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伯让我们离他远点,说是要仔细看看九封山那边的阴气排布,之前他身在阴炁场的中,很难直观地看到整个九封山的全貌。
我让师伯扶着一棵树站着,随后就招呼其他人离他稍微远了一些。
其实师伯之所以让我们和他拉开距离,主要是因为我们几个身上的炁场都比较足,刘尚昂虽然没有念力,但前些年枪林弹雨的经历,让他身上多了几分火燥,一样会在师伯望气的时候对师伯造成影响。
罗有方的恢复速度很快,此时已经可以站起来行走,过了小片刻,他也从林子里出来,来到我们身边。
师伯在远处望气,我们几个就凑在一起商量如何对付黑白丁,虽说不一定能商量出个结果来,但多少可以捋一捋思路。
首先是如何接近黑白丁,从他们手中抢夺两把阴尺。
我也是突然想起来,当初我第一次跟着师父去乱坟山地宫的时候,罗有方好像是跟着我们一起进去的,师父或许对他的行动有所察觉,但陈道长和我,还有梁厚载,确实没有察觉到罗有方的存在,以至于让他顺利“盗走”了尸魃的血,将张小攀练成了活尸。
我问罗有方:“阴支的隐匿术,你应该也会吧?”
罗有方苦笑:“不会啊。你别看我经常自称是阴支的传人,可实际上,我就会三尸诀、定禅还有天罡锁,别的一概不会。”
听他这么一说我就想明白了,当初他给张小攀喝的魃血,应该是我师父给他的,也许他当初根本就没跟着我们下地宫。
过去这么多年的事,我也懒得去深究了,只是无奈地叹口气:“你要是会隐匿术就好了,可以直接潜伏到黑白丁身边,先用你的血压住他们,再偷走阴尺。唉,也不知道你还要洒多少血。”
罗有方笑了笑:“你不用担心我,我的体质和你们不一样,只要身上的血不完全流干净,我死不了。”
刘尚昂看着罗有方的断臂,咂了咂舌头:“你这支胳膊,以后就这样了?”
“那还能怎样,它自己又长不出来,”罗有方一脸无所谓地说:“不过这样也挺好,以后我就是残疾人,坐公交车什么的还能有人给让个座。要是哪天我急缺钱了,到马路口当个乞丐,也有点先天优势。就是少了条胳膊,以后不好再易容了。”
看他这样洒脱,我心里反倒有些难受。
罗有方大概是见我脸色不太对头,很刻意地扯开了话题:“对了,你之前不是打算请援兵吗,这座山的炁场还算正常,电磁信号也应该是正常的。”
我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对刘尚昂说:“你手机呢,快联系仉二爷和陈道长。”
刘尚昂从背包侧兜里掏出了他那个砖头似的大手机,摆弄了一小会,冲我摇头:“不行啊,收不到信号。”
我当场皱起了眉头:“你这个手机,不是在地底都能收到信号吗,怎么现在又收不到了?”
刘尚昂摊了摊手:“这我哪知道,你看看,反正就是没信号。”
我朝他的手机屏幕瞥了一眼,三个信号格全是红色的,我记得他这个手机在信号格全空的时候一样能打电话,但从没见过信号格亮起红灯。
梁厚载说:“这也算正常吧,毕竟九封山的位置十分隐蔽,除了九封山门人,谁也不知道它的具体位置。我想,九封山应该是用了特殊手段,屏蔽了所有能发现他们的东西,这其中也包括卫星信号。”
在这之后,我们都没再说话,一个个站在原地,留意师伯那边的举动。可他完全没有任何动作,就是一动不动地靠在树干站着,我看着他的背影,都觉得他好像是睡着了。
过了很长时间,师伯才伸出一只手,扶着树干艰难地转过身来。
我和罗有方凑上前想扶他一把,他却摆了摆手,示意不用扶。
师伯站在那里,捋了捋下巴上的胡须,随后冲梁厚载喊:“李良的手艺,你学到多少?”
梁厚载似乎不太想和我师伯说话,半天没回应,还朝我这边投过来一道求助的目光。
他是想让我帮他回答这个问题吗?可我哪知道你得到了李爷爷多少传承!
我替师伯重新问了一遍:“夜郎那一脉的巫术,你都学全了吧?”
梁厚载点头:“基本上都学全了,但大多没有演练过,平时还是辰州符用得最多。”
师伯又问他:“李良的那一道老洞阵法你能布置出来吗?”
这一次梁厚载应声了:“应该能吧,但我从来没布置过。而且,要布置整套的老洞阵,现在缺不少材料。”
师伯:“缺什么?”
梁厚载想了想,说:“骨粉、无根水、鱼藻泥。”
“我有!”师伯这么说了一声,随后就从口袋里摸出一个黑色的小盒子,将它扔给了梁厚载。
梁厚载伸手接住盒子,打开看了看,随后冲我点头:“这些材料应该够了。”
我惊奇地看着师伯,梁厚载施展巫术用的材料,他身上为什么会有?
