愣的时候,屠闯开口喊他过去。

“屠大哥,你看我能做什么?”程憨牛说。

屠闯哼了一声,然后不屑地说:“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你什么都干不了。”

先是贬了程憨牛一句,然后屠闯才说:“去,到那边给你卢大哥打下手去。”

闻言程憨牛立马窜到了卢楸身边,卢楸此时正忙着切肉呢,见程憨牛过来,也抽不出空跟他打招呼。只丢给他一块牛肉还有一根擀面杖,让他捶打那块肉。

程憨牛捏着那根擀面杖一时有些犯难,他不知道要用多大的力气去砸。他试探着砸了一下,可是力度有些大了,砧板翻了过去,幸亏他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肉,不然只怕肉也要跌在地上。

清洗了一下砧板后,他收了几分力又砸一下,结果还是有些大。几番调整之后,他才找到合适的力度,然后就乒乒乓乓砸了起来。

程憨牛砸好的那块肉最后被剁成肉馅,和上各种蔬菜末,最后团成丸子,做了什锦牛肉丸。

看着那盘丸子出锅的时候,他才隐约记起这道菜好像是哈大哥最爱吃的。程憨牛偷瞄着看了屠闯一眼,屠闯脸依旧黑黑的,不过锅里翻炒着的,是一道爆河虾。这道菜,好像是他自己喜欢吃的。

一想到屠闯全程黑脸地照顾到了每个人,他就觉得原来这个人也不像看着那么难相处,然后他就忍不住再偷偷打量几眼。再然后,他就又收到了来自屠闯亘古不变的黑脸攻击。

徐州这边的习俗是天刚一黑透,就围着一起吃团圆饭,然后一直围坐着直到午夜,其间不撤饭菜。

程憨牛先去了军队那边,跟他们吃吃喝喝了好一阵,然后才跟白烽打了声招呼,来到了预备卫这边。

预备卫这边摆了十一副碗筷,其实他们一共也就九个人而已。程憨牛走后,蔡石自告奋勇地过来补缺,然后哈仇泞走了之后,没人过来补,上级也没调动,他们就一直是九个人了。

今晚得了批准,每个帐里可以燃着火盆。于是帐里暖暖的,那温度就像寒冬之后的春日温度,不灼人,但刚好驱了寒。

子夜交替,新旧更迭,盏盏红灯闪烁,万处焰火升腾的时候,嘉祐十年悄然而至。

看着升腾的焰火,他说,我想让我身边的人都喜乐康健,我想让我的家园安静祥和,我想让我的国家海清河晏。

这晚,他和卢楸挤在一起睡,没有回去。第二日早起,回去赶上了训练,他知道。凡事最怕的,便是侥幸。

训练结束后,他又给自己加了两圈负重跑,所谓的负重,其实也就是背着预备卫前几天被烧破的那口锅而已。

一切任务完成后,他回到营帐,却发现卢楸在那儿等着,面色焦急。

见他过来,卢楸二话不说,拽着他就往预备卫那边跑。程憨牛虽然很纳闷为什么,但他知道卢楸肯定不会对他怎么样,就乖乖地跟着卢楸跑了。

他们过去的时候段殊正站在门口,见他们来了,方才入到帐里,他俩跟着进去,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想必其他人都出去准备午饭了吧,程憨牛想。

“哈大哥失踪了。”段殊说道。

程憨牛脑筋还没转回来,一脸茫然:“啥?”

“我说,哈仇泞失踪了!”段殊声音有点发颤,但只是一点,至少程憨牛没察觉到。

“哈大哥,他,他不是去执行任务了吗?”程憨牛有点不相信。

“就是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失踪的,事到如今说了也没什么影响。他执行任务的地方,是黑川。”段殊说道。

“哦,黑川啊。”程憨牛点点头,片刻后不可思议地重复:“黑川?!你是说,木格努的黑川?”

“是。”段殊点头。

程憨牛追问:“哈大哥做斥候的话,应该也就是去探些消息,莫不是被发现了?”

“我也只是从万腾风那里知道了他连着他们那一队都失踪了,至于具体的,我也不知道。不知道他最后在哪儿失去踪迹的,也不知道他如今是生是死。”段殊说道,他素来深邃若海的眼里也透出悲痛。

程憨牛嗤笑一声,也真是讽刺,他昨日刚祈祷他身边的人喜乐康健,转眼就有一人不见踪影,生死不知。

他突然想起那日哈大哥说的那句话了,往南复往南,临冬始北归?

程憨牛心内苦涩,哈大哥说临冬始北归,但现在好像是,临冬亦不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