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朝闫晓天那边靠了靠,仔细看了看他,他也不看我,就是一遍一遍地围着柳树转圈,可当我看向他的眼睛时,却发现他的眼神和朱刚他们不一样,虽然同样是呆滞,可朱刚他们的瞳孔没有焦点,闫晓天却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树干,偶尔还会眨眨眼。
我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闫晓天,你干什么呢?”
闫晓天很小声地说:“我被黄大仙把魂给勾了,不对,黄大仙以为他把我魂勾走了,我现在要把戏做足……”
他话说到后半段,好像才反应过来和他说话的人是我,他愣了一下之后突然抬起头来问我:“你怎么来了,黄大仙呢?”
我简短地对他说一句:“黄大仙刚出灵堂。”说完就拉着他出了后院,之后我又让刘尚昂锁了门。
带着闫晓天回到土房里的时候,我收起了游魂脚旁的煞符,可她依旧没有离开屋子,反正离开不离开是她自己的事,我现在也没精力去管她。
闫晓天大概又是饿了一天了,一进屋就管刘尚昂要东西吃,他也知道,我们的行李现在都在刘尚昂的后背上。
刘尚昂将最后三包压缩饼干全都给他了,他草草吃了东西,才留意到趴在土炕上的黄枢。
闫晓天看到黄枢的时候,先是发了几秒钟的呆,之后问我:“这不是黄大仙的助手吗,你怎么把他也弄来呢?”
我说:“这话说起来可就太长了,你那边怎么样,今天和黄大仙共处了一天,你查到什么没有?”
闫晓天思考了一阵子才回应我:“这个黄大仙,确实怪得很啊,道行不高,手段却很厉害,不但会勾魂引魂,手里还有两件宝物,我刚才就差点着了它道,被他把魂给勾走。”
我又问他:“黄大仙识破你的身份了?”
闫晓天叹了口气:“他从我进村的时候就开怀疑我了,我跟他演了一天的戏,可最后还是被他识破,唉,我还真是头一回碰到这么精明的畜生。”
我重新靠在窗户前,眼睛望着窗外,问闫晓天:“黄大仙知道你是百乌山的人了?”
就听闫晓天说:“那哪能啊,一开始我不是把自己乔装成一个江湖骗子吗,黄大仙就是证实了我身上有道行而已,至于我是什么传承,量他也看不出来。”
我没再说话,一直警惕地盯着窗外的情形,过了一阵子,闫晓天又主动对我说:“黄大仙手里的那两样东西……好像是你们寄魂庄的东西。”
梁厚载瞪了他一眼:“闫晓天,以你的意思,黄大仙的事,是寄魂庄在背后推波助澜了?”
闫晓天立即解释道:“你别给我乱扣帽子,我可没这个意思。只不过……只不过我们百乌山,曾专门研究过,如何破解寄魂庄的各类术法和法器,所以我知道……在寄魂庄的法器上,都带着一口灵泉的灵韵……”
闫晓天说话的时候,土房外的道路尽头忽然闪烁起了一阵朦胧的白光,我立刻朝闫晓天摆了摆手,将他打断:“别说话,有人过来了。”
闫晓天也很配合,立刻闭上了嘴。
一分多钟之后,黄大仙的身影出现在了道路尽头。
那一抹光芒来自于黄大仙左手中的一盏明灯,由于黄大仙当时离我比较远,我很难看清楚那盏灯的样子,可当这个光源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却莫名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仙儿看到那盏灯的时候,也紧紧皱起了眉头。
除了左手上的灯,黄大仙的右手中似乎还拖着一根很长的锁链,在他身后的地面上,不时传来一阵阵哗啦啦的碎响。
而在黄大仙身后,还跟着一大片影影绰绰的东西,我暂时还看不清楚那些东西是什么,但能感觉到从它们身上,正传来一股股非常强烈的阴气。
待黄大仙稍微走近了一些,我和仙儿担心被它发现,就撤进了屋子深处。
黄大仙走过窗前的时候,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前方,没有留意到我们几个就在屋里,这一次,我才看清了他手上的那盏灯,那的的确确就是我们守正一脉的白铁盘龙灯。
那盏灯,是用白铁瓷做的灯身,上面有两条盘龙纹刻,龙嘴上的那颗珠子,是用飞僵尸丹做成的引魂灯。
这确实是寄魂庄的法器,过去我在《行尸考录》上见过它的手绘图稿,今天还是头一次见到实物。
可这一道法器,怎么会落在黄大仙的手上呢?