师伯察觉到了我疑惑的目光,冲我一笑:“阴支这边的传承,有些是脱胎自巫咸,很多东西和夜郎的巫术是相通的。呵呵,既然黑白丁在脸山布置阵法压制住了九封山的灵韵,那咱们就以阵克阵,李良他们那一脉的老洞阵,也够黑白丁喝一壶的了。”
我说:“用阴阳大阵不行吗?”
师伯摇头:“阴阳阵太过中正,就怕大阵一起,被黑白丁锁住的那些魂魄都要遭殃。在这一点上,还真比不上李良他们的老洞阵法。”
在师伯对我说话的时候,梁厚载就扔下了背包,一手拿着金包骨和师伯给他的小盒,另一只手拿着几个黑柿饼,在林子里跳起了大神。
我过去也曾见过梁厚载施展巫术,见过他跳大神,但论步法、动作,都没有这次来得诡异。
他的脚法很快,身子像是完全脱力了一样,跟着脚步的移动飘来飘去,胳膊偶尔晃动一下,也像是没骨头似的,轻飘飘地甩到半空中,又轻飘飘地落下。
现在梁厚载的样子,看起来,就像是在老林子迷失的游魂。
刘尚昂被他的模样给吓到了,连忙凑到我跟前来,小声问我:“载哥不会是被鬼上身了吧?”
我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别吱声!”
刘尚昂吐了吐舌头,就站在我身边,默默地盯着梁厚载看。
之前梁厚载一直半眯缝着眼睛,这时候突然双眼怒睁,对着他的正前方大吼大叫,像是在和什么人争吵,但我听不懂他说的语言。
师伯看着他,忍不住笑了笑:“这小子,还真是有模有样的。”
梁厚载自己一个人嚷嚷了半天,突然又静下来,围着他刚才站立的地方一圈一圈地转了起来。
他的脚步看起来有些琐碎,但我知道,他每落下一步,都是非常谨慎的,在他的额头上还渗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他的脚印在地上围成了一个圈,随着脚印越来越密,那个圆圈也就越发明显。
在梁厚载附近没有像我预想中那样出现其他炁场,可我却感觉到,九封山那边的炁场发生了变化,一股阴气正越过山头,朝我们这边压过来。
我以为是黑白丁察觉到了异常,要对我们出手了,就将手摸进了口袋,想拿两张封魂符来镇阴,师伯拍了我一下,冲我摇摇头,示意我不要妄动。
九封山的阴气最终还是过来了,但它却越过了我和师伯,直接聚拢在了梁厚载踩出的圆圈里。
就见梁厚载快速将三个柿饼扔进圈内,又打开盒子,将骨粉和一种黑漆漆的泥膏抹在了圆圈的东西两侧,最后拿出一个装水的小瓶子,在正北方向滴了几滴。
他则回到正南方位,面对九封山方向大声念起了咒文,一样是用得我听不懂的语言。
在守正一脉的传承里,极少有需要念动咒文的术法,就算偶尔有那么一两个,念咒文也不是最主要的环节,我常常是应付一下了事。可梁厚载念起咒文来,却像是背唐诗一样,抑扬顿挫,时而激愤,时而如喃喃自语,好像还要投入足够的情感。
整个过程持续了大约二十分钟,梁厚载突然泄了一口气,两腿一软,当场瘫坐在地上,我赶紧过去扶他,他却摆摆手,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对我说:“我没事我没事,让我……呼……休息一会就好了。”
我感应了一下,发现九封山那边的阴气已经平静下来,而梁厚载布下的这个阵法,虽说得了九封山的阴气,炁场十分精纯,但炁量却很小。
师伯看着梁厚载,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虽说还没达到李良的修为,可轮精巧,这个阵法却比他几十年前布置出来的好多了。”
我有些担忧地问师伯:“阵法的炁量这么小,能对脸山那边的大阵造成影响吗?”
师伯说:“你知道李良那一脉,为什么管这个阵法叫老洞阵法吗?呵呵,就是因为他们那一脉认为啊,越是年头老的洞穴,里头的结构就往往越复杂,深洞出风,老洞里的风却是一会向东吹,一会向西吹,一会又朝北吹,完全摸不透规律。这个阵法有一个很大的特点,就是从从方圆百里的阴炁场中吸收阴气,时间不定,每次吸收的炁场不定,黑白丁肯定感觉到大阵的炁场被吸走了一部分。”
在师伯说话的时候,梁厚载冲我点了点头。
师伯的话还没说完:“呵呵,可他们算不准老洞阵什么时候吸走阴气,也不知道一次吸走多少。你也摆过阵,应该知道,阵法这本技艺里,最讲究的就是炁场平衡,老洞阵虽说没办法直接将黑白双丁的大阵破去,却能不停地削弱它,黑白丁又不知道该往自己的大阵里补充多少阴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越来越弱。”
我叹了口气:“如果早知道厚载会这样的阵法,之前就不和黑白丁正面交锋了,害罗有方白白丢了一条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