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刘文辉还在说:“现在药效可能是退下去了,身子麻利了很多,伤口也不那么疼了。”
我问刘文辉:“你看清楚那个女人长什么样子了吗?”
刘文辉很干脆地点头:“她烧成灰我都认得她,如果你们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们指证。”
这时冯师兄站了出来,对刘文辉说:“那就好,你跟着我去趟局里,帮我们盯一盯附近的监控录像。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没问题的话现在就跟我走。”
可刘文辉却摇了摇头:“他们骗了我,让我献祭自己的命,我和他们已经没有什么情谊可讲了。所以……放心吧,我一定会帮忙的。不过在此之前,我想先见见李虎和卯蚩种,有些事,我想向他们问清楚。”
冯师兄当即皱了皱眉头:“你想问什么?”
刘文辉沉默了,过了一会,他才声音有些颤抖地说:“我就是想知道,我爸妈到底是怎么死的。”
他说话的时候两只眼睛都是红的,我看不出来他是悲伤还是愤怒。
这时刘文辉又补充似地说道:“崔老告诉我,我的父母都是自愿将自己献祭给了大神,他们死的时候,没有痛苦。我现在明白了,他在骗我,他们全都在骗我!这不是献祭,这是虐杀!”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刘文辉简直要爆发了,他攥着拳头,强压着怒火,指甲在手掌心掐出血来。
冯师兄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先回乱坟山,审完了李虎和卯蚩种,你再跟着我去局里。”
说完,冯师兄又分别给了我师父和仉二爷一个询问的眼神,二老也是先犹豫了片刻,可最终也都点了点头。
师父让我走在前面带路,仉二爷朝其他人招了招手:“走了,打道回府。”
刘文辉的行动还是不太方便,仉二爷只能一只肩上扛着马建国,另一个肩膀上扛着刘文辉,慢慢跟在我身后。
临出门的时候,仉二爷突然问刘文辉:“你说的崔老,就是那个丢了魂的老头吗?”
我转过身去看刘文辉,就见他点头道:“嗯,就是他,我也不知道他的全名,只是听李虎和卯蚩种叫他崔老。”
仉二爷点了点头,没再说话,同时伸手轻推了我一下,示意我继续前进。
走在路上的时候,所有人的情绪都很低落,原本以为靠着刘文辉这条鱼饵,在今天晚上就能钓出一条大鱼,可谁知道,折腾了整整一个晚上,事情又回到了原点。
这种感觉,是在是太憋屈了。
其实自从路工头被杀至今,这种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憋屈感,就一直阴魂不散地缠着我们。
对方对于我们这些人极为了解,我们的每一步,似乎都在他们的掌握中,而我们却对他们一无所知,如果今天晚上不是多出了黄大仙和梁厚载这两个变数,我们能不能活着回去恐怕都很难说。
从生死边缘走了一遭,我们也只是抓住了一个丢魂的老头、一只不会说话的果子狸,虽然李虎和卯蚩种现在也在我们手上,但我能感觉到,这两个人在整个事件中起到的作用,远远比不上那个“崔老”来的关键。
憋屈,这种感觉,真特么的憋屈!
来到村口,大家都无声无息地上了车,冯师兄开着车子将我们送到了乱坟山脚下,仉二爷先将马建国放在车上,然后就和我一起扶着刘文辉下车,朝着土房那边走。
远远就能看见院外的大槐树上有两个吊着的人影,而李道长此时就靠在树干上,整张脸藏在树叶的阴影里,只有嘴角上亮着一朵红光,我知道他是在抽烟。
来到树下,仉二爷朝吊在树上的李虎和卯蚩种瞥了一眼,问李道长:“这两个家伙怎么样?”
我们都看不到李道长表情,他弹了弹烟灰,很简练地应一声:“还算老实。”
他的语气里是带着几分不耐烦的,似乎对于我们不让他跟着去东乡的事有些耿耿于怀。
仉二爷冲他笑了笑,然后就径直地走到李虎面前,用手拧转着绳子,让李虎面朝着我们。
李虎闭着眼,似乎是根本不屑看到我们,仉二爷伸手拍了拍李虎的脸,用很低沉的声音说:“醒醒,你的老朋友想跟你们聊聊。”
仉二爷下手不算重,可李虎被他拍中的时候,身子还是在空中荡了两下,可李虎好像打定了主意不想和我们交流,仉二爷又拍了他两下,他还是没有任何回应。
就听李道长很不屑地在一旁说:“刚才话不是挺多的吗,怎么现在跟个死人一样?”
跟死人一样……这句话提醒了我和仉二爷,仉二爷赶紧翻开李虎的眼皮,我也跑到卯蚩种面前,翻开他的眼皮。
两个人的瞳孔都散开了,我们翻开他们眼皮的时候,那两双眼睛,就这么直勾勾地望着前方。
失魂,这两个人的魂也丢了!
