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昌荣正跟仉二爷说话,仉二爷却挥挥手打断了他,又指指梁厚载,示意所有人安静一点。
仉二爷这么做,似乎是担心我们这边的嘈杂打断了梁厚载的思考。
自从上一次梁厚载提出“化外天师可能不存在”的这个观点之后,我明显能感觉这些长辈对他多了一份欣赏和信任。
梁厚载没有留意到周围的人都噤了声,他沉思了很久之后,转过头来对我说:“道哥,你说,那个骑摩托的人,为什么要在村里留下这么多轮胎印呢?”
我说:“冯师兄不是说,她是为了扰乱我们的视线吗?”
梁厚载抿着嘴,摇了摇头:“我觉得,它应该是想拖延我们的时间。道哥,如果是我的话,我要逃避别人的追捕,绝对不会花时间搞出这么多足迹去扰乱别人的视线,有这个时间,我还不如设法将足迹隐藏起来,不让别人找到我呢。我觉得,那个人留下了这么多足迹,不是怕我们找到她,而是想把我们拖在东乡。”
没等我说话,冯师兄就问他:“你的意思是说,对方现在已经不在东乡了?可老刘他们应该已经堵住了东乡的几个出入口,她应该是逃不出去的。”
梁厚载沉了沉气,说:“她还在东乡,而且现在咱们的一举一动,都在她的眼皮底下。”
冯师兄疑惑:“什么意思?”
梁厚载朝着高楼那边瞥了一眼,说:“有一个地方,应该可以俯瞰整个东乡。”
冯师兄大概是要转身去看那座楼,可他的脸转到一半就停住了,之后又回过头来问梁厚载:“你是说……她现在就在那座楼上?”
梁厚载非常肯定地点头:“肯定在那里,也只能那一个地方是最方便观察我们,也是最安全的。如果我们朝着那个方向走,她既然能看到我们的举动,又可以快速转移位置,如果我们没有朝着楼房靠近,她大可以一直待在那里。”
不只是冯师兄,此时在场的人都没有朝着那座楼观望,大家心里都清楚,这时候将目光投在那座楼上,楼顶上的人立刻就会察觉到我们已经发现她了。
冯师兄也和梁厚载一样环抱起了双手,他沉思了一会,对我们说:“大家都把手电打开,咱们先寻着车轮痕迹逛游一圈,先让楼上的人放松警惕。”
他一边说着,一边打开手电,沿着东南方向的那条路走了,而这个方向,和高楼所在的方向正好是相反的。
每条路都有车轮的痕迹,我们每次都是随便找一条路走着,没有什么目的性。
直到路过村委会大院的时候,我们意外的发现,村委员大院的右墙角是楼顶监测点的一个盲点,在这个位置上,我们看不到高楼的顶端,楼顶的人也看不见我们,但应该能看到手电筒上的光。
在村委会大院的右墙边种了一片丝瓜,这种东西像蔓藤一样,是顺着架子向上爬着生长的。此时的丝瓜架上挂满了丝瓜的藤枝,冯师兄将自己的手电保持打开的状态,将它挂在了瓜藤上,其他人也如法炮制,将手电缠在了藤枝上。
我们是要制造一个假象,让楼顶上的人以为我们一直停滞在这个位置。
之后我们就在冯师兄和仉二爷的带领下钻进了夜色的阴影中,抄一条小路,朝着东乡小区靠近。
光线非常暗,加上村里的土路并不平坦,我们走起路来也是磕磕绊绊的,速度算不上快。
仙儿大概有些看不下去,就拿出了狐火灯笼,将狐火缩得很小,灯笼里只发出非常暗的光。
我们由于离光源近,可以接着这股幽光大致看清周围的情况,可楼顶上的人,却无法在夜色中辨认出狐火的微光。
绕过几座民宅,我们已经能看到东乡小区的后围墙了,工地围墙外的铁门半开着,透过这道门,能看到工地中堆积的石子堆和沙堆。
就在我们快要来到门前的时候,仙儿突然拉住了我,小声说:“等等。”
她的声音很小,但因为环境十分安静,附近的人都能听到,大家一起停下脚步之后,师父就悄悄地问仙儿:“怎么了?”