哗楞楞、哗楞楞……铁链和地面的摩擦声从窗前划过,随后,就不断有游魂从窗前闪过。
我心算着黄大仙和窗户之间的距离,感觉他走远了,我才再次凑到窗前,向外一看,当场就傻眼了。
此时,在土房外的那条路上,已经密密麻麻地聚集了大量的鬼魂,其中也不乏怨气浓郁的厉鬼。
黄大仙的右手上确实拖着一根黑色的链子,当链子在地上滑过的时候,就会有大量鬼魂浮出地面,加入黄大仙身后的队伍。
怪不得我之前进村子的时候一直没有感知到阴气,原来这些鬼魂全都藏在地下了。
我看了看屋子里的那只游魂,此时她正站在门前,面朝着门外那些同类,可她好像十分的犹豫,犹豫是否要加入那些同类。
仙儿此时就靠在我身旁,我瞥见她的眉头正慢慢地皱紧,连同她脸上的表情都变得有些沉重,忍不住小声地问她:“怎么了?”
仙儿伸出手指,朝着黄大仙那边指了指,说:“那里的怨气好重啊,黄大仙好像招来了不得了的东西。”
我朝着黄大仙那边张望的时候,果然感觉到一股极其浓重的怨气正以很快的速度窜向地面,仙儿说的没错,地面下方确实出现了不得了的东西。
这个东西好像是超乎黄大仙预料的,他转过身来,盯着怨气涌动的地面看了好一会,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我靠在窗前,一直默不作声地看着。
片刻之后,一个穿着戏服的女鬼浮出了地面,在外面的那条路上,几乎所有的游魂厉鬼,身子都是飘飘忽忽的,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形态,只有这只女鬼的身体能在月色下投射出影子,当风吹过的时候,她那一头乌黑的头发竟还隐约飘动了几下。
谁说鬼没有影子?一般的鬼确实没有,可一旦怨气过于强烈,最能怨气化形,这样的怨鬼,是所有的厉鬼中最麻烦的。
黄大仙看到女鬼的瞬间,脸上的表情立刻就变得十分惊恐。
看样子,他还没能完全掌握阴魂灯的用法,根本无法预计自己会招来什么东西。
可在几秒钟之后,我自己也不由地紧张起来。
在这只女鬼出现之后,地面下又传来了一股更为浓烈的怨气,接着又是第三道,第四道,第五道……
如果这样的厉鬼太多,灵堂里的人绝对会遭殃。
当五只女鬼同时出现在黄大仙面前的时候,黄大仙已经傻眼了,它的左手还托着引魂灯,可过了很久,都没把灯给熄了。
以黄大仙的道行,就算手里有引魂灯,也镇不住怨气这么强的鬼物。
看着黄大仙一脸懵逼的样子,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忍不住推开了窗户朝它喊:“熄了灯火!”
黄大仙突然看到我,似乎吓了一跳,我看到它的肩膀猛地颤了一下,可在这之后,它却没有任何反应了,仅仅就是看着我。
我感觉,黄大仙的身子好像是动不了了。
而也就在这个时候,一只怨鬼慢慢转过脸,朝我这边看了过来,它没有脸,但我能感觉到它那双橙黄色的眼睛,正一动不动地盯着我。
一股阴气顺着它的眼神冲进了我的五脏六腑,我就感觉手脚变得稍稍有些僵硬,不过在下一刻,黑水尸棺上就化解了这股阴气,我的知觉又恢复了正常。
回想当初在筒子楼的时候,王家老太太的鬼魂,好像也曾给过我同样的感觉。
可惜当年师父是用墨斗收了亡魂,我只带了青钢剑和番天印,却没带那个墨斗。
梁厚载和闫晓天这时已经凝练出了念力,抵御着铺天盖地二来的阴气和怨气,刘尚昂则靠着土墙,一脸呆滞地望着前往,好像已经失去知觉了,就连梁厚载贴在他身上辟邪符都脱落了下来。
我怕再这么持续下去刘尚昂会出事,才叹了口气,从背后的布包里取出了青钢剑,而后跳出窗子,朝黄大仙那边走了过去。
路上全都是各式各样的游魂,我倒提着青钢剑走过它们身旁的时候,它们就忙不迭地避开我,避开青钢剑的锋芒。
五只怨鬼同时将脸转向了我这边,它们都没有脸,却都有一双色泽诡异的眼睛,血红、橙黄、幽绿,每只怨鬼死前经历的不同,眼睛的颜色就不一样,这是师父告诉我的,但师父并没说过,这些不同的颜色究竟意味着它们生前都经历过什么。
当我距离黄大仙大概还有十米的时候,其中一只怨鬼突然朝我扑了过来。
怨鬼伤人,通常是靠制造幻想,这种幻想对我们这种有念力的人没有效果,再不然,就是靠它们身上的阴气和怨气摧毁我的三魂七魄。
那只怨鬼扑到我身前之后,很果断地钻进了我的胸口,它是要附我的身,再毁我的魂魄,我就感觉到大股阴气和怨气在一瞬间涌进我的五脏六腑,而后黑水尸棺上的寒气顷刻间遍布我的全身,又在一秒钟之内将两种气场全部驱散。