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镜湖跌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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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我该怎样画你呢

我抽烟的时候,总会有意无意的寻找,而今夜又特别想把自己的样子画出来。

我想自己是一个钟表,我又渴望一根很锋利的钉子,把我深深又牢牢的钉在洁白的墙面上。

直觉告诉我,任由时光飞逝,我的背景会一直是洁白的,又是平滑的,那这个钉子对我来说就意义非凡了。

如果没有支撑,这无声的岁月又该向哪里流去呢,哪里是河道?如果没有了羁绊和挂念,我会不会变成一只断了线的风筝呢?

在这个拜金功利的时代里,我想我现在是彻头彻尾的失败者,因为我买不来化着妆的陪伴,也买不来东拼西凑的潇洒和快感,自然也不能去奢望那一种贴心的温暖。

点了一支烟,望着丝丝缕缕的青色纠缠不清,突然有种莫名的心累,我又怎么也想不出来该怎样画好自己了。

我不像是猥琐男,因为那天我对一个女孩说过,“把他甩了,做我女朋友吧,你看我多会聊天,又多会逗你开心”可现在,我就连烦闷的时候,也要盘算一番,才会挑一个人出来,试探性的说着心事。我是老了呢,还是返老还童了呢?

这里有画的感觉了,我曾经在害羞的时候疯狂了,现在是在害羞的时候麻木了。

食色性也,说到胃口和女人,说到吃和温柔乡,我曾经都是津津有味,总是很快就饱饱的了,可是现在就算是把全地球都吃下还是会担心吃不饱,就算是把全宇宙的女色都揽进怀中还是会担心饥渴。

想到这里可以画一笔了,是平凡,是看似什么都不缺的一无所有,更是一个可以深到死不瞑目的坑。

和许多人一样,我的童年也充满了想象和单纯的执着。那天下午,我一个人站在竹林里的小路上,对着天边彩霞里吹来的西风,对着骨节分明的青竹,在大声的说个不停。我很得意,也特别佩服自己能对有风的竹林说话。我把竹林当做语言不通的外国人,心想只要我说着自己都听不懂的话,他们一定会听懂我在说什么。于是我,“咿呀片有蹦,乌陆卡药其?喝守,把一,千K吆西磨绿松……”

是否童年的那个下午,就预示了我这一生的孤独呢?

然后我想呢,给自己画一片天空吧,它的名字叫精神分裂症。

七月一直下着雨,整个世界都是潮湿的,我每天在被窝里,总感觉被子好像是在滴水一样。我出门带伞,路上小心的躲着水坑,可又怕身后的汽车轮胎溅我一身水花。天色昏昏沉沉,路人默默不语,听不见鸟鸣,树枝里只是哒哒的水滴。我不喜欢这种感觉,于是发出了愿力,下个月的一切都要变得美好起来。

于是八月成了我的爱人,这无休无止的雨水就是我们共同述说的心事,落在树叶上的是忧伤,落在瓦片上的是感叹,而落在黄灯下青墨色的柏油路面上的,则是留恋。起风后,雨水漫天飞,我和八月牵着手,都在感受着不分彼此的痛快淋漓。

精神分裂症患者有七十二变,这对外人是难以理解的病痛,而对患者本人又何尝不是难以言表的福祉呢?所以呢,在自画像里,我想要的天空就是精神分裂的那种,我想画里的我一定是一辈子幸福的。

灵感有了,笔下的线条也就有了活力和味道,

自画像的轮廓也很快在纸上成型了。可眼睛是心灵的窗口,也是让自画像传神的一笔,我却不知道该如何下笔了。如穿行峡谷中,一巨石在前方挡住了出口。

我的眼睛是什么样的,又要怎样画才更像我呢?可是这些这好像又是无关紧要的,因为画里的我肯定更在意自己能看见什么。

这双眼睛,要看得清春天里的复苏和勃勃生机,也要看得明秋天里,叶子枯萎后的萧索和色泽光鲜的果子;要看得懂映日荷花的纯粹和热情,也要看的见百里冰封的湖面下,那一条渴望着浪花的小鱼儿。

另外它还能看见,在清空万里的灿烂阳光下,在参天大树身后的,那一条生死相随的影子下面,那暗黑的黑土深处,在拼命向下生长着的树根。

于是,我终于把自己的眼睛画出来了,一副自画像也完成了。旁观者清,望着自画像,我突然明白了什么,我想,我是活在笼子里的一个人。

可是,我也感觉到,一对翅膀在我后背生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