仙儿先是耸了耸鼻子,似乎是在嗅什么味道,而后才对我师父说:“是果子狸身上的味道,它离咱们越来越近了。”
不只是仙儿,此时的黄大仙也是不停地耸鼻子,辨认着空气中的气味。
但从味觉上论,我们这些人类和仙儿、黄大仙这样妖精根本没得比。
片刻之后,黄大仙突然一个箭步冲出了去,从不远处的草丛里拎起了一个毛茸茸的东西。
借着仙儿的狐火,我一眼就能认出来,那就是曾杀死了路工头和另外几个祭品的果子狸。
它好像对黄大仙异常得惧怕,黄大仙掐着它的脖子将它拎在半空,它动都不敢动一下,一直缩着身子,浑身像是僵硬了一样。
梁厚载盯着果子狸看了好半天,面带疑惑地自言自语:“这只果子狸怎么也跟过来了,它看见我们应该逃跑才对啊,为什么要跟过来呢……”
一边说着,梁厚载抬起了头,朝远处高楼的楼顶望去,他对着楼顶沉思片刻,又转过头来对我说:“不对,果子狸不是跟着咱们来的,它应该是来找它的主人的。”
我也朝着楼顶方向望了一眼,冲梁厚载点了点头。
梁厚载又对我说:“道哥,前几个死者都是被这只果子狸弄死的,之所以用果子狸杀人,我总觉得是对方为了达成献祭仪式的某种需求。现在刘文辉被掳走,对方要想把他献祭了,应该也需要果子狸来杀人吧,而现在果子狸又跑来了……”
我顿时明白了梁厚载的意思:“你是说,对方打算在这里对刘文辉进行献祭?”
嘴上这么说着的时候,我心里就变得激动起来。
如果对方真的打算在这里举行献祭仪式,根据我演魄得到了结论来看,那个穿红衣的老者,一定会出现在仪式现场!
这时候仉二爷打断了我和梁厚载的对话,对我们说:“如果他们要在这地方举行仪式,肯定会有一些防备。等会上楼的时候,大家都小心一些。”
周围的人同时点了点头,我师父将我推到了队伍最前面,让我打头阵,仉二爷因为之前声称要保护我的安全,就紧跟在我身后。
东乡小区的确还在建设中,六栋楼房都还没有盖完,只有中间的一栋楼封了顶,那座楼,目前来说也是所有楼房中最高的一座。
我和仉二爷俯着身子,快速从工地上穿行而过,尽量不让楼上的人发现我们的踪影。
之后我们就进了唯一封顶的那座楼房,其他人也很快跟了上来,他们行动的时候比我和仉二爷轻松多了,只要沿着墙壁的阴影走,就能将身体完全藏在黑暗中,可我和仉二爷的身子都比较宽大,只依靠墙壁外缘的那一点阴影是藏不住我们的。
其实我现在真的担心,在我和仉二爷移动的时候,楼顶上的人说不定已经发现我们了。
仉二爷似乎对此并不担心,进了楼道之后,他就一直从后面推着我,催我加快步伐。
我不敢太大意,沿着楼梯向上攀爬的时候,我总要时不时地停下来,观望一下前面的情况,可仉二爷却完全不在意这些,就是推着我不停地前进。
大概是爬到六楼或者七楼的时候吧,我感觉附近没有什么问题,正要继续向上走,仉二爷却突然伸手将我拉住,悄声说:“有情况!”
这三个字从他嘴里蹦出来,给人一种异常紧张的感觉,几乎是一个瞬间,所有人的动作都定了格,大家就像一堆雕像一样排成一列矗立在楼梯上,不敢轻易作出任何动作,所有人都将呼吸声压得很低。
在这极静的环境里,我果然听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声音。
那是一阵非常细微的“呜呜”声,像是风声,又像是女人凄惨的哭声,此时它就出现在我楼梯左侧的电梯间里。
对,那声音很微弱,不刻意去听几乎听不到,可它即便微弱,却又离我非常近。
仉二爷慢慢蹲下身子,从靴子里抽出了那支亮银色的匕首,他将锋利的刀锋抵在自己的手臂上,轻轻一划,匕刃上立刻就粘了一层薄薄的血迹。
仉二爷顾不上伤口还在流血,只是将匕首横在胸前,简短地念了两句咒文,而后我就见他猛一甩手,将匕首掷向了地面。
他的力气极大,加上匕首锋利无比,就这么简单地一掷,那支匕首竟然结结实实地扎在了地面上。
就在匕首入地的同一瞬间,电梯间里的呜呜声突然消失了。
然后我就看到一个淡白色的影子从个电梯间里慢慢飘了出来,那大概是一只女鬼吧,它的头发很长,遮住了半张脸,身上穿着白色的长裙,和大多数的邪祟一样,它的脸上没有具体的五官,只有模模糊糊的一片黑色。
可普通的鬼物即便没有五官,我还是能依靠天眼感知它们的情绪和眼神,可眼前这只女鬼却给我一种“无心”的感觉,它似乎是没有任何情绪的,而且我也感知不到它的眼神。同时我也无法确定它究竟是不是鬼物,因为在它身上,我感知不到一丝一毫的阴气。
此时仉二爷也皱起了眉头,用一种无比疑惑的目光盯着那只女鬼,他脸上的表情似乎也是在说:“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女鬼”从电梯间飘飘荡荡地过来以后,就开始围着地上的匕首不停地打转,它的行动似乎是毫无意识的,围着匕首转了一圈又一圈,一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