我和仉二爷扒开这两个的眼皮时,李道长就在一边看着,这时他也扔了烟头,十分惊愕地嚷嚷起来:“失魂了?怎么可能呢,刚才明明还好好的!”
他说话的时候,刘文辉拖着不太利索的腿来到李虎面前,他掐着李虎的脖子,嘶吼着:“失魂?别以为我会相信你们的鬼把戏,你给我醒醒,醒醒啊!你告诉我,我爸妈到底是怎么死的,你说啊,啊——”
喊出最后一个“啊”字的时候,刘文辉整张脸都是扭曲的,他凑在李虎面前,大张着嘴,就像是要把李虎的整张脸咬下来一样。
我们也没想到他会这么激动,赶紧将他拉开,可他还是恶狠狠地盯着李虎,眼睛里的怒火恨不能把眉毛都点着。
可他眼里的火烧得正旺的时候又突然间熄了,随后刘文辉就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整个身子都瘫软了,要要是不是我和仉二爷正抓着他的胳膊,他肯定要当场倒地。
难道刘文辉也丢了魂?
我心里这么想着,朝仉二爷看了眼,仉二爷则翻了翻刘文辉的眼皮,又在刘文辉脸上轻轻拍打两下,长出口气说:“这家伙,先是被人下了药,现在又经历这样的大悲大愤,身子承受不住,昏过去了。”
师父他们见刘文辉瘫倒,也都凑了上来,听仉二爷这么一说,冯师兄就立刻叫了救护车。
刘文辉如今是我们手中的最后一条线索了,他是绝对不能出任何问题的。所以在他被送上救护车之后,冯师兄和我师父跟着他一起上了车,在旁边看着他。而剩下的人,则坐着老刘的面包车不远不近地跟在救护车后面。
李道长和孙先生没有跟我们一起去医院,他们由马建国开车送出了城,我们来到医院的时候,他们应该已经上了高速,朝西北方向去了。
他们打算去一趟西北,把李虎、卯蚩种和崔老运过去,听仉二爷说,在那边有一个专门羁押他们这种人的地方。
到了医院,刘文辉被送进了急救室,我们这些人就在医院的走廊上默默地等着。
刚开始,谁也没说话,经过了这一晚上的事,每个人都变得很压抑,压抑到说不出话来。
后来还是仉二爷先开了口:“这地方怪憋得慌,有出去抽烟的吗?”
他这么一说,很多人都跟着响应,跟在他身后出了诊楼大门,我们几个小辈也一起出去了。
不得不说,充满了消毒水味道的医院走廊,似乎让我们心里的压抑又重了几分,每个人都想赶快逃离那个地方。
在那个年代,市医院附近还比较荒,加上是冬季,外面的风又干又冷,躁得很。
仉二爷用他的大手挡着风,点燃一支烟,长长吐了口烟雾,一脸不爽地说:“唉,在外头行走这么多年,头一次碰到这种事。本来风风火火地来,心想着把那什么化外天师给逮住,没想到人家不出面,就能把咱们这些老家伙耍得团团转。”
陈道长在旁边安慰他:“估计他不是不出面,而是压根就没有化外天师这个人啊。”
“不管有没有这个人,反正咱们现在是吃了暗亏,不行,这口气我咽不下去。”仉二爷把话说完以后,狠狠吸了一大口烟,又狠狠吐出一大口烟雾。
这时候我师父发话了,他扫视了一下在场的人,眼神不停地闪烁,似乎是一边思考着一边说:“其实今天晚上的事,我有种感觉,这好像是对方设下的局,他们花了大手笔引咱们入局,就是要把咱们一锅全烩了。”
师父把话说成这样,仉二爷心里火气变得更大了,我听到他恶狠狠地骂了一句脏话。
接着师父又若有所思地说:“可问题是,对方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对咱们这么了解?这个人不但了解仉家驱魔香的特性,从咱们上楼开始,颇离的出现,天台上的特殊布置,又让咱们有力使不出来,两次都险些着了他们的道。”
陈道长也在一旁点头:“嗯,如果不是黄大仙和梁厚载,咱们这一次恐怕真的会有危险。”
仉二爷环抱着双手,说:“咱们这几个老家伙也都算是成名已久吧,很多人都知道咱们的手段。但最让我觉得疑惑的不是他们作出的布置,而是我感觉,对方好像每一次都知道咱们下一步要干什么一样,他们总是能走在咱们前头。”
我师父这才点了烟,抽了一小口,然后才说:“嗯,我也有这种感觉,对方对咱们的了解,绝不仅限于了解咱们的手段。就连咱们这群人中,每一个人的行为模式他们都摸得恨透。如果不是对方对咱们这些人进行过非常细致的研究,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整个案件的幕后黑手,是一个和咱们都很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