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把剑曾经代表了山井家的荣耀，现在就托付给您了！”
跪坐在榻榻米上的山井腰弯了远超九十度，额头几乎触摸到面前的地板，不过越离人却被他双手捧着，一直举到阴阳师身前。
“请不必担心，辉夜家对有荣耀的家族是十分尊敬的，对这种有来历的宝物也最为重视了。”
按理说，阴阳师无需对于山井这样的泥腿子这样尊重，甚至如果是在大一点的阴阳师家族里，山井根本不可能和这辉夜家的家主面对面交流。
不过作为扶桑人文和精神的象征，阴阳师一般都接受着整个扶桑最高端的教育，无论是天文历法还是河图洛书，都是来自大海彼端的儒家文化。故而，扶桑的阴阳师们也大多以君子自居。
“那真是太好了，大人既然喜欢，真是我们一家八口的福气！”
按照此时的律法来说，无论山井祖上有过什么荣耀，现在只有贫农身份的他是根本没资格卖剑的，所以他此行打的是进献宝物的名号，想的则是辉夜家能因此赏赐他几袋粟米。至于说在言语中强调家里有八口人要养活，也是希望辉夜家这名阴阳师大人能看在他的贫困上多赏赐一丝半点的。
那辉夜家主接过宝剑后，左瞧右看很是仔细，甚至越看越是高兴。而看到这一点的山井心里不由地有些想入非非：“看样子辉夜家主很喜欢啊，会不会多赏几条咸鱼？”
只可惜，他的美梦虽然很渺小，却依旧是破灭了。
“咦？你怎么还在这里？”
辉夜家主的惊讶，不似作假，看来是真的不懂这些潜规则。照理来说这种事自有熟稔的家仆处理，却不知辉夜家此回究竟因何，没有一个懂事的家仆陪侍在侧。
然而这一句话，近乎要断绝山井一家的生路，以至于山井脑海当即“咯噔”一声，心头当即一股邪火蹿升起来：“身为尊贵的阴阳师，居然收了剑之后连这么一点点粮食都不愿意给，真是越富有的人越贪婪！”
只是任凭他心里怎么骂得天翻地覆，脸上却是一丁点都不敢表露出来，甚至，他的脸上更多出现的是谄媚的堆笑和难掩从愁苦：
“这，，，大人还请不要见怪，只因为小的没出过门，带的干粮路上都吃完了，不知道大人能不能发发慈悲，赏小的一些干粮回家。”
在没有力量反抗的时候，山井只能寄望这尊贵的阴阳师能发发慈悲——到底阴阳师代表了扶桑最高的文化和精神素养，山井相信就算是为了面子，也能多少换得一点粮食。
“唔？这样啊~~”
一声长吟，带着山井的心情也宛若乘了一辆过山车，在经过上上下下几个来回之后，终于缓缓停住了。
只是在停下时，辉夜家主的一双灵眼却不是盯着山井，而是看向手中越王剑：“如何？此人有眼无珠不识泰山，阁下是想重重严惩，还是就此罢休？”
很明显，他不是对山井说话，越离人此时也有些震惊，不知道他的话是什么意思，只能暂时沉默应对。
“难道你是觉得这惩罚太轻，比不上他对阁下的侮辱么？”
一边说着，辉夜家主转向山井的眼神开始隐约透露出寒光，似乎只要越离人一个回应，就能见到山井为他所为付出代价。
“不必！”
不知道阴阳师到底有什么能力，越离人只能试着发出一道精神波动，这是他与妖怪们通常的沟通方式，越离人平常和鸣屋聊天就是用的这个方式。
“哈！我的眼光果然不错，这把剑果然已经有了灵魂！”
狂喜的心情在胸口升腾，辉夜家主的呼吸都急促了些许，随着两坨微露的嫣红浮现在他面颊，他的语气也随之急促了许多：“那阁下到底要如何对待他，我皆无意见！”
“给他粮食。”
“什么？”
“按公平交换的原则，付给他酬劳。”
大概是越离人的话太过惊人，也有可能是辉夜家主从没见过这么好脾气的妖怪，越离人的话让他不由得惊讶失神，在外人看来却是大大的失态。
好在多年修行不是简单，短暂失态后辉夜家主转瞬就收拾好仪态，只是他心里的疑惑还是存在，甚至更加严重了。短暂斟酌了一下词句，辉夜家主还是问了出来：
“虽然有些冒昧，但能否告诉在下是为了什么？”
不知不觉间，辉夜家主的态度已经近乎对相同身份的人，疯狂的、嗜杀的剑妖阴阳师们见得太多，能保持平静的剑妖绝对大有来头。再结合越离人剑身乃是春秋战国时越王剑式样，说不定曾经就有过一段传奇。
辉夜家主的脑补最后成了什么样我们不得而知，越离人却从未想过这么多，他只是想到山井那瘦骨嶙峋的老母亲，心里终究还是不忍：“看来这个心软的毛病，这辈子是改不了了。”
不过和辉夜家主是不能说实话的，能轻易拿人命取悦剑妖的家伙实在是让人难以放心。所以越离人只是尽量用平铺直叙、不带任何情感的口吻来解释：
“这只是公平的交易，他带我见到你，然后得到急需的粮食，无所谓冒犯与否。”
“呃，好吧，就照你所说。”
虽然不能理解越离人的想法，但辉夜家主还是决定尊重剑妖的决定。这一番对话下来唯一的问题，就是辉夜家主他之前为了设计拉拢越离人所做的一切，现在看来却是画蛇添足了。把越离人当作普通剑妖的他不但没能笼络到越离人的心，还把自己的本性展露得淋漓尽致。
不过，他的心情只是稍稍失落了一小会儿，因为越离人下一句话就让他兴奋起来了：
“赶紧用粮食打发他走，再找一间可以谈话的房间，我另有一桩交易要与辉夜家主商谈。”
“可以！”
吩咐下仆用几小袋红豆把山井打发走，辉夜家主看上去有些迫不及待，不过该有的礼数他倒是一样没差，甚至在行礼之后亲自双手捧着越离人的剑身到了一处安